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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

  •   索伦第二次昏迷过去后,情况一下子变得很凶险。
      乌欧牟就在隔壁的牢房,仅仅一墙之隔,他感觉得到,索伦的灵魂气息很明显地开始膨胀,毫无抑制和掩藏地向外逸散出来,那气息是那么浓郁而芬芳,就像喷洒了过于刺鼻的浓烈香水,无所节制地四处扩散。
      感觉上去力量似乎在变强,但这其实是个相当危险的信号,是一种回光返照。

      他们这些一如所创造出来的灵体,在披上人身皮囊后,同时也会隐藏自己的力量。
      索伦原本就是拥有制约之力的神祇,“抑制”是他司掌的能力范畴,他本该极其善于隐藏自己,这也是为什么他和魔苟斯在一起时,只要他们想躲避起来,维拉就很难追踪到他们。
      但是现在,他的力量却失去控制地向外泄露溃散出来,好比不断在充气膨胀的气球,等到达一个极限的时候,就会嘭地一声自爆,然后便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索伦这一次昏迷,持续了很长时间,久久没有能够再醒来。乌欧牟不断感知到那力量的膨胀浓度越来越高,气味也愈加馥郁,那特殊的“香味”越浓郁,越表示逼近了危险的临界点。
      牢房外偶尔有狱吏巡逻走过,他趁着一个狱吏走过他的牢门前时,伸手出去强行把人家拦下来,焦急地追问:“关在我隔壁的那家伙,我的兄弟,他是不是一直睡着没醒来过?从昨天早上开始到现在,没进食过?”

      希斯隆的精灵狱吏还是比较和善仁慈的,他皱着眉头,叹气说:“你兄弟看起来情况是不太好,他一直躺着没动过,不吃也不喝,但愿他还能再挨上几天,愿维林诺主神保佑他。精灵不会生病,天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乌欧牟一听,急得带着哭腔,满眼盈泪,哀求道:“他受了伤,可能真的快死了!麻烦你能不能把芬巩王子殿下找来!我有话和他说!”
      “唔,这个……”精灵狱吏遗憾地摇着头,并坚定地退后了一大步,“芬国昐陛下有令,不管你们提出什么要求,都不能答应。而且,必须隔绝你们和芬巩王子殿下见面。非常抱歉,我不能为您传话。”
      “喂!喂!求求你让我见一见芬巩王子!我兄弟如果死在这……喂!”

      乌欧牟实在不擅长说威胁性的话语,这时如果索伦和他位置互换的话,早就想出办法花言巧语骗过狱吏越狱了,但乌欧牟对此类奸计毫无创意,只会干着急,狱吏也已充耳不闻地走远,留下冷漠的背影映在维拉乌欧牟眼里。
      乌欧牟绝望地看着牢狱里晃动的光影,精灵们有时候固执起来,对同族的冷酷绝情令维拉感到心寒。
      他咬了咬牙,等入夜以后,精灵狱吏都去休息了,没人再注意牢房里的情况。他解除精灵的身形,幻化成一片稀薄水雾,经过岩壁里凿穿的通风管道来到索伦的牢房。

      索伦蜷缩成一个团状,紧贴在墙角边,看起来就好像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四肢全部紧缩起来,以竭力取暖。
      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关押犯人的监牢,有床就不错了,不能指望再有被子枕头暖炉等等东西,又不是给人白吃白住的救济站。何况他们现在是重刑犯,关押的地方和上次乌欧牟待的条件设施有很大差异,这里在监狱建筑的最底层,是底下洞穴的结构,三面封闭,没有对外的窗户,溶洞的石壁在牢房里积蓄了潮湿阴冷的寒气,阵阵透心的刺骨。

      索伦脸朝向墙壁,埋在臂弯里。乌欧牟过去坐在他身边,轻轻掰过他的肩膀,把他翻过来。
      索伦即便意识不清,仍然很警觉,眼睛马上就警惕地睁开来,疲软的声音从发颤的嘴唇里迸出来,透出强烈尖锐的抵触意识,这是他仅有的自我保护:“……你干什么?”
      乌欧牟半俯下身,撑在索伦的脑袋边,忧心忡忡看着那双满含伤痕的眼睛:“迈荣,我感觉到你的灵魂越来越虚弱了,你这样撑不了多久的。让我帮你——”
      “走开!”索伦推在乌欧牟臂膀上的力道不大,又软又虚,但是却很坚决,“不准碰我!”

