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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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落下去的一瞬间，瑟兰迪尔如鲠在喉，很长时间都没有缓过那口气。
他试想过，应该会是很痛的，但没有想过会那么痛。
打磨得锋利无比的刀刃整齐利落地齐根截断经脉和血肉，切口不得不说很完美，截面光滑平整，血管脉络都没有被扯乱，可见下刀之毫不留情。
出手一贯不留余地，狠辣决绝，这是瑟兰迪尔的风格。他作战的时候，往往极度冷静，就像冰冷的机械，这其实就是他长期磨练自己，刻意塑造出来的坚硬甲壳。
自然界很多事物都具有这样的特性，内里本性越是柔软，就需要越坚硬的外壳来保护自己，隐藏起那柔软无骨的可能一触即伤的内在。
索伦的脑袋因为刀势的那一点推力滚出去少许，脸微微侧过，歪在草丛里，金发散开，像一丝丝金色溪流，流淌在花丛间，双眼就那么可怖地瞪得滚圆惊悚。如果仔细看的话，是可以看出那已失去神采的蓝眼睛里有着巨大的震惊和恐惧。
魔头也会有恐惧的东西吗？
恐惧什么呢？
瑟兰迪尔失神地盯着那双眼睛，想起来就在不久前，他还那么的喜欢那双眼睛。
这皮囊下又有多少是真实的？
脖子以下的部分还留在瑟兰迪尔膝盖下，还余留着体温，躺在被浸染成一片血色的艳红花圃中，仿佛它还是有生命的。
被染得猩红艳丽的花骨朵在微风中恬静地摇曳，一切祥和美好却俨然仿佛是一种恶毒的讽刺。
夏天还没有过去，如果细细回想，那只不过是不到一个月以前，这具被斩下首级的身体还曾亲密地亲吻过自己，他们在月夜下缠绵悱恻，在温香软玉中沉醉，差一点就……
瑟兰迪尔说不清那是什么滋味，他其实本不是个高傲的人，年幼无知时还有点胆小怕事，但后来的经历，常年受到辛达王的眷顾恩宠，加之地位的高升，自然养成了他的骄傲。高傲的人不允许自己低头或软弱，甚至有时候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他只能选择将一切苦味狠狠压下心头，对它们视若无睹，假装它们根本不存在。
“我发过誓……在我宣誓成为一名辛达战士，加入卫队的那一天，我也同时发誓，要亲手手刃索伦。”
“你该死！你没有资格爱我，也没有资格被爱！你永远不可能得到我的原谅，也不可能获得我的信任，除非时间静止，万物凋零枯竭！”
“宽恕你，是对我们家族荣誉和誓言的侮辱！你应该被千刀万剐，为你的恶行赎罪，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泄愤般的言语简直有失精灵的优雅，它们随风飘散消逝，似乎还能够被身首分离的魔君索伦听见。
瑟兰迪尔跪了很长时间都没能站起来，索伦的尸首在他眼前并未出现任何变化，好像真的就那么安静地死了一样。精灵冰冷的面目下，隐约有些控制不住，可能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的样子，他四肢发软，全身没有知觉，几乎要握不住刀。
瑟兰迪尔苦笑了下，收刀还鞘，终于慢慢地起身。
背离远去的身影就像一缕苍白的孤魂，轻轻地踏过花丛。没走出去多远，瑟兰迪尔忽然意识被夺，保持着笔挺的姿势，直直倒了下去。
索伦的尸首在过了很长时间以后才消散成飘渺的烟雾，他飞往空中徘徊了很久，然后才又渐渐化成一副新的皮囊，稳稳落在花田草地上。
他毫发无伤，连衣袍都像崭新的一样熠熠生辉，金色长发披散在背上，皮肤光洁水滑如初生的婴儿泛出柔光，细腻得仿佛一具精致的人偶。虽然伊露维塔的首生儿女同样美丽绝伦，但却也没有他变化出的精灵模样那么貌美如花。
索伦渐渐看清眼前的事物以后，不禁一怔，就在那么短暂的一秒钟里，他忘记了所有的愤怒，心情简直犹如落下万丈深渊，接着急忙向倒在花丛里的瑟兰迪尔疾奔过去。
“瑟兰迪尔！瑟兰迪尔！”
他扶起失去意识的瑟兰迪尔，把他抱在怀里喊了两声，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精灵闭着眼睛，毫无回应的迹象，身体柔软得就像骨头被拆散了一样，呼吸都微不可闻，好像随时在他一眨眼之后就会消失，死去。
瑟兰迪尔的意识被生生剥夺了。
