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星空》秦齐

7、第八章

　　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的确过得有点拮据，每天只能吃一餐，半支半支的抽“屁红”。把手上的余额全充到了饭卡上，又在小新那儿借了一些钱，勉强可以撑到月底，只等着家里发下一笔粮饷。
　　半期的时候，系里给我们开了一个专业介绍会，讲解我们专业的发展前景和就业方向。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以后会做营销员，会计什么的。但看了看下半期的课程表，居然还有化学和物理，实在不明白学这些有什么用。一位教授作了解释。
　　“我们专业的同学在走上工作岗位后可能对于生产的工艺流程不太了解，为解决个问题，我们开创性的为大家开设了物理和化学这两门学科。”
　　我却只是为这样的课程而发愁，想着自己肯定会不及格。也许这正是研究学问的人和我们这些渴望就业的学生想法不一样的地方吧。按照这样的意思，学了物理和化学以后，对生产方面的事情可能就了解了。
　　下半学期照样重复着无聊的生活。中间和女1通了几次电话，问了问彼此的近况。虽然每次通话都很简短，可每次放下电话的时候心里总有几分喜悦。
　　宿舍里的人每晚打牌打到很晚才睡，早上起不来，就干脆不去上课。即使去了，也在睡觉，要不就和别人聊天。
　　我上课的时候不喜欢聊天，主要是觉得没有什么好聊的。他们总是说一些在我看来很无聊的话题，比如昨天晚上的那把牌是谁摸了两个鬼和四个2可还是输了？以前在哪个高中念的书？提起几个人的名字，并惊奇的发现竟然认识……天晓得，他们似乎总是认识很多的人，男生和女生都一样。但没有人知道我毕业的那所高中或者是里面的什么人——大概是因为那里太偏僻了吧。
　　16岁的那年，城市建设，要拆掉我们家以前的老房子。于是家里东拼西凑了些钱，加上政府的补助，在渝北的郊区买了一套便宜的住宅。
　　我记得老房子很小，只有两间——厨房和卧室，地上也坑坑洼洼的。父亲用报纸糊在墙上来遮盖裸露的砖，我却经常把报纸弄破。我小时侯有点淘气，但父亲总是不厌其烦的把它们重新糊好。所以墙上的报纸便越来越厚，也就不容易弄破了。
　　其实我倒是很喜欢我们家以前的老房子。那房子虽然简陋，但却很舒适，冬暖夏凉。特别是夏天的时候，甚至能看见白色的雾状冷气。
　　小时侯我常跟别人说起老房子的舒适，得意的形容那些那些白色的冷气。当然，这样的事情我都是跟大人们说的，同龄的小孩子不会在乎冷热，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加衣服。而我的听众，比方说我的小学老师，在听我说完以后显得很怜悯，接着便问我睡的什么床。我依旧得意的说：“竹板儿床！”，我跟她说：“睡那样的床的人不会驼背。”。当然，这话是我老妈教我的。听我说完后，老师似乎悲伤得快要哭出来似的，“天那，太潮湿了。真是可怜的孩子！”。我当时并不明白潮湿有什么不好，可现在每到下雨的时候我的膝盖就疼得厉害，背也照样有点驼。可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我唯一讨厌老房子的地方就是那儿没有单独的厕所，家里的人都用马桶，那就是我最讨厌的。每天早上我都得倒马桶，就在所有的孩子都在吃早饭的时候。他们总是一边吃着家里准备的早餐一边看我，就像是在看早间的新闻一样。而那个时候我却正在自家的门口洗那个该死的马桶。也许我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臭味儿，就和那些讨厌的女人身上的一样。别的孩子早晨有母亲做的早餐，我却没有，等待我的是只有那个永远也倒不完的马桶，然后拿着5毛钱到街上随便吃点什么。我几乎都没有吃过，那种气味让我没有任何我的胃口。所以，现在我的胃很脆弱，动不动就闹毛病。
　　老妈是个喜欢抱怨的女人，抱怨没有钱，没有自己的房子，也没有漂亮的衣服，甚至没有自己的厕所。她却没有做过任何的事情来改变眼前的一切，就连墙上的报纸也没有糊过。
　　父亲和老妈一样，是个普通的工人，没有什么钱。可他把家里打点得很好。当然，不是尽善尽美的好，因为父亲不擅长，这我知道。