      乌欧牟纠结为难地锁紧眉头,再度翻过索伦的肩膀,想来强的。哪知索伦猛地弹起来,像个被触怒的野兽,眼中迸出猩红的光,目眦欲裂地向他露出吸血鬼的獠牙,低沉而粗暴地怒吼一声:“滚开!不许碰我!除了瑟兰迪尔,我讨厌任何人吻我!别让我重复第三遍!我宁愿去死!”
      “你怎么那么固执呢……”
      “滚!!!!”
      索伦爆喝一声,仰起头来面目狰狞,简直就要扑上去撕咬乌欧牟脖子的样子。

      乌欧牟被他发狂的模样吓了一大跳,惊得浑身一抖,怕他急怒攻心要出什么事,连忙退离床边,“好,好,你别动气,你的力量外泄得很厉害,再一爆发,你就所剩无几了!”
      他时时想提醒索伦,现在你就是一只一戳即爆的气球,虽然这个比喻可能不那么恰当,但他是真心地在担心索伦那随时可能会走到尽头的生命线。
      “精灵死后,灵魂还能去往维林诺曼督斯殿堂,受到纳牟和涅娜的抚慰。如果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再不可能复活。”乌欧牟十分冷静地道。

      索伦像一头凶恶、但却满身伤痕累累的孤狼,不让任何人靠近,极度警惕而暴戾,他瞪着乌欧牟,呼哧呼哧喘了半晌,翻过身去,又缩进了墙角。
      他越虚弱,自然越暴躁易怒,这是所有堕落进黑暗的邪恶物种的通病,乌欧牟不怪他。
      只是没想到他的洁癖病那么严重,让他亲一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傻瓜……

      乌欧牟不知道,索伦埋在臂弯里的脸,正慢慢地被泪水浸透。
      他当然不想死,很害怕消失。但他更怕被瑟兰迪尔讨厌,简直一丁点可能都不能忍受。
      他这么邪恶,这么卑劣,瑟兰迪尔讨厌他,讨厌他本身,讨厌他的灵魂。但是没关系,他还有这副皮囊,这副皮囊是瑟兰迪尔喜欢的。
      索伦能感觉到,瑟兰迪尔看着“艾戈拉斯”的目光和看着他时不一样,很不一样。
      他现在就像守着唯一的一件珍宝,他觉得这件珍宝——艾戈拉斯的精灵皮囊——只属于瑟兰迪尔,只有瑟兰迪尔可以碰。
      所以他也会竭尽所能地撑下去。

      可是他又很痛苦,很难受,浑身哪儿都很疼,又冷又饿。他应该感觉不到饥饿,但是他现在饿得两眼昏花,恨不得咬自己的肉,啃自己的骨头。他哆嗦着,尽量的把自己团紧,来抑制疯狂的食欲。
      他想要瑟兰迪尔抱抱他,太想太想了。可是他得不到那种拥抱……
      自我厌弃、绝望、无助、和卑微的祈求,这些情绪互相撕咬地折磨着他,令他意志软弱,无声地哽咽不绝……

      乌欧牟在牢房里急得团团转,迈荣反叛,本来就已经够糟糕了,现在还即将要彻底消失,这简直是灭顶的灾难。
      他们埃努虽然见过生灵的死亡,却不曾见过同伴的灭亡,即使是倒戈向米尔寇的那些炎魔,目前也没有谁亲眼见过他们的“死亡”。
      只有索伦自己眼见过那些当初和他一起被俘虏的迈雅,被魔苟斯折磨到力量消耗殆尽,在烈火中化为灰烬的情景。

      “迈荣,埃努真的会死去吗?完全的消失……?”乌欧牟轻声质疑,他看到过索伦未来的命运,但眼前的情况又让他很不安。
      索伦一动不动,回答的声音失去了原有的美妙音色,嘶哑得吓人:“会。我见过。所以,我求你滚回你的牢房去,我不想有人看到堕落者丑陋不堪的死状……快给我滚!”
      “好好好,我马上离开。”

      乌欧牟束手无策地看着索伦狼狈的身影,心里既难受又犹疑不定,在要不要违抗曼威的命令,暴露身份,亮出精灵所熟悉的水神原形,试着把索伦弄出去这件事上,他很难拿定主意,毕竟他没有做过背弃自己使命的事。
      而且他也不敢离开半步,万一他一走,小迈荣就撑不下去了呢?总要有个人陪着他走完最后一刻。