但这是怎么回事？他并没有吟咒施法啊！他什么也没做！
索伦连忙打横抱起瑟兰迪尔，冲进房间，把他安放在床上后，又千头万绪地观察了一会。
他其实能感觉到那枚权戒有什么不对劲，宝石的光泽幽暗冰凉，闪着诡异的光芒，似乎起了什么变化，但他一时想不明白。
唔，乌欧牟！你这时候如果敢离开希斯隆游山玩水去了，本魔君非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头活活折磨死你让你给我家大美人血祭！
他这完全是迁怒了，但灵魂已经堕落的索伦根本就没有觉得那有什么不对。要是瑟兰迪尔从此一睡不起，他毁灭世界给他家美人陪葬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幸好水神同学这时候没有离开希斯隆王宫，免除了一场可怕的灾难。
他正在王宫的御花园里和前来参加伊缀尔公主生日宴的贡多林金花家的领主之女郎情妾意眉来眼去呢。
乌欧牟同学追女孩子是一把好手，鲜花、项链、甜言蜜语、烛光午餐，神乎其技的小提琴演奏，精灵们闻所未闻的美妙乐曲从他指尖随意地流淌出来，大海迷人的浪花声就是他赋予的，而精灵们对那种声音深深眷恋，再适当秀一秀小小的水魔法，变戏法博美人一笑，柔情似水，佳人美景，欧西在远处给他家维拉大人望风，简直看得羡慕妒忌恨得牙痒痒。
如此招人艳羡的甜蜜幽会正进展到关键时刻，水神大人搂着美丽女精灵的小蛮腰，深情款款，正要来一个令人难忘的深吻。
忽然，他停住动作，没能亲下去。
“怎么了？”金花家的领主女儿眨着羽翅般的长睫，困惑地看他。
乌欧牟笑了一下，神色猝然一变，“我感觉到某个怨气很重的家伙正在朝我逼近，杀气很吓人呐……”
话音未落，索伦大人那是拆的一手好情侣，一路气势汹汹杀过来，顺手就推开了金花领主的女儿，提上乌欧牟返身就往回走，英明隽永的水神大人狼狈不堪地被他拖着跑，欧西正欲上前阻拦援救主人，被索伦一个眼刀直接戳死。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没看见我正忙着嘛，哦！打搅别人花前月下的好事是不道德的！”
“如果耽误了我的事，我保证你以后都别想再有花前月下的好事！”
“……你看，阳光这样好，空气这样清新，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是这样迷人可爱，这正是谈情说爱的好季节啊，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怪不得人家瑟美人不鸟你——”
“我就是那种自己不好过，也不会让别人好过的人。”索伦恶狠狠说，“再说一个字，我割掉你的舌头！”
“……迈荣，你说过你要改邪归正的，不可以这么凶残。”乌欧牟大人正义凌然地指出，索伦喷着火焰的双眼直接把他烤成焦炭，“改邪归正是有前提的，我家心尖尖大美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先拿你的情人开刀你信不信！”
“……”乌欧牟泪流满面，气愤地颤着手指，“哦！这是谁教你的，一定是米尔寇把你教坏的，他就是个专职拆情侣的混蛋啊，早跟你说，别跟他混在一起！我纯情的小迈荣，你的贤良淑德温文贤惠去了哪里了呢——好吧，我闭嘴不说了。”
半小时后——
乌欧牟愁容满面地坐在床边，索伦的心就跟着他的表情忽上忽下过山车一样起起落落。
“怎么样？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失去意识？”
“嗯……”乌欧牟视线战战兢兢地移到瑟兰迪尔佩戴的权戒上，只觉好友森冷的杀气扑面而来，他连忙颤抖地指了指戒指，做出解释，“他没什么大碍，应该过一会自己会醒来的。至于为什么会突然被夺走意识，我看——呃，是你的这枚戒指的缘故……嗯，你别瞪我，我不是故意挑剔你的戒指。”
索伦心情就像在烈火里煎熬着，焚烧着他的每一寸耐心。他是越来越不淡定了，早先瑟兰迪尔激怒他的时候，他还会有点生气怨愤，毕竟他那斤斤计较的小心眼很容易积蓄仇恨，但现在却全然既往不咎，只觉得心跟着瑟大美人沉沉浮浮，简直难以自制！
瑟兰迪尔只要有一丁点儿伤，他就觉得那是在割他的肉啊~~~
他的病大概越来越严重了吧……
