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的权戒》红狸

20、第二十章

　　以芬国昐在诺多精灵中至高的威望，特刚和芬罗德跟随着他的步伐，协同号召众人，很有效率地组织好了逃亡行动——必须要说，没有诺多王芬国昐，他们很难那么快就说服众多精灵相信神殿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因为就在昨天，他们还举办舞会，许多精灵仍然沉浸在度假游园的闲逸和愉快中，而现在，他们却要如临大敌地临阵磨枪，还要狼狈地逃亡，这么巨大的转变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
　　在夜色的庇护下，逃亡大军紧随向西而去的芬巩和爱加摩斯队伍之后，也无奈而落寞地朝东出发了。
　　然后，瑟兰迪尔率领少数的侍卫兵快马加鞭离开了祭祀广场，马队踏着飞扬的尘灰，浩浩荡荡栽入北方的山林中。

　　更多的侍卫兵留了下来，有一百人左右，他们由索伦指挥，将地下军库中的弩车和投石机推出来，在宫殿北面城墙上一字排开。士兵们都穿上了盔甲，人手一块盾牌和一杆长枪。城垛上火把都被点亮，弹药从仓库里搬出来堆满在过道边，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弥漫四周，完全令人忘记了不久前这里还是一片载歌载舞，欢腾无比的海洋。
　　准备好一切以后，索伦和士兵们一起彻夜守在城墙上，监视着北方的动静。

　　广场地势较低，他们无法看到很远的地方，前方的树影与黑夜融为一体，事实上，他们的视野只能伸及环绕广场一周，经由矮人们的巧手挖掘的河渠附近，再出去，百码之外已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山林里，瑟兰迪尔正带队在黑暗中潜行。他们每进一步，就能更清晰地听见那庞然巨怪震动山地的脚步声，它的脾气似乎越来越狂躁，失去理智，疯狂地在林中大肆破坏。
　　瑟兰迪尔命令随行的士兵们不能轻举妄动，他们需要黑暗的掩护，必须悄无声息地潜行到巨怪脚下，再一举发起进攻，惹恼那只巨怪，吸引住它的怒火，然后再迅速隐蔽入黑暗中。如此循环反复，耐心地牵制它，挑衅它，引诱它进入他们早已设下圈套的捕猎地点。
　　猎手都是需要绝对的耐心，和可以承受孤独以及黑暗压力的心理素质，也往往十分狡猾。

　　瑟兰迪尔诞生在星光下，和出生在太阳纪的森林精灵不同，他习惯黑夜的静谧和深沉，也经历过精灵全族动荡的大迁徙，又在父亲严厉的教导下成长，因着辛达国王的恩宠而统领众将四处征战。
　　一军主帅需要强劲的定力和自制冷静的心性，但是瑟兰迪尔实际上天性是柔软又多愁善感的，他喜爱诗歌，喜爱星辰微光的遥远浩渺，在他年幼时，他并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战士，甚至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哲学家，那时候没有战争，就连维拉和米尔寇的第一次大战都被写成壮烈的诗文，只是传说。
　　战争改变了他身上的许多特质，迫使他压抑自己的柔软天性，变得冷硬坚韧起来，变得铁石心肠起来。如今，他自己都记不得自己是否也有过天真烂漫，别人对他最多的评价是多疑而心思缜密，自负，自私，于己不利之事，他一贯明哲保身，绝不插手。
　　也许，在别人看来，他去挑衅巨龙，是他做的最冲动的一件事，不符合他的一贯所为。也有人认为是他对凯勒鹏公爵怀有愧疚的缘故。可谁能知道，他瑟兰迪尔也曾是一个热血天真的孩子，许多儿时开朗率性的孩子，长大了就学会克制自己的本性，因为他们经历过一些事之后就成长改变了，多了许多并不符合自己天性的东西。然而剥去伪装，那颗纯真热烈的心其实仍然还在。

　　他们的行动很慢，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们才对巨怪发动了攻击，士兵们的利剑纷纷往它的脚掌上扎，不过这只是让格劳龙感到一点点瘙痒而已，使它立刻暴怒起来的是瑟兰迪尔射出的箭矢，又一次扎穿了它的耳朵！
　　格劳龙还记得之前，也是这个精灵扎痛了它！
　　它发出愤怒的吼声，前爪凶猛地向精灵拍下去，想把他拍成肉饼，但是那精灵总是能敏捷地躲开，弄得就好像是它在被耍着玩。
　　格劳龙越来越恼怒气愤，它的动作在怨愤中变得杂乱无章，瑟兰迪尔趁机窜上树梢，抓住一根藤条，在巨龙俯首寻找他的时候，他向着巨龙的颈部飞跃过去，横剑刺入那段鳞片长得较为稀疏的缝隙皮肉中，剑刃果然如他所料地深入了厚厚的皮囊一半有余！
　　这头幼龙并不是全身的鳞甲都长完全了，在脖子的前侧，龙首下方一点的位置，那里的鳞片还较为薄软稀疏，缝隙中露出了鲜红的肉囊，被眼尖的瑟兰迪尔逮住了这个软肋。

