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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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历经过没头没脑的大战以及繁忙杂乱的救火，按理说到深夜这个时候，又是脑力角斗的审讯，瑟兰迪尔应该已经非常疲惫了，乌欧牟满心祈祷着他快点耗完精力放过自己，谁在经过这么忙乱的一整夜以后，都不应该再有精力和囚犯斗智斗勇。
可惜乌欧牟小看了瑟兰迪尔这个人，他的忍耐力和克制力，以及仿佛无缝可钻的冷静度，有时候甚至让人畏惧。
沉默了片刻后，他将视线从油灯边转开，紧紧盯着乌欧牟，眼神的光芒即使在深夜的这个时刻也仍然清晰锐利而明亮，“你用什么试他，使你认为他的感情没有虚假？你知道他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虚假的吗？”
乌欧牟下意识地张口想替小迈荣辩护，但紧接着他却意识到什么般地顿了一下。
水神表面或许迷糊，不靠谱，容易掉链子，但他是维拉，维拉拥有远超过精灵的智慧与知识。
乌欧牟此刻冷静下来，深深窥探着金发精灵的眼睛，他微微仰着脖子，淡淡地诧异道：“你受过很多伤害，并且伤得很深，你把自己的伤口隐藏了起来，并且隐藏得很好……”
瑟兰迪尔目光幽幽一闪。
乌欧牟慢慢地蹙起眉头，有些忧伤地摇头道：“哦，天啊……你或许不再能够相信他，我从你眼睛里能看出来，你曾经毫无保留地信任过他，但那种信任已经被彻底击碎了……你隐藏得如此完美，瑟兰迪尔殿下，这是欺骗……”
瑟兰迪尔：“……”
乌欧牟警告道：“……别让他发现，你也许自己也很矛盾，但别让他发现……”他感到心痛地低头捂住脸，闷闷地说，“别让他发现，你对他的感情不单纯，不然，这会毁了他，毁了一切。我们，我们需要他的力量，也许这想法很卑鄙，但不能让他发现。”
瑟兰迪尔不由自主地问：“你是维拉，你是不是可以看到我们的——”
乌欧牟坚决地摇头，“我不能告诉你，对不起。”
瑟兰迪尔冷冷笑了一下，“那么这就会成为我们俩之间的秘密，是吗？”
乌欧牟痛苦地淌下眼泪来，反复擦干后，干涩地回答：“……是的，殿下。”
瑟兰迪尔把乌欧牟放回去以后，继而又提审了梅斯罗斯。
梅斯罗斯的身份在此刻的局势下显得相当尴尬，他是诺多族的大王子，并且是天鹅港惨剧的主谋者之一，他之于辛达族，原本就是背负有旧仇血债的祸乱源头，何况此时，辛达族正与诺多族兵戎相见。
但他的身份尊贵，又与芬巩情谊深厚，瑟兰迪尔与芬巩之间的约定，可以说是代表了两族化解矛盾的关键，而梅斯罗斯作为这个约定的见证人和监督者出现在要塞城，相当于使者的身份。
卫兵们对他的看守格外森严，但同时在瑟兰迪尔的嘱咐下，并没有对他过于苛刻压迫，反而是给他提供了相当舒适的牢房环境。他被带到瑟兰迪尔面前时，红发也依然整齐不乱，着装面貌丝毫不显得落魄。
瑟兰迪尔就像是外交会见他一般，让他坐在椅子上，并命人给他送了一杯暖茶，如果不是周围的环境太过煞风景，这就像是一次真正的友好访问。
“我很抱歉在这样的环境下和你攀谈，你们组织劫狱，我总得做点表面功夫。”瑟兰迪尔嘴角边挂着一点揶揄的笑容，他这个人很少逢场作戏，可是眼下却特别精心地做起了表面功夫。
梅斯罗斯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这是一次不理智的行动，我只是……只是有点被乌瑞尔医生搞晕了头。”他就是有这样的缺点，在混乱的局面中，只要有人掷地有声地高谈阔论，他就容易随大流，盲目地跟从，最后连自己都觉得不知所谓。
他们一路颠簸过来，进了城就被辛达的官兵追捕，梅斯罗斯这时候也有点累了，抬手揉按着鼻梁骨，举手投足都看得出相当恍惚和疲倦。
瑟兰迪尔带着一点不温不火的笑意，说：“局势现在有点脱离我们的预料，我没想到我父亲已经向艾格诺尔宣战，并且攻占了这里，战火已经点燃，艾格诺尔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梅斯罗斯在疲劳中腾出一点有限的思绪，眯着眼回避着桌上油灯刺目的亮光，说：“所以，你准备怎么做？你还会遵守和芬巩的约定吗？”他露出些微难过的表情，声音沙哑道，“芬巩不希望两族开战，他痛恨流血和自相残杀。我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弥补我过去犯下的错误，仅此而已，瑟兰迪尔。”
