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的权戒》红狸

7、第七章

　　索伦继续在“讨好瑟兰迪尔，赢取他的信任”的伟大事业上奋斗着。
　　当他们终于抵达辛姆拉德城，梅斯罗斯让弟弟们先去休息，库路芬和凯勒巩要忙于战后军队重整收编等收尾工作，索伦和瑟兰迪尔就由梅斯罗斯带到王城南边的宫殿暂时安顿下来。

　　梅斯罗斯离去以后，索伦仍然紧紧跟随着瑟兰迪尔，小心扶着他行走，简直有如一只不停像主人摇尾巴的大型犬——在瑟兰迪尔看来就是这样。
　　“这一路来虽然辛苦，不过总算暂时有了落脚之地。瑟兰迪尔殿下，您一定要好好养伤。您现在觉得怎么样？”始终没有找到瑟兰迪尔虚弱原因的索伦在这个时候当然是先要邀功一下，让瑟兰迪尔记住他抱着他穿越大森林不离不弃的忠心，然后再表示出深深的关切之情。
　　他那双冰海般浅浅的蓝色眼睛无比真诚。
　　瑟兰迪尔却皱着眉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索伦猜测，他大概是太累了，才不想说话。

　　索伦继续鞍前马后殷勤道：“瑟兰迪尔殿下，您有什么需要，我会尽全力帮助您的！请您尽管吩咐我吧！”
　　话音刚落，瑟兰迪尔这次猛地停住脚步，眉宇皱得越发紧了。
　　帮助我？别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金发精灵没有说，他想到了这个外族精灵之前保护自己，奋力杀敌的模样，心里悄然闪过什么。

　　然后他继续往梅斯罗斯给他们安排的房间走去。
　　辛姆拉德宫殿的风貌与千石窟宫殿迥然不同，诺多精灵们在阿门洲向维拉们学习了精湛的雕刻手艺，其中又以费诺的手艺最为著称，他的儿子们掌握了父亲大半的技术，用各种巨大的岩石堆砌成巍峨的宫殿，墙壁与立柱上都雕刻了繁缛精美的花纹。
　　索伦陪伴着瑟兰迪尔走过乳白大理石砌成的回廊，阳光从一边斜斜洒进来，瑟兰迪尔的金发上流淌过粼粼波光一样的光辉，他修长的背影在索伦眼里，仿佛笼罩在圣光中一样美丽，高贵。
　　索伦不由得庆幸，还好这个精灵没有黯然消逝在大森林中。

　　但是他还未曾脱下过的战甲上仍然沾着无数干涸凝固的血迹，有他的敌人的，也有他的族人之血，露出护甲的衣袍上也有大片已变成黑棕色的血污，那是他自己的。
　　这些都仿佛在暗示着，这个精灵只是强撑着屹立在那里罢了。　
　　索伦仍然能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并未离开这个精灵。

　　当来到房间门口时，瑟兰迪尔再度停下脚步，面对不依不饶尾随着他的索伦，微微的歪了一下脑袋，沉默地，用质疑的目光看着索伦。
　　索伦看懂了这个“歪头凝视”是“麻烦可以回避吗？”的优雅又含蓄的表现。
　　索伦连忙道：“殿下，让我服侍您吧！您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还有，你也需要沐浴更衣，我去向他们要一套干净的衣服来给您替换。然后，需不需要叫宫廷医师来给您看看呢？”
　　他想，死亡之影既然仍缠着这个精灵，趁着精灵清醒着，不如赶紧问一问本人。瑟兰迪尔自己总应该了解自己的身体。
　　瑟兰迪尔面无表情，淡淡道：“不用麻烦辛姆拉德的宫廷医师了，我不想在这里逗留太久。你去向他们要一些纱布、绷带、金疮药还有锡兰草叶拿过来即可。我是需要沐浴更衣，不过不用你伺候。”
　　说完，瑟兰迪尔甩下索伦，独自走进了房间。

　　他的语气让在某些方面观察力非常敏锐的索伦感觉到，他和这里的诺多精灵王子们关系并没有那么好，他的态度是那么冷淡而生疏，隐隐透露出对这里的诺多精灵的排斥，尽管并不明显。
　　索伦在洞悉人情世故方面很拿手，不然，要是没有这一手本事，他又如何能和他主人一起，在阿门洲的时候，挑唆离间诺多精灵族，使芬威之子们刀剑相向？

