《繁花三月述画皮》妶姽婳

4、双生记（三）

　　醉香阁里捧出了新的花魁。那花魁名唤青门。

　　有诗云：“去年紫陌青门，今宵雨魄云魂。”醉香阁里先先后后的两位花魁，真真是美若天仙。而今新来的花魁青门，宛若出水白莲，清新而雅致，只一眼，便嫩动人心魄。

　　只是那花魁却迟迟不肯接客，任由徐娘怎样逼迫也无法，只是每日呆呆的望着窗外，似乎在等什么。

　　西街的肖府。

　　年青门再一次站在这金碧辉煌的肖府前。抬头望了望上头镀金的肖府二字，不禁弯了弯嘴角，素手微伸：“笃笃笃——“

　　“谁呀，敲门敲得震天响！”门童骂骂咧咧的从侧门出来，探出一个头来。

　　站在门前的白衣女子轻笑一声道：“这位小哥，麻烦你了，请去通传一下贵府三姨太，就说，年青门来了。”

　　甜软的声音微微带着沙哑，娇娇滴滴，门童不禁听得痴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忙的进去通报。

　　年青门瞧了瞧这肖家的高门府邸，唇角微微扬起。

　　没多久，便有管事的管家恭恭敬敬的请了年青门进去，弯弯绕绕半天，才在一个小院落里停下。

　　年紫陌正被两个丫头扶着，一脸病容，眼窝也深陷。然而颧骨却是微红，掩饰不住的激动。一别两个月，年紫陌却是极憔悴了。

　　“青门——”年紫陌低低的唤道。

　　年青门瞧见肖允也在一旁，不禁微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肖允，却对紫陌说道：“姐姐，青门回来了。”

　　湿漉漉的杏眼就这样瞥着肖允，樱桃小嘴微微扬起，眉眼间的美人痣妖娆而妩媚，一颦一笑间，都彰显着这具皮囊的美丽。年青门很满意的瞧着肖允痴迷的模样，眼波流转，望见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的年紫陌，笑道：“姐姐，青门的脸治好了呢，这副模样，可漂亮？”

　　年紫陌喜极而泣：“青门......你你的脸是好了么！快让姐姐瞧瞧！”说着，竟甩开小丫鬟的手，直直的朝着青门走来。

　　年青门却旋了个圈，不着痕迹的甩开紫陌扑来的双手，俏生生的站到了肖允的面前：“肖公子，您……可还记得奴家？奴家这厢有礼了。”

　　年紫陌一个趔趄，似是不敢相信，瘦弱苍白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骤然晕厥：“青门，你——”

　　平日里将年紫陌放在心尖尖上的肖允却撇下年紫陌，任由她摔倒在地，却含笑道：“年姑娘，不必多礼。”温柔的笑意蔓延上唇角，肖允伸出手来，握住了年青门柔若无骨般的素手：“想不到，今日今时名噪一时的花魁青门姑娘，原是紫陌的妹妹呀，倒是比姐姐还要美上三分。”

　　年青门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泪珠潸然落下，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哽咽：“肖公子多礼了。奴家只是听闻姐姐在醉香阁里，所以去寻姐姐，想不到姐姐已被公子赎了身，可是……那里的妈妈真是可恶！见奴家一人，骗了奴家进去！奴家……”

　　泣不成声。这般抽抽噎噎，惹人怜爱的模样，一下子便俘获了肖允的心。肖允微笑道：“好了不哭不哭，年姑娘你这般梨花带雨，可把我的心都哭化了。”说罢，便顺势凑上前去，将年青门一把抱在怀里。

　　年青门破涕而笑，娇羞的倚在肖允怀里：“肖郎——”

　　肖允抱着年青门，就朝着内屋而去。

　　只留下一干把头埋得极低的小丫鬟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年紫陌。

　　肖公子娶了四姨太。

　　那一日的流水席，摆了上百桌，比两个月前三姨太进门，还多了二十桌。参加宴席的众人奔走相告，说新入门的四姨太也是醉香阁里的花魁，也是如何如何好看，比之三姨太更加妩媚动人。