“我希望你留下。”瑟兰迪尔说，“继续留在要塞城，仅此而已。”
梅斯罗斯有些困惑地看向他，摊手道：“可是我留在这里能做什么？仅仅是被你们关在牢里？”
“不，我会放了你。”金发精灵碧水色的眼睛透亮如冰晶，“我只是要你留下来见证，我会尽力达成和芬巩的约定。而我需要你写一封信给芬巩，告诉他，你目前在要塞城的境况，你安然无恙，这里秩序井然，尽管更换了一个新的城主，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瑟兰迪尔会把要塞城归还给诺多，让他稳住艾格诺尔，不要再进一步向我们发动进攻。等待我的消息。”
梅斯罗斯缓缓点着头：“所以，这封信必须是从这里发出的，才有意义，是吗？要让芬巩相信，这里的情况现在还很良好，没有失去掌控，云雾终究会散开，一切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是。”瑟兰迪尔道，“他远在希斯隆，必定会听到各方面的传闻，尤其是艾格诺尔会向他发出带有个人感情的求援，我希望你明白，梅斯罗斯王子殿下，我不希望事情会变得更糟糕，我也不希望和芬巩殿下打仗。”
最后一句话重重敲在了梅斯罗斯心头上，他不再犹豫踌躇，用力地点头道：“好，我留下，并且会照你说的做。”
梅斯罗斯随即便被释放，但这一晚的提审仍没有结束，瑟兰迪尔接着又让卫兵把艾林凯拉带过来。
艾林凯拉的样子看上去受了点惊吓，但这位女士不负传闻中的盛名，坚强克制的内心令她外观仪容仍显得十分端庄优雅。
她矜持、冷静、聪明、识大体、并且独具慧眼，对各种意外处境能得体地应变自如。
良好的贵族教养和饱览群书的博学都一览无遗地展露在她那双湖水般的蓝眼睛里。
瑟兰迪尔此刻端详着这位女士精致柔美的面容，不禁讽刺地想，她确实是一个会令父亲无比中意的儿媳妇。
令瑟兰迪尔意外的是，不等他开口，艾林凯拉却抢先说道：“他是索伦，而你知道这一切。”她茫然四顾，眼中含着一层浅浅的泪水，似乎确认过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才大胆地说，“我帮你救他，是因为我信任你，瑟兰迪尔亲王殿下，而你不觉得这么做，可能会让你引火自焚吗？”
“艾林凯拉小姐，我父亲刚刚派人过来，他想单独见你。”瑟兰迪尔却顾左右而言他道，“之前我已向你表示过歉意，对于我们的婚约。但我也许没有把真实的理由告诉你，我曾经想过，婚姻会遵照我父亲的安排，直到我遇见了索伦。”
艾林凯拉不加掩饰地露出厌恶的表情：“那些传闻是真的，还有那天晚上，你离开我们大家，和他单独在森林里呆了一晚上……”
不知是不是光线变幻的缘故，在烛光里，瑟兰迪尔的侧脸线条蓦然清冷起来，所有的迷雾都在他眼睛里褪去，那双眼睛此刻显得无比冰冷而坚毅，“我和他会有一场漫长的较量，我很抱歉把你牵连进来，但不会让你继续牵连进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到这里来，但既然你来了，我希望能由你主动向我父亲提出，解除婚约。”
瑟兰迪尔苦笑了下，“对不起，对于我给你带来的伤害以及麻烦，我很抱歉。我只希望，这样做，可以保护你的名誉，以及你自己。”
艾林凯拉听得出来，瑟兰迪尔对她说的这番话极为真诚而坦白，由女方来提出解除婚约，这确实能让艾林凯拉保住她的尊严以及圣树家族的尊严，但这一刻，瑟兰迪尔的这些话却有史以来第一次轻轻触动了她的心弦。
于是她委婉地微笑道：“你不应该孤独地战斗，瑟兰迪尔，你不应该拒绝周围能够给予你的支持和帮助。你一个人可以战胜一切吗，再强的强者也无法独自行走很远。”
瑟兰迪尔困惑地看着这个极为聪明睿智的女人，在他的一生中，这个女人的智慧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不要再接近我，”他起身，以希望尽快结束这段审问的语气说，“我没有什么可以让你留恋的东西。”