索伦哀叹着，凝视权戒呆了片刻，闭上眼，试着冷静下来，然后稍加温和地看向乌欧牟，“和我的戒指有什么关系，你说明白点。”
乌欧牟伸爪，瞄了一眼索伦，在索伦竭力克制忍耐的目光下，他才慢悠悠地抚摸着戒指上的那枚巨大的白宝石。
“你用什么东西做的这枚戒指？”
索伦挣扎了一下，知道不能隐瞒，只得老老实实道：“雅凡娜送我的种子，还有我的迈雅魂魄，宝石取的是我的月牙战刀的一块碎片。”
乌欧牟打岔道：“哦！难怪你的战刀缺了一小块！”
索伦眉角抽搐：“我不能自己留一块做纪念吗？”
“哦！你的战刀是举世无双的武器，凌驾于这世上的任何一把刀剑之上，怎么能随便挖掉一块做纪念品？你要知道，它能劈开空虚之境的黑暗，制造出裂缝……”
“那只是一小块碎片，还没有半个手掌大。我把主体还给你们了，只留了一小块碎片算贪心吗？当时它扎在我身体里，我不可能把它马上取出来。”
乌欧牟表情略有松动，“米尔寇是用你的战刀伤的你？”
“能伤我的，只有我的战刀。我本体的两颗心脏也是用它挖出来的。”
乌欧牟沉默下来，神情复杂地看着索伦，眼神中饱含着难言的酸涩。
谁能了解他收到那只漂流瓶时的心情，他捧着迈荣的日月之心，泪水立刻在他脚下凝成了一弯河流，脑海中还能想起他要给迈荣做伴郎的玩笑话。
待嫁的新娘永远也等不到她的新郎了，婚礼上的鲜花早已枯萎，彩球锦带被人遗忘，不久前布置订婚场地的欢声笑语都变成了一场遥远的幻梦，瞬间随风逝去。
他最好的朋友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你保留你的本心，未必会堕落，你和别的迈雅不同，你的心脏是一如赐予的特殊礼物。”
“心脏不是我自己挖的，是米尔寇挖的。你问题真多。”索伦不耐烦地白了水神老友一眼。
乌欧牟哑然语塞，过了会儿，撇撇嘴，假装不在意道：“好吧，不能怨你没心没肺，你确实没有心了。”
索伦：“……”
水神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抬头四十五度角忧郁伤感状：“……啊，嗯，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中土的月亮看起来总是有那么一个小小的缺口，这真让人忧伤。你知不知道，这对强迫症患者来说是严重的摧残啊，我真想把那缺口补上。”
索伦早已没有那些儿女情长，满脸黑线地冷道：“瓦尔妲擅自把我的战刀挂天上当月亮，我还没找她索要赔偿呢。”
“那是雅凡娜的主意，她说你的日月之心和战刀如果和双圣树最后开出的银花和金果融在一起，就能永恒地保留住双圣树最后的光辉。曼威采纳了她的建议。瓦尔妲其实也很伤心，她对你的爱不比雅凡娜少，我猜曼威应该多少对你有点看不顺眼。”
水神大人一向八卦，索伦直接无视了他这种狗血淋头的看法。曼威的确看他有点不顺眼，但索伦认为，应该是别的原因。
乌欧牟发现严重跑题了以后，急忙口风一转，回归正题：“迈荣，你打造的权戒，它们属于你，包括这一枚。戒指有自己的意识，它会在佩戴者意图伤害你的时候，做出自己的判断。一如赋予了你制造权戒的技艺，但也做出了限定，权戒将永远效忠于它唯一的主人，这就是限定。”
索伦不解：“但我给它下了咒语，它应该保护瑟兰迪尔。难道它会无视主人的命令？”
“不管谁佩戴着它，戒指始终会以你的安全为优先，你忘了你是忠诚和节制的化身吗？你的戒指也一样。你得注意，别老气他，戒指每次发动力量，都会对他的□□造成一定损伤，长久之后，他的□□会消亡得很快。我亲爱的迈荣，你必须对你的这个恋人脾气好一点，耐心一点，忍让一点，否则他会死得很快，这不是你想要的，对吗？”
“别诅咒我家美人，小心我咬你！”
索伦亮出一对吸血鬼尖牙威吓了一下水神老友，心中却五味杂陈。他嘴上其实很想为自己辩解，但又觉得他的确对不起瑟兰迪尔。
他被砍了头都没生气，天下间还有比他更好脾气的情人吗？
然而他自以为是的宠爱，却给他心尖尖的大美人造成了生命上的威胁和迫害。
他现在看那枚权戒都有些讨厌了呢……
索伦无言地沉思了一会，愁容满面道：“那么以后，只要佩戴着它的人想伤害我，权戒就会自行做出惩戒？”
“‘我将创造一位特殊的迈雅，他会是权戒的持有者，以戒指之力约束世间万物的欲望和感情，他会创造出许多权戒，但其中只有两枚权戒意义非凡。’，这是一如在你诞生之前对我们维拉和维丽说过的启示。”乌欧牟声音变得空远悠长，身为维拉，他具备了可以看到未来的能力，“中土将会出现两枚主戒，一正一邪。你给瑟兰迪尔的这一枚，是一枚王者权戒，迈荣，它将赋予它的佩戴者与众不同的命运，在那种命运到来并结束以前，无法取下它，即使是你，也无能为力。除非——”