　　我很小就懂得如何做家务，像洗碗，生火，烧水，煮饭，这些都驾轻就熟。小时候，我老是提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水壶往保温瓶里灌开水，经常被烫伤。这些我都不在乎，至少我学会了照顾我自己，我想的确是这样的。但我就是厌恶那该死的马桶，打心底的厌恶，所以搬家的时候我把那个装屎尿的家伙砸了个粉碎。
　　但我在那所偏僻的高中念书的原因并不完全是搬家，而是一个可笑的理由——那儿有个不错的篮球场。就是那么简单。 那时，受井上雄彦的漫画《灌篮高手》的影响，全国掀起了一场篮球热。曾一度因为足球运动的兴起而备受冷漠的篮球，再一次成为孩年轻人谈论的话题。一时间，大街小巷到处可见身穿短裤背心，留着小平头的撄木迷。外型英俊，球技高超的流川枫也成了女孩子寻求男朋友的标准。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了篮球，初一便凭借着漫画里学来的动作进入了学校的篮球队。考入高中也就是因为我期待着漫画里那激动人心的高中篮球联赛。其实在中考结束以后不久我便收到了一所主城区高中的录取邀请，可那所学校只有个差劲的篮球场，拦得连篮架都快要掉下来。所以我选择了另一所偏僻但有着漂亮球场的高中。就是这样，我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待了3年。
　　现在上课的时候不聊天，可我也不想听没有用处的课，一发呆就会想起女1来，想起她马尾上的那些个小铃铛，想起她的眸子……可我还是想不起她眼角的痔究竟是在左边还是右边，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也没有注意的去看。我在女孩面前总是有点紧张，有点不自在，尤其是在面对女1的时候，可能因为我真的太久没有和她说过话了。刚认识女1的时候并不是这样，虽然我只是一个劲儿的说些漫无边际的事情。那时的我大概除了篮球，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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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是个篮球痴。”女1笑着说道。
　　“……不好意思，我一个人在那边讲了一大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我本来打算在吃饭的时候感谢对面这个帮我滴眼药水的女孩儿，却在食堂里讲起这些来了。
　　“不会，很有意思呢，快接着说下去，那个教练怎么会跪在你面前呢？”女1用一只手捂着嘴，眼巴巴的望着我，等待我继续往下说。
　　“那好吧……当时我们在做对抗训练，我接到球正准备转身投篮，教练却把我防得死死的。要知道，他可跟得真紧，任你怎么甩也甩不掉。我做的假动作一向很逼真。比如你以为我要往左边，其实我会往右边，就是这样……”我比划着，差点把桌子碰倒。
　　“但这也没有什么用，他的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我那些把戏在他的眼里根本不算一回事儿。当然，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于是我做了一个小动作，一个连裁判也看不见的小动作。”我停了一下，喝了一口可乐。
　　“那是什么小动作呢，连裁判也看不见？”女1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便小声的接着说下去。
　　“绝对看不见，我的动作又快又隐蔽，只是用手指弹了他那儿一下……”说着，做了一个弹手指的动作。
　　“那儿是哪儿啊？”
　　“就是那儿呗……”我抬起眉毛，看了看下面，接着一本正经的补充了一句。
　　“可我那一下弹得并不是很重，我发誓。”
　　这下，女1两只手都捂到了嘴上，笑得前仰后合，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我就是喜欢和爱笑的人聊天，也喜欢看别人笑，因为我觉得人笑的时候最好看。而女1就正好是这样的人，即便是第一次在一起吃饭，对面的小子讲着那样无聊的笑话，她也笑得很开心。毫无疑问，女1是个很好的听众。从她的表情能看出来，她在认真的听别人说话，随着讲话的内容或喜或忧。