      外面忽然火光闪动,远处的岩壁上晃过两道人影,接着一串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乌欧牟意外地听见了芬巩王子的声音在近处,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响起。
      “把艾戈拉斯带出来,现在准备要提审他。”
      “咦?现在?可是我们怎么没有收到更改提审时间的通知?”狱吏领班的声音带着一丝严谨的质疑,“芬巩殿下,很抱歉,能否请您出示一下陛下签署的公文?陛下有令,任何人要把艾戈拉斯或乌瑞尔从牢房里带出去,都必须出示他亲笔签署的文件,我们才能执行。否则,即使是您,也不能随便将他带走。”
      “在正式审讯前,参议院几位大人要先初步提审艾戈拉斯,录取口供,所以命我过来把他带过去。”芬巩沉声威慑道。
      狱吏领班仍不为所动道:“对不起,王子殿下!没有芬国昐陛下亲自签署的提审公文,我们不能执行!”
      芬巩的声音没有再响起。

      乌欧牟眼看这难能可贵的机会就要溜走,急忙大叫起来:“芬巩殿下!芬巩殿下!艾戈拉斯快不行了!他就快死了!您愿意看到他含冤枉死在希斯隆的大牢里吗?看在维林诺主神的份上,请您相信我们,我们没有杀人!”
      其实一般来说,这时候精灵会以“向主神发誓”这样的言辞来表明心志,但乌欧牟不会想到要像自己的名讳发誓。

      乌欧牟的声音惊天动地,气势如虹地回荡在整座大牢的各条通道上,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地听见。
      芬巩当然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他目光一斜,对身边的梅斯罗斯使了个眼色,梅斯罗斯跟着轻轻一点头。
      他们这种只有互相才明白的暗号,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无意义的小动作,而他们俩已迅速默契地达成一致意见。如果不是这时传来了意外消息,一场劫狱行动就要在此刻发生了。

      梅斯罗斯已经盯准了面前的那名狱吏领班,握住腰侧佩剑准备动手,这时,芬巩的护卫长面色难看地跑进来,“殿下!”
      因为这一声叫唤,耽误了梅斯罗斯动手的时机。
      芬巩转头,护卫长贴在他耳朵边轻轻低语了几句,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梅斯罗斯可以从芬巩脸上的神色变化,看出护卫长带来了不妙的消息。

      果然,护卫长才一退开,芬巩便抬头,凝重地看向梅斯罗斯,“他们抓到了瑟兰迪尔。”
      芬巩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被索伦听见。
      索伦遽然睁开眼,两只眼球血丝密布,通红发肿,冰蓝的瞳仁被血色浸透,看起来就想魔怔了的野兽眼睛,双眼从眼白到眼球整个都泛出诡谲的暗红色。
      芬巩和梅斯罗斯转身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很快就远去了,乌欧牟感觉到一丝丝阴冷浓重的杀气从背后袭来,回头看向角落,心说,小迈荣,你可别再一冲动,做出傻事啊!

      瑟兰迪尔被捕的情形对他很不利。

      他和欧西返回希斯隆,刚来到王城城门外,如果这时,他有足够的时间自己走过去和守城士兵交涉,那么他归返的行为或许还会被认为是回来自首的。凭他的伶牙俐齿,聪慧机智,总有办法为自己澄清。
      主动投降和非主动被擒,对审判者来说感觉上会很不一样。
      可惜,天意弄人。
      这时候恰好从贡多林赶来的特刚和他的几名护卫也到了城门口,两边狭路相逢。

      特刚的队伍也从南山森林绕过来,远远的看见瑟兰迪尔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躲在树林和大道交接处的岩石背后,鬼鬼祟祟地偷窥着王城入口大道。从他的视角看去,瑟兰迪尔左顾右盼,时而和身边的人商量着什么,行为一点也不光明正大。
      就像要偷鸡摸狗地打算要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先入为主的观念对特刚的判断力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特刚收到来自王城的消息,信函由他父王亲笔书写,字字饱含血泪、预示着血海深仇。一路过来,这位贡多林之王受到父亲的误导,也是满怀悲愤,饱尝切肤之痛。
      他没有芬巩那样的冷静,却行事更为果决,当即便命令护卫伺机而动,将瑟兰迪尔包围起来。
      瑟兰迪尔和欧西行至希斯隆王城东门的大道附近,已然察觉到不太对劲,王城门口不时有全副武装的骑士来来去去,城镇的大街小巷透出不同寻常的警戒气氛,这分明是撒了一张网,正等待落网之鱼。
      瑟兰迪尔正想改变主意,暂不冒险进城的时候,特刚和几名护卫便冲出来,纷纷向他亮出刀剑。