　　带领诺多精灵族西渡去往阿门洲的芬威王，他有三个儿子：费诺、芬国昐和费纳芬。但是这三个儿子却是同父异母。
　　长子费诺由芬威的第一个妻子所生，在这个妻子不幸去世以后，芬威又娶了一个凡雅族的精灵为妻，生下了芬国昐和金发的费纳芬，费纳芬留下的后代构成了诺多的金发精灵一族，凯兰崔尔就是费纳芬的小女儿。
　　芬威王偏心得很厉害，他非常宠溺费诺，这让费诺毫无疑问成长为了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不过他的天资和手艺确实出众，当他竭尽所能制造了三颗著名的精灵宝钻之后，魔苟斯就利用他对精灵宝钻的占有欲，以及芬威王的偏心，极尽谗言挑起费诺和两个弟弟的矛盾。
　　至此以后兄弟阋墙，再也无法同心。
　　魔苟斯也用谗言蒙蔽了费诺的心，使他相信维拉是骗子，是想要抢占精灵宝钻的小偷。

　　如此，费诺便煽动族人离开了维拉们掌管的阿门洲，回到中土大陆。在这途中，索伦奉主人之命，还做了一件很坏很坏的，几乎可以说恶劣至极的事。
　　当费诺带领诺多精灵们来到海岸边，他们向海岸边的帖勒瑞精灵们借用船只要渡海回到中土大陆，却遭到了帖勒瑞族的拒绝。
　　索伦在这时化身美貌的精灵出现在费诺面前，他不断地向费诺指出帖勒瑞精灵们的吝啬小气自以为是，使得费诺心中布上了仇恨的阴影，他再向费诺进谏了夺船的诡计，就这样完美地唆使费诺和他的族人与海岸边的帖勒瑞精灵发生战争，这就是“天鹅港惨剧”。
　　后来，瑟丹听闻此事后，将这骇人的诺多族残杀他们同族的事告知了辛达王。
　　庭葛因此不再欢迎诺多族来到明霓国斯做客，两族从此形同陌路，只有在对抗魔苟斯的大军时才偶尔联合起来。

　　过去的事已无法改变，索伦不知为何，想起瑟兰迪尔刚才那种疏远冷漠的语气，心情就不明缘由地烦躁起来，莫名地感到后悔莫及。
　　他很快抛开了这些烦恼，转身去找王城中的内务领事长讨要瑟兰迪尔所需之物，同时又打听了下锡兰草叶是什么。
　　索伦尽管博览群书，但在医学药理方面知识却很匮乏，安格班的邪恶物种不需要治疗，他从没料到过自己有一天需要去照顾一个病号。
　　内务领事长遗憾地告诉他，锡兰草叶是治愈精灵损伤的骨骼以及皮肉外伤的上好草药，可惜最近王城里没有库存了。

　　索伦想到之前他被魔苟斯打伤的时候，也体尝过“骨折”的滋味，据说精灵的骨质是以他们诞生的发源地——库维因恩湖畔的岩石塑造的，这种岩石坚固而几乎没有重量，因而造就了精灵轻灵的体质。而这种岩石一旦有裂缝，缝隙会慢慢扩大，最后完全被风蚀，也许精灵的骨骼也是这样。
　　索伦一想到瑟兰迪尔原来正在忍受着这样的痛苦折磨，连忙问：“这种草叶生长在什么地方？”
　　内务领事长无奈地说道：“在我们王城的北方有一片辛格多森林，这种草叶就生长在那片森林里。不过很可惜，那片森林最近被半兽人占领了，现在我们再要弄到这种草叶，就可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因此，王城内的锡兰草叶已断货。宫廷里的库存用完以后，也再没有能够补仓。”

　　哎呀呀，我的奴仆们怎么这么调皮捣蛋！
　　索伦暗自数落了一番半兽人的行经，向内务领事长借了马匹，出城向北去了。
　　内务领事长本想劝他放弃去冒险，但他毅然决然要前往，还自信满满地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不用为我担心！”
　　这个所谓的“很快”，就让瑟兰迪尔从当日的晌午一直等到日落。

　　其实瑟兰迪尔在自己的封地，平常也是被伺候惯了的，杂活杂事他从来不做。
　　他讲究效率、秩序，同时也懂得享受，也有挥霍钱财的毛病，一些贵族的习性在他身上同样有所体现。