艾林凯拉随即也被释放，瑟兰迪尔命人给她布置一间舒适的卧室供她休息，也吩咐了厨子伺候她和梅斯罗斯。所以先前，乌欧牟预言的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对他们两人来说到没有实现。
瑟兰迪尔紧接着想派人把小妖精送回贡多林的金花家族府邸，但小妖精坚决不从，还在牢房里上演殉情戏码，瑟兰迪尔找来那个长耳族大夫给她治好头上的擦伤，同时觉得，她跟乌瑞尔医生倒是真的挺登对的。
离开大牢，毕烈格就在外面的大道上等候，一见到瑟兰迪尔，便急急忙忙地凑上来，藏头露尾地寻问：“殿下，真的不用派人去追索伦吗？就这样放任他不管？”
瑟兰迪尔说：“如果他反抗，你们是他的对手吗？”
毕烈格答不上来。
瑟兰迪尔骑上马，冷冷的目光眺望着远方黑夜下模糊的森林轮廓：“现在还不是去找他的时候。这个时间，森林里的气温至少在冰点以下吧？”
“之前连续下了几场雪，森林中的积雪应该会让夜晚温度大幅骤降。”毕烈格在风口里都隐约觉得说话时，喉咙有点刺痛，更不要说森林里会比城中更冷一点。
瑟兰迪尔冷道：“他喜欢跑，就让他跑吧，我们大可以看看，他一个人能在那片森林里走多远。护卫队和巡逻队救火忙了一晚上，不宜再给他们布置任务，让他们都好好休息吧。”
打伤三名精灵侍卫和两名狱卒，不罚你一下怎么行呢？
“是。”毕烈格觉得瑟兰迪尔亲王才真真是个不好惹的大腹黑，看他刚才笃定自信的表情，简直满满的都是不怀好意的心思！
“阿嚏——！”
森林里简直天寒地冻，下了一会雪后，索伦几乎大半个身体都埋在了雪沫里。他冷得不想动，但又不得不挣扎出来，无意义地护住腹部，从一棵树边爬到另一棵相邻的树边就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我不能倒在这……我不能倒在这……我得回去……”他喃喃嘀咕着，重新又振作起来，蹒跚地爬了几步，直到再次饿得头昏眼花，跌倒在雪地里。
索伦觉得自己的情况糟糕透顶，而且自己也愚蠢至极，真是从来没有这么蠢过。他生着病，全身发软无力，肚子又饿得无法忍受，力量又在逐渐消失，如果他像平常一样聪明的话，他就不应该选择这时候一意孤行地逃跑，他应该绞尽脑汁和欧罗费尔以及瑟兰迪尔那些精灵斗智商。
可是他在牢里蹲了两天，心里很难受，他非常饥饿，而欧罗费尔显然断定他饿不死，一顿饭也不给他吃，瑟兰迪尔也不来探望他，他两天没见精灵美人，简直思念成灾。
他向往自由，喜欢呼风唤雨的感觉，米尔寇给他灌输了太多阴暗的思想，里面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自由，没有任何人有权力束缚他，囚禁他，践踏他，所以他想逃。
可惜选择的时机实在太糟糕了，他现在肚子里还有个脆弱的小生命，他明白他的饥饿感来源于这个小生命需要营养，而他如今弄不到一点吃的，在积雪中打滚，冻得手脚发麻发痛，这一切是为什么呢？
都因为他莫名其妙地犯浑，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对不起，瑟兰迪尔，是我无理取闹，是我混账，是我自作自受，我不该这时候选择逃跑，你明明是爱我的，是爱我的……原谅我，瑟兰迪尔……”他冷得不禁呜咽起来，眼泪淌下来，瞬间就降到让皮肤刺痛的温度。
索伦能想象出自己此刻糟糕的模样，他擦干眼角，心里恐慌着肚子里的小生命会因为得不到营养而死亡，挣扎着，用他一贯坚不可摧的意志力又支撑着爬起来，在雪地里一瘸一拐地前进。
向着回要塞城的方向。
忽然，他感到背后有一片冷风袭来，那并不是普通的自然风，他感觉到了邪恶的气息正在向他靠近。
索伦身为黑暗界食物链顶端的生物，从没有惧怕过这种肮脏、污秽、腐坏的气息，但此刻，他却猛地吓得哆嗦了一下，一边下意识地护住腹部，一边惶恐地回头张望。
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从天而降，缓缓收起背后一对硕大的蝙蝠翅膀，血红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出惊悚的光，她忧郁地张了张深红色的嘴唇，发出刺耳的难听声音：“索伦大人……”