      瑟兰迪尔何等尊贵的身份,高傲的心性,得辛达王无上荣宠,即使代表辛达国作为使节出访贝尔兰诸国之时,也是睥睨一众诺多王族的姿态。因为他的赫赫战功和过去无数次对诺多族的无私支援,足以使他有资格得到尊重。
      战士以战功荣誉为至高荣耀,高傲和尊严是他们强大实力的象征。
      他何时受到过诺多族以剑相向的待遇?
      要知道,就在前不久祭奠盛会以前,他还击败过许多诺多王贵,一举夺魁,成为射圣火的代表。

      而今,他却被诺多士兵重重包围,饱受鄙夷的眼色,贡多林之王特刚在马背上冰冷地看着瑟兰迪尔道:“杀人凶手,你还在腹诽着什么阴谋诡计?!”
      这血淋淋的指控刺耳难听,瑟兰迪尔因为太过意外而愣了半晌,淡淡扫视着周围围困他的阵仗。幸好他并不是鲁莽冲动型的人,暂时抑制了对这种冒犯的愤慨,很有耐心地试着向特刚解释。
      “我没有什么阴谋诡计,相反,我是来通知你们提高警觉,以免误中小人的诡计!”
      “哼,贼喊捉贼,瑟兰迪尔,没想到你的演技也这么出色。不过这也难怪,你向来喜欢在战场上使诈,以一些阴险毒辣的计谋诱使敌人中你的圈套,再一举反击剿灭。看看,你喜欢的战术没有一个是光明磊落的,你从不敢于和敌人正面交战,取得一场漂漂亮亮的胜仗,这就是你的本性。”

      瑟兰迪尔颦眉瞪向马背上无礼的贡多林之王:“兵者诡道也,打仗本来就要讲究策略,何况我军的武器装备不及你们诺多军。难道正面交战而致使溃不成军,就是值得颂扬的英雄豪杰佳话吗?我打仗不为求什么美谈佳话,只求以最少的牺牲取得胜利而已!”
      “呵呵,好一张善于巧辩的嘴,你可真会褒扬自己的功德,贬低他人!罢了,你本就轻视我们诺多军,认为我们都是你的手下败将,不足以成为你的盟友。”
      “我没有轻视过你们!”
      “行了,收起你那些诡辩谬论!我没有必要和一个杀人凶手多废话!拿下他!”

      瑟兰迪尔发现特刚简直冥顽不灵,有严重的偏见,含血喷人,罔顾他一片好心,完全就听不进他的谏言。
      现实和预期的反差,令心性高傲的辛达贵族亲王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大为震怒,拒不受捕,双方在林中发生交战。

      以特刚的能耐和区区几个护卫,要逮捕武力值逆天的瑟兰迪尔,根本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说旁边还有欧西。
      但混战中,瑟兰迪尔还是有所保留,没有尽全力。他不想把力气浪费在一堆头脑简单的白痴身上。而特刚故意提到他的亲信艾戈拉斯已被拘禁的事,瑟兰迪尔听到后,便有所迟疑起来。此时,又恰逢塔尔查和他师父加米尔刚好路过,因塔尔查仰慕特刚的妹妹白公主雅瑞希尔的美名,结果就怂恿师父糊里糊涂地加入了混战。
      加米尔的身手非同小可,手持一把几乎等身高的巨斧,一个横劈下来,悍勇凶猛,速度如同疾风闪电,以瑟兰迪尔的敏捷都没能躲过去,当即被砍伤了手臂。

      瑟兰迪尔对这个矮人的力量和速度大吃一惊,心知无法全身而退,这时,他谨慎而善于变通的特点便体现出来,很快冷静地分析了一下。
      特刚等人的目标主要是他,顽强抵抗,必定会造成伤亡,误会就更大了。此时拼命抵抗显然是不理智的,不如另辟蹊径。
      于是,在牵制住大部分敌方火力的情况下,他吩咐欧西赶紧趁乱逃走,把他含冤被捕的消息带回多瑞亚斯,请欧罗费尔领主筹划对策。