　　是以，他的确就翘首以待着艾戈拉斯给他拿医药用品来。
　　他耐心地呆在房间里，翻阅着诺多精灵写的诗集，回忆着以前学习的诺多族语言。诺多族是三大精灵种族中最富智慧的一族，诺多的语言体系也相对复杂艰深，但辞藻丰富用法灵活，这是瑟兰迪尔喜欢的。
　　就说瑟兰迪尔在未来具备了成为一个精灵王的资质，他本身的知识自然需要极其丰富，海纳百川，中土大陆各部族的文化他都有所掌握。矮人的语言，人类的语言，以及其它中土大陆上后来出现的种族语言，甚至包括索伦以后教他的语言，对这些语言的研究充斥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从一名战士到一个王者，从简单的自己到复杂的自己，渐渐的也让他因太过复杂矛盾而孤立于许多阵营。

　　喝到第三杯辛姆拉德盛产的果酒时，瑟兰迪尔想想不对劲，于是搁下书，去内务领事长那里一问，得知艾戈拉斯出城去了。
　　内务领事长很难用词汇去形容瑟兰迪尔当时脸上闪过的表情，这位金发精灵原地愣了半晌之后，接着就往王城的主殿疾步而去。

　　此时在辛姆拉德王的宫殿中，库路芬、凯勒巩，以及他们的大哥梅斯罗斯正在商议军务。
　　只见瑟兰迪尔面色难看地大步进来，他刚刚换上的华美外袍完全不能掩饰他苍白的面色以及焦急阴霾的神情。
　　他向诺多的王子们匆匆行礼之后，神色肃厉地道：“梅斯罗斯殿下，以及库路芬殿下和凯勒巩殿下，我有一个也许不太合理的请求。我希望能够向你们借一些人手，只要二十人左右即可，我的朋友艾戈拉斯愚昧无知地独自去了辛姆拉德北方的辛格多森林，听说那里已被半兽人占领，我担心我的朋友会遭遇难以想象的危险，请理解我的不情之请，允许我带人去寻回他！”
　　他微微地颔首，右臂握拳紧贴着身躯横在腹部的位置，站姿有着一个辛达精灵战士所具备的挺拔和严谨，神态则焦急却又不失礼数。

　　梅斯罗斯道：“我亲爱的战友瑟兰迪尔，你有伤在身，现在还要去辛格多森林冒险？你不知道，那里的半兽人和我们遇见过的半兽人不同，而那里还有狼人出没！”
　　库路芬紧跟着道：“你让我们给你一些人马，不是让我们的战士跟着你去那片森林里送死吗？二十人的小队怎么能随便闯入辛格多森林，瑟兰迪尔，你太骄傲也太自负了，纵使你的确骁勇善战，战无不胜，我也不认为你现在还有能力单枪匹马去挑战那些半兽人，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瑟兰迪尔听了库路芬的话，脸色阴沉下来，甚至可以说，他清澈的眼眸中此时正被阴郁和哀伤浸染浑浊。

　　“我并不是战无不胜，库路芬殿下，你说的对，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们诺多的战士跟随我去冒险。”瑟兰迪尔仰起头，直视着库路芬，库路芬几乎要被他冷厉的目光看得畏怯发抖。
　　“那么，我可以要求，给我一匹战马和一把武器吗？随便是弓箭或者长枪利刃都可以，我独自去辛格多森林，你们总没有资格拦我吧？”
　　那个时候的瑟兰迪尔，言语之中多少还有些盛气凌人，他被库路芬冷酷的态度激怒，但他并没有表露出生气，只是在他的神情眼色中，不由自主地隐隐带了一点轻蔑。
　　梅斯罗斯起身道：“瑟兰迪尔，你的话未免说得有些重了，我们是担心你，并没有恶意。然而，你为什么总是用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拒绝我们的好意呢？你别忘了，是谁刚把你从半兽人大军的魔掌中救下来。”

　　费诺众子们忆起了往日瑟兰迪尔总是趾高气扬地将他们拒绝在多瑞亚斯之外的情形，梅斯罗斯多次希望能向辛达王解释误会，使两族冰释前嫌，屡派使者前往明霓国斯，却都被瑟兰迪尔送返，并听着瑟兰迪尔在他们的大殿上说出冰冷无情的交涉之辞，这令他很难过。
　　其实他私下里和瑟兰迪尔的关系没有那么糟糕，他还曾多次在多瑞亚斯遭遇半兽人入侵时，提出愿意出兵增援，使两族军队达成同盟，但都被瑟兰迪尔断然拒绝。
　　如今正是过往的这些恩怨，使得诺多的王子们记恨着面对这位辛达第一战士总是屡屡受挫的耻辱，于是每每双方交谈起来，异常容易言语冲突。
　　在他们眼中，这位欧罗费尔之子，辛达的贵族，未免有点太目中无人了。