索伦无法看到自己的命运，一如并未赋予他这个能力，但乌欧牟似乎可以预见。
他现在有些后悔因为当时的一念之差，将权戒戴在瑟兰迪尔的手上。
“除非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取下它吗？”
“另一枚戒指。”乌欧牟预言一般地道，“当另一枚戒指诞生时，也许你会有机会取下这枚权戒，让这个精灵摆脱权戒赋予他的命运。迈荣，你最好牢记，你只有一次机会。”
索伦困扰地思索着，“……可我还不知道，另一枚戒指会是什么。”
乌欧牟没有再给出更多的暗示，转而好奇地问：“迈荣，我一直想知道，你的其它那些权戒呢？”
索伦叹了口气，“那十枚权戒现在都不在我手里了。”
“都在米尔寇手上？”
“五枚在五个魔使手中，一枚在乌苟立安特手里，作为她协助米尔寇的报酬。两枚遗失在了林顿山脉的裂罅深处，另外两枚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可能在米尔寇手里。”
乌欧牟感伤地道：“我亲爱的朋友，你被米尔寇抓去后，究竟经历了什么，据我所知，那些权戒非你所愿，无法被别人强行取下来，维拉都办不到。”
索伦侧头看了乌欧牟一眼，道：“这是个悲伤的故事，纯真善良的你，还是不要听取那些细节了吧。”
乌欧牟眨了眨眼，热泪盈眶：“唔……迈荣，你实在太可怜了，如果当时我能在你身边，就好了……”
索伦毕竟有着诸多无伤大雅的坏心思，他有趣地打量着好友怜悯的目光，心思一动，邪邪地笑起来，“你会让我遭受更多的折磨，米尔寇说不定会以折磨你来折磨我，我的罪孽会更加深重啊。你不明白，看着自己带去的大军一个个惨死在米尔寇酷刑下的感受，他们效忠于我，却都被我害死了……”
索伦顿了顿，潸然抽噎着继续说：“乌欧牟，我很庆幸，你不在队列中。你是我最真挚的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你遭遇不测，不能忍受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被折磨得痛苦死去，灵魂被割裂囚禁，慢慢消融死亡。”
一身正气，心灵纯净的乌欧牟果然就落下了圈套，闻言之后，两眼泪花滚滚：“哦……迈荣，其实你心地还是很好的是不是？”
索伦人畜无害地微笑，小乌同学还真不是一般的好骗啊！瑟兰迪尔有他十分之一的单纯，本魔君就能顺利拿下把他办了啊……
善良好骗的乌欧牟大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抽噎道：“米尔寇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小迈荣，瞧他把你摧残的，让我来抚慰你受伤的心灵吧……”
乌欧牟是个挺自作多情的家伙，而且很没节操下限，他的流水之心总是很容易为别人恸哭，说罢便要把头凑上去，用他亲吻的力量抚慰老友的旧伤。
索伦吓得连忙跳开，转身化成一只炸毛的金毛犬，两眼怒瞪，虎视眈眈：“除了我家亲亲大美人，我讨厌别人亲我！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对我做这种事，偷偷的也不行！别趁我睡着时偷袭我，不然我割你舌头！我的伤已经好了，不需要你治愈！！”
“别逞强了，小迈荣，你都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了不是吗。得知你一直是孤军奋战，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为了治愈你受创的心灵，我牺牲一下舌头又算得了什么。”乌欧牟慷慨地眼中闪着泪光——反正他也只是一副假皮囊，舌头割了还能再恢复的。
索伦嘴角不住抽搐，这家伙，真想把他送到月船上，让他补缺口去！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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