      一个大乌龙就这样出现了。
      加米尔.萨拉乃是奥力假扮的矮人身份,可惜他们这些维拉迈雅习惯了自说自话独来独往,当他们一起从维林诺出发后,彼此并没有沟通过会伪装成什么身份什么模样。
      奥力是收到欧西的召唤,才想方设法出了王宫,徘徊到这附近来,可是欧西却没有认出他,他也没有认出欧西。奥力只在宴会上和乌欧牟匆匆交涉过一下,而乌欧牟此刻还关在希斯隆王宫大牢里呢。
      这些神祇过于习惯独立思维,无组织无纪律无配合意识,于是这个大乌龙便促成了瑟兰迪尔再度错失澄清真相,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反而在淤泥中越陷越深。
      他自己也有些天真,以为暂时忍辱负重,束手就擒,等到了希斯隆面见芬国昐陛下和芬巩王子,会有转圜的余地。

      就这样,瑟兰迪尔放弃抵抗,被捆绑带回希斯隆。芬巩赶到王宫议政大厅的时候,瑟兰迪尔正被诺多士兵押着跪在中央大理石地板上。
      周围围着一圈诺多王族和参议院长老、议员,塔尔查和加米尔因逮捕瑟兰迪尔有功,也被邀请上座。
      肃穆的大厅内,只有冰冷的视线像利剑,无情刺向毫无准备的辛达贵族精灵。

      从案发到现在已过了三天,这三天足够让一些人把罪名扣在瑟兰迪尔头上,而不再相信他的任何自辩。
      许多事经过反复思考,就会被当做事实真相确信无疑。每多思考一分,便更深信一分。

      芬国昐在高高的王座上,冷漠地仇视着“暗杀者”瑟兰迪尔,振振有词道:“你和我儿子图尔巩在花园里发生争吵,然后你想起了奧阔隆迪惨剧,想起了诺多族残杀你们亲族帖勒瑞精灵的那场战争,你认为我们芬国昐家族也有参与,所以你就想复仇!那把剑是你一早就藏在王宫里的吗?还是找了合伙人给你偷偷送进来的?当天有太多人出出进进,这事很容易办到,宴会的时候,大家都会疏于防范,侍卫松懈怠慢,于是就给了你下毒手的机会!”

      瑟兰迪尔恍惚地、如梦初醒地听着这些匪夷所思的推论。
      他从出生起到现在,血肉灵魂都是高贵而骄傲的,没有人胆敢对他出言不逊,除了费诺家族的那些狂徒,诺多王亲贵胄也都至少在表面上对他敬如鬼神,以礼相待。更不要说,他现在是被这样捆绑压制着跪在大殿上,遭受到如此侮辱人格和尊严的指控。
      众目睽睽之下,他简直有点目瞪口呆,愤怒、吃惊、冤屈的复杂表情交织在他漂亮的侧脸上,眼睛发直地盯着芬国昐国王口若悬河地列举出一条条骇人听闻的罪状。
      杀人、逃逸、拘捕、打伤特刚两名护卫,蓄谋已久的复仇,凶残歹毒心狠手辣地残杀同类。
      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字字如针扎火刑一样,气得他反而一个辩驳的字都吐不出来。

      本来还有人可以替他辩护几句,可惜芬巩和梅斯罗斯被拦在了大殿外。没有人再能去扶一把此刻被冤罪灌顶的瑟兰迪尔。
      如果哪怕有一个人,这时可以站在他身边,或许都会让他好受许多。

      大殿上万马齐喑,只有芬国昐痛斥的声音如雷贯耳。国王面目威严森冷,居高临下,看待瑟兰迪尔的眼神充满了怒怨、仇恨和鄙薄。
      那真是世间最伤人的眼神。
      瑟兰迪尔沉默地听完一系列控诉和荒谬的论断,冰冷地笑了起来,歪过脑袋,讽刺道:“图尔巩不是我杀的,我没有那么蠢!可惜你们太蠢!我不应该回来,我不应该同情你们这些失去同胞就乱咬人的疯狗!你们简直活该被诅咒,活该血亲自相残杀,你们本来就被疯狂蒙蔽了双眼,嗜血杀戮就是你们的本性!我不该姑息你们这群丧心病狂,不知好歹的疯狗!”