　　震天响的礼乐声传来，坐在新房里的年青门局促不安，却又泪容满面。

　　她终于等到这一日了！这些日子来，肖允的柔情，肖允的呵护，都只为她一个人绽放！而如今，他便这样真真切切的站在眼前，含笑看着自己，却用指尖轻点自己的泪水，道：“好苦啊，青门这是怎么了？今日是大喜的时候，怎么哭了？”

　　年青门泪眼婆娑道：“肖郎，奴家很欢喜，欢喜的掉眼泪。”

　　“你欢喜便好，别哭了，你一哭，我便心疼。”肖允搂着青门，笑答。

　　年青门娇羞的倚在肖允的怀里。

　　红烛帐暖度春宵。

　　缠绵悱恻里，隐隐有碎语传出：“肖郎，你爱我吗？”

　　“爱......第一眼见到你，便爱。”

　　肖府侧苑。

　　今日是妹妹的大喜的日子，年紫陌这里却是冷如冰窖。三日前，年青门出现在肖府，这里便再没人，再没人曾理睬过她。年紫陌蜷缩在床脚，微微啜泣，曾经的嘘寒问暖，曾经的门庭若市，都只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外头的礼乐声终于止了，年紫陌的眼泪一下子便喷涌而出，这时候，肖允应该已经入了洞房，或许，已经在和妹妹年青门被翻红浪。

　　青门，青门，你是这般恨我么！若不是，你为何要出现在这里！为何要抢走我的肖允！为何......要这样伤我的心。你知不知道，肖允，也是我的最爱。

　　年紫陌的心，被割的支离破碎，疼到已经麻木。冰冷的锦被上，忽然晕染了鲜红的血，血腥气那样凝重，年紫陌还没来得急出声，便天旋地转，再次人事不知。

　　年紫陌怀孕了。只是身体虚弱，又心病成疾，若想安保胎儿，还得好好调养。年紫陌忽然又从地狱回到了天堂，绫罗绸缎，名贵药材，都络绎不绝的送往年紫陌那里，连多日未见的肖允，也出现在她眼前，笑着对她说：“为了我们的孩子，好好将养身子，紫陌。”

　　紫陌无声的笑了，原来，原来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肖郎，付以真心的肖郎，全都是假的！那样喜新厌旧，那样薄情寡义。可是妹妹和自己，却都这样爱着他，爱着他的甜言蜜语，爱着他的逢场作戏。

　　再次见到年青门，她还是那样的光彩动人，眉眼间，尽是妩媚多情，再也找不到当年丑姑的一丝一毫。相比下来，年紫陌大着肚子，消瘦的身形，憔悴的面容，在年青门面前，更像一个丑姑。

　　“妹妹。”年紫陌叫到：“我们许久不说话了，陪姐姐说句话好吗？”

　　年青门却用敌视的眼光死死的盯着年紫陌的肚子，恨恨的说道：“我的好姐姐，你从前那样虚情假意，如今还是如此！你夺了肖郎的情义，还有脸来在我面前显摆！要不是你的孩子，肖郎怎会再多瞧你一眼！”

　　“青门！”年紫陌急急的拉住年青门的手腕，“你若是恨姐姐，你便恨好了，可是姐姐只想告诉你，肖郎......”年紫陌细细的呢喃这两个字，口中苦涩之意蔓延：“他不是真的爱你。”

　　“滚开！”年青门听得此话愈发的愤怒，“肖郎若不是真爱我，难不成还会瞧上你？别痴心妄想了！”肖郎明明说过，从一开始，就爱上了自己......那时候，她那样的丑陋，他依旧能温和的对自己说笑，还为自己花钱让老鸨放过自己......那若不是爱，又是什么！

　　年青门瞧也不瞧躺在地上低声呼唤自己的姐姐，扭头就走。

　　那一日过后，年青门依旧在肖允的怀里风花雪月，年紫陌却被锁在了房间里，不许出门，好好养胎。年青门觉得，肖允果然是最爱自己的，连怀着孕的姐姐，只要自己不喜欢，他也不喜欢。

　　年青门觉得，她这一生，必能陪伴肖郎左右，一直终老。

　　他只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