　　梅斯罗斯叹了口气，又说道：“在你伤势痊愈以前，我不认为你可以去冒险，你是一个辛达贵族，别忘了这一点，如果你在我们的领地遭遇不测，辛达王恐怕会向我们兴师问罪。”
　　“但我也不能让我的同伴独自去冒险，并且是为了我而去冒险。”瑟兰迪尔言辞更加犀利起来，“正因为我是辛达的贵族，我更有责任对被我所认同的每一位同伴的生命负责。抱歉，梅斯罗斯，在这种方面，我们的想法大相径庭，所以我没必要向你多做解释。”
　　梅斯罗斯被瑟兰迪尔傲慢的语气激得也有些情绪高涨，不过他还是比较沉稳的，只面颊通红地盯着金发精灵说：“瑟兰迪尔，我本已交代库路芬和凯勒巩，让你在此养伤，但你却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瑟兰迪尔叹息道：“我的腹骨有所挫伤，精灵之骨一旦损伤，伤口将日益扩大，没有药医治，我如何留在这里养伤？”
　　而二十人的小队应该足够他寻回艾戈拉斯以及取得他所需的药材。
　　他也不敢奢望库路芬多借一兵一卒，只是现在看来，连这点微薄的请求都不能达成，他的内心同样很失望难过。

　　梅斯罗斯却误解了他的意思，眼睛发红道：“欧罗费尔之子，我担心你的伤势，可你却嘲笑我们的宫廷医师医术不精，没有药可以医治你的伤？你用这种态度辜负我的好意，太让我失望了！”
　　瑟兰迪尔此时没有再继续与费诺长子争辩下去。
　　他陷入了沉默，时而闭上眼睛，时而垂下眼皮目光暗冷，想着心事。

　　卡兰希尔这时候出现在大殿上，他从梅斯罗斯的身边走过去，来到瑟兰迪尔面前，笑着说道：“瑟兰迪尔，我们都知道你英勇善战，而你现在似乎执意要去辛格多森林冒险，在我看来，这到未必不可实行。”
　　梅斯罗斯困惑地转向弟弟，但没有立即出声。
　　卡兰希尔满脸诚意地道：“不如这样好了，你担心你那闯入辛格多的同伴，而我们也非常苦恼半兽人占领了那片森林，辛姆拉德有许多药材取自那片森林，半兽人让我们损失了一块资源富足的宝地。既然我们双方如今都心系于那片森林，那么，我们不给你二十人的小队，我们借你一支辛姆拉德最精锐的骑兵队，如果你能将半兽人驱逐出那片森林，你也就救了你的同伴，同时还帮我们解决了忧患。我们将会感恩于你，以后你若要向辛姆拉德借任何东西，我们都不会拒绝你。”

　　瑟兰迪尔转头看向费诺之子中最狡猾的卡兰希尔，冷冷道：“你要我帮你们去收复失地？我受了重伤，难道你认为我现在有这个能力？”
　　卡兰希尔微笑道：“你善于打林地战不是吗，那里的半兽人数量不多，只是比较难缠。聪明的瑟兰迪尔阁下，你的战斗力一向令人吃惊，仅仅是负伤，难道就让一贯英勇的你怯懦了吗？”
　　瑟兰迪尔高高仰起了下巴，他毕竟是很高傲的，容不得别人如此讥讽他。
　　“费诺之子，你们也只会如此卑鄙地利用我的谋略为你们所用。不过今时今日，我别无他法，只能任凭你们利用。”他语气平静，但是却尖锐刺人。
　　梅斯罗斯再怎么沉稳，毕竟也要帮着自家兄弟，他无奈地坐下来，看着瑟兰迪尔道：“瑟兰迪尔，你总是如此曲解我们的用意。不过卡兰希尔的提议也许不错，你要我们帮助你寻回同伴，那么你也得为我们做点什么。你担心你同伴的安全，我们同样对诺多的每一位战士有责任。”

　　瑟兰迪尔此时很干脆地横臂在胸前，用军礼向座上的梅斯罗斯致意：“梅斯罗斯殿下，既然你认为这样可行，那么我也无需再多言，只要你们借兵给我的确实是辛姆拉德最精锐的骑兵，就是令我感动的最大恩泽。不过也请你们记住，我瑟兰迪尔，欧罗费尔之子对你们的恩情，是没有那么容易偿还的。”
　　辛达精灵冰冷而意味深长的言语响彻在辛姆拉德大殿上。
　　诺多的王子们回味着他那傲然而自负的话语，此时却并未想到这件事给他们以后带来的深远意义。

　　至于索伦，如果他知道此时发生在辛姆拉德王城内的变故，恐怕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