“哦！瑟林威西，你差点吓死我了！”索伦看清对方原来是自己用战刀碎片做成的吸血鬼仆人，顿时如释重负地瘫倒在树边。
瑟林威西有着从前迈荣的战刀刀鞘幻化成的美女的容貌，索伦是根据那位月光使女来刻出她的模样的，但她的样子在常年阴暗的熏染下要憔悴许多，脸颊两旁深深凹陷了进去，眼睑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她终年都是一副一筹莫展的表情，发出抑郁寡欢的声音：“很久没有看到您了，大人，我很担心您。”
索伦没心情和部下叙旧，烦躁地说：“行了，奉承的话就免了，如果你想证明你还有点用处的话，就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吃的？”瑟林威西很困惑，“索伦大人，您怎么了？您……不需要进食。”
“我现在需要！”索伦暴躁地喝道，“不管你能弄到什么，总之给我弄点吃的来！马上！”
瑟林威西连忙去森林里飞了一圈，不多久便收获满满地归来，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撒在索伦面前。
几只老鼠的尸体、几只野兔的尸体、几只松鼠的尸体、几头梅花鹿的尸体、几头北方雪豹的尸体……
“这森林里品种还真多……”不等她沾沾自喜地评价完，就见索伦头朝下卧倒在一旁痛苦地干呕起来，“哦，大人……不合您胃口吗？”
“拿走拿走！我闻了就想吐……唔……”
索伦肚子里空空如也，捂着嘴干呕了半天，只觉昏天黑地，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等瑟林威西把恶心的尸体们搬走，他才稍稍缓过气来，又不停咳嗽道：“真是没用的东西，就不会给我弄点熟的来吗！”
“我不吃熟的东西……”瑟林威西嘀咕着，血红的眼睛忽然对着索伦闪过诡异的光彩，“大人，您……”
“干什么？”索伦察觉到吸血鬼仆人的样子有点不对劲。
瑟林威西稍稍靠近索伦身旁，伸长脖子试图凑到他颈边苍白而细嫩的皮肤上：“您身上让我熟悉的味道渐渐淡了，索伦大人，但是取而代之，我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您的血液很香，我能尝一口吗？”
“哦，滚开！”索伦暴怒地将瑟林威西拍开，捂着腹部和脖子，缩在树根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仆人，“瑟林威西，别靠近我！不然我就用火折磨得你痛不欲生！”
他的吸血鬼仆人怕火。
瑟林威西一听，连忙战战兢兢地躲到一棵树后，颤颤巍巍盯着索伦：“可是索伦大人，您怎么了？您似乎失去了令我喜欢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吃了您……”
“不准靠近我！”索伦震怒地咆哮，整个背都弓了起来，就像一只发狂的野兽，眼底渗出血腥的寒光。
但这其实是他在恐惧下所能做的最后一点保护动作。
索性吸血鬼仆人并没有发现这点，反被吓得魂飞魄散，在逃跑以前，颤巍巍地说：“哦，其实我是来告诉您，米尔寇的仆人就在附近，它们是来抓您的，请您千万要小心。如果您被它们抓回去，米尔寇会再把您囚禁起来折磨您，这是我从勾斯摩格那里偷听来的……”
瑟林威西眨眼间就跑得很远了，诡异的阴风随着她消失而去，冰雪的寒气却再度席卷索伦全身。
他惶然地张望着周围的森林，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占满了他的大脑和心房。剩下的，只有他一贯独来独往、藐视一切的坚强意志，一种荒谬的自负，支撑着他隐藏起自己的软弱，去克服一切他想克服的东西。
在一种潜意识的自我逼迫下，他甚至忘记了委屈和怨恨，忘记了对瑟兰迪尔的抱怨，以及精灵们的敌视。
“不……我不能被米尔寇抓住……我必须回瑟兰迪尔身边……必须求得他的原谅……”
作者有话说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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