　　可是，后来的两年里，我再没有和她好好的说过话。我害怕和她说话，现在已不知道如何跟她说话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早已经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了。我开始考虑我是不是不应该念大学，或者是不是应该念这样的大学。人人都说大学是座象牙塔，我却没有任何的感觉。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每天都在消耗自己的青春。
　　高中的时候学习很累，可觉得很充实。所有的人怀揣着梦想努力着。当然，对于没有能成功进来的人，我是幸运的。然而别人期望的真的是这样的生活吗？不是我不想好好的学，可那些没用的课真让我没有任何的情绪，如果有的话，也就是不希望考试不及格而已。
　　我看看11月的日历，发现自己的生日快到了。以前总是一个人过，买上一个小蛋糕，再给自己做点好吃的。但近来我没有钱，便打算这样不了了之。可女1竟然大变活人一样的出现在我面前。她说为了感谢我送她的蛋糕，来请我吃饭。
　　我现在已经不记不清那天我们都说了或是做了些什么，也许那些都不太重要。我估计我们是没有说很多话的，大概只是埋头吃东西或者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因为在女1面前，我的话总是很少。
　　我所记得的是，那个19岁的生日，没有蛋糕，没有蜡烛，也同样没有孤独。
　　之后我一直在想，自己是否真的能和女1做朋友。坦白的说，我不了解她，可能也害怕了解她。女1是我的一个梦，一个完美的梦。就像是在商店的橱窗里看见的一把漂亮的吉他，很喜欢，打心底的喜欢。于是拼命的存钱，想把它买下来。可要是买下来以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弹，那岂不是更悲哀？
　　我渴望快乐，也渴望被女1的快乐感染，因为她有那播快乐的能力。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带着笑容，发自内心的笑容。有的人也总是带着笑容，可那也许是虚伪的快乐。可能正因为这样，她的朋友很多。那她为什么就想和我做朋友不可呢？这是我一直没有明白的，索性就不再想了。如果这样她会快乐，我就尽力去做。
　　秋天的天气很难琢磨，明明没有看见什么云，却忽然下起雨来。雨从天空中落下，像永远也下不完似的。我不爱带伞带伞，喜欢在雨中行走，抬头望着天空。秋天的风总带着几许凉意。
　　上课的时候我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以透过一块薄薄的玻璃观察外面的世界。讲台上，□□的嘴一张一翕，我想听清楚他讲的是什么，却只听得见窗外哗哗的雨声。旁边有人问我：“外面还在下雨？”
　　我觉得很奇怪，“你没有听见雨的声音吗？”
　　“别傻了，下这么小的雨怎么会有声音。”
　　我更是觉得迷惑了，怎么我始终听得很清楚……
　　晚上，雨渐渐有点大了，我一个人在外面走着，有几人个抱着头在雨中奔跑或打着伞匆忙的赶路。
　　我肚子有点饿，拐进一家超市买方便面。超市的门口有个玻璃的柜子，那是一台游戏机，里面装满了漂亮的布娃娃。虽然我是个男孩，却也被其中的一个吸引了。它有着大大的眼睛，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我换了一个硬币，投了进去，全神贯注的控制着那条机械手臂，却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容易。手臂没有规律的荡来荡去，我也跟着紧张起来。时间到了，手臂伸向了布娃娃。就在那时，我后悔了。我发现那个漂亮的布娃娃根本就抓不起来，因为它的身体是光滑的。
　　——果然一无所获。
　　尽管我很喜欢，但得不到。
　　我付之一笑，再也没有回头看那个漂亮的布娃娃。
　　睡觉前，我又站在窗户前面看雨，吃着热腾腾的方便面，心里纳闷儿，到底下雨有什么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