      “瑟兰迪尔!”芬国昐被瑟兰迪尔的狂言辱骂激得更为愤怒,爆喝一声,起身震怒道,“你现在可以不认罪,但你所做出的行为已经证明你心中有鬼!我会先将你押入大牢,等图尔巩安葬之后,我们会对你的罪行进行公正的审判和裁决!”
      “我原谅你今日的疯言疯语,和对我族的污蔑,不过你所犯下的滔天大罪,必将以血还血,以命偿命!我会以正义的名义将你绳之以法,以儆效尤!把他拖下去!”

      两名士兵架住瑟兰迪尔要把他拖起来,瑟兰迪尔从来都是隐忍而克制的,但这时,他却忍无可忍地激烈反抗起来,高声质问诺多君王:“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如此对待一个曾多次增援你们的战友!我救过你们的士兵,掩护过你们的诺多大军,为你们背水而战,牺牲我族人的生命给你们断后,我就该得到这样的下场?以一个‘暗杀者’这样羞辱可耻的名义?你们有什么证据指控我!”
      “有你的贴身佩剑做证物!”
      “那不是我带进王宫的!”瑟兰迪尔恼羞成怒,含泪泣血道,“芬国昐,你忘了吗?就在不久前,我自愿留下来,让你们先行撤离尼尔多哥神殿,我让所有的辛达精灵都留下来抗战,而你们诺多全部优先撤离!我为你们阻挡巨龙,为保护你们这些恩将仇报的诺多族拼死一战,那是一场血战!几乎等于赴死的就义牺牲!我所承担的这个决议,得到了现在这样的下场,我失去了一只左眼,容貌尽毁,长发被烧断,差一点丧命,还有那些阵亡的辛达战士,都是为你们流尽最后一滴血!你们就这样回报救命之恩!?”

      国王的参议长进言道:“陛下,瑟兰迪尔狡猾顽劣,身手不凡,如果不加以惩戒防范,说不定他会越狱,我们的侍卫就有可能会被他残忍杀害!”
      芬国昐如今一听到瑟兰迪尔杀害诺多族精灵这种字眼,就敏感地肩膀发抖,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瞪了一眼这个嚣张狂妄的辛达贵族,点了点头。
      参议长侧过身,面向台阶下,道貌岸然地吩咐道:“卸掉他的双臂,给他加上刑具。”
      他们其实非常忌惮瑟兰迪尔,往日善战的辛达统帅的威名,如今变成了他们最害怕的恶梦。

      瑟兰迪尔只觉雪上加霜,呆愣在那里,盯着下达命令的参议长,仿佛对如此残忍的酷刑不敢相信。
      几名士兵遂上来左右围夹,钳住他的双臂,固定住肩膀,然后毫不留情地用力往下一压,两条手臂发出凄厉的脆响,自肩部脱臼错位。瑟兰迪尔错愕之间,猛地爆出一声惨叫,在剧痛中晕眩地软倒下去,接着被刑具锁住了手脚。
      他震惊地面容凝固成最可怕的雕像,浑身发抖,冷汗涔涔如细雨打湿满脸,唇上血色褪尽,泛出病态的苍白,狠狠压成一道肃厉的直线。
      不管有多屈辱冤枉,他都咬着牙关不再吭声,眼睛紧紧地闭上,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张诺多王族的面孔,也不再徒劳地反抗。
      他缄默不语,仿佛俯首认罪般低着头,看起来颓唐落魄,灰败的阴影覆盖在他沉冷下来的面容上。士兵押着他走出大殿的时候,他的背影就像一把布满伤痕的残剑,历经风霜,终因太过刚硬而折断,在静谧的月光下,清冷孤绝地映在芬巩和梅斯罗斯眼中。

      接下来这段阶下囚的日子,对瑟兰迪尔来说,是一生中最灰暗的时期。除了当时的那些人,即使对埃尔隆德,他也不曾提起过。
      他将之视为自己一生经历中最可耻的污点,因为这是他自己犯下了低级错误,才造成这个恶果。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作茧自缚。

      他不痛恨任何人,因为痛恨他们带给不了他什么。
      他只痛恨自己太心软了,这个血的教训在他心上结起一个隐秘的疮疤,谁也不让触碰,至亲至爱之人也不曾触碰到。因为只要轻轻一揭,就是血肉模糊的伤口,永远都愈合不了。
      这个疮疤,是他心中最深的阴暗,无人可以倾诉,默默地包裹起他曾经的柔软天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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