　　在剧痛的刺激下，格劳龙彻底怒了！
　　它用前爪缠住瑟兰迪尔悬挂着的那根藤条，疯狂地来回甩动，精灵的眼前顿时天旋地转，根本无法做出反抗的动作，他就被恶龙在半空甩来甩去报复了半天。不过瑟兰迪尔反应也极其灵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树丛间的另一根藤条，跳跃出去，脱离了巨龙的利爪。
　　偏偏巨龙在这一瞬间捕捉到了他的动作，抬起另一只前爪拍过去。瑟兰迪尔被它狠狠拍落在地，闷哼一声，视线陷入绝对的黑暗，知觉完全丧失。不过在这短暂的休克之后，他勉强睁开眼睛。

　　当他握紧拳头，挺过胸腹骨头像被撞得七零八落拆散了般的那一阵剧痛，迅速恢复神志的时候，格劳龙正眨动着可以透视黑暗的恶魔眼睛，审视一般地盯着他。
　　它看的其实并不是瑟兰迪尔，而是在黑暗中微微发出光亮的那枚鸽子蛋大小的宝石戒指。
　　“我认识这枚戒指。”格劳龙匪夷所思地喃喃自语，“……这是一枚力量权戒，里面封存着迈雅的力量，索伦大人非常珍视它……精灵，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瑟兰迪尔：“……”
　　格劳龙眯起眼睛：“也许我应该杀了你，把戒指带回安格班，交还给索伦大人！”
　　恶龙翘首长吼一声，声势震天，巨大的翅膀示威般地掀起狂风，恐吓着精灵。

　　一夜过去，天色开始慢慢泛出浓重油彩般的青蓝，北方山林的轮廓依稀在薄雾中浮现出来，索伦在城墙上提着火把来回踱步，被几重问题困扰得焦头烂额。
　　瑟兰迪尔的嘱托不能违背，所以他得守在神殿这里。
　　但是如果瑟兰迪尔回不来了呢？如果他已经遭遇不测，被那头调皮的幼龙吃掉了呢？那他守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万一下一秒，瑟兰迪尔就从北方的山林冲出来，然后正好看到他擅离职守，他会令瑟兰迪尔感到很失望的！以后，也许再不会托付给他重要的任务了！
　　可是可是，他们才三十多个人，怎么可能有办法应付暴躁的格劳龙，还能把它引诱到这里？
　　还不如让他去引诱呢，瑟兰迪尔应该留下来守城，这样就事半功倍了！

　　索伦曾豁出一切地把这个想法提出来过，却被瑟兰迪尔一口否决。他说：“你去引诱那只大虫？我担心你会把它引诱到偏离祭祀广场方向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到时候我们该怎么接应你？艾戈拉斯，你还是留下来做好准备吧。”
　　瑟兰迪尔似乎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对他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温柔的浅笑，他的眼睛明亮清润，就似淌着湖水波光。索伦就有点找不着北地忘了该说什么了……
　　索伦现在既懊恼又后悔，但是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晚了。

　　就在他暴躁地在城墙上走来走去时，北方平静的树林中忽然亮起冲天的火光，大片树木瞬间燃烧起来，火舌像两条游蛇，向两端眨眼蔓延成长长的火墙。
　　士兵们听见惊天动地的轰响声，都震骇得呆若木鸡，索伦朝北方凝神望了一眼，仿佛是回应他的眺望，巨龙从黑压压的森林中探出长长的脖子，仰天一声惊人的嘶吼简直要震碎天幕！
　　“投石机填上弹药！盾牌竖起，准备好抵御住火焰的冲击！！”索伦大声吼道。
　　他在打守城战上经验丰富，绝对比打任何一场其他形式的战役要来的熟稔轻巧，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总是喜欢镇守在自己的老巢，等着他的敌人打到家门口来——也有一定原因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和瑟兰迪尔纷纷扰扰纠缠了几千年，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瑟兰迪尔的一些习气，喜欢蹲窝里宅，不喜欢离家到外面去。长途跋涉什么的，瑟兰迪尔不喜欢，所以他也不喜欢。
　　这是很有可能的，对于恋爱的人来说，常常会下意识地模仿恋人的习惯，久而久之，相恋的两人之间因为紧密的纽带而变得越来越相似。

　　训练有素的士兵迅捷而整齐地将一百多块盾牌竖起，分成从上至下的三层，叠起一面银色的，光滑如镜的金属护墙，反射出妖艳的火光和狂暴的巨龙。
　　间隔在几处缺口的投石机和弩车已经填上了巨石和架上魔法黑箭——黑箭是索伦趁夜赶工做出来的，当然，他瞒过了精灵士兵们，他偷偷的在巨大的银箭上施加了黑魔法，于是银箭就变成了通体漆黑如碳石制成的黑羽箭，但它比碳石，比任何一种金属都要坚固，箭头也打磨得极为锋利，上面的死灵法师力量会对恶龙那坚硬如铁的鳞甲产生超乎想象的破坏力。
　　索伦只是告诉精灵们，这样改良的箭矢会比原来的巨箭更有作用，精灵们因为他是瑟兰迪尔的亲信好友，所以都十分信任他。

　　一切准备就绪，索伦爬到了城墙上瞭望塔的顶端，他没有立刻发令让投石机和弩车开始展开攻击，他细长而锐利的眼睛，就像猎鹰一样扫视着黑夜下的广场和北方森林。
　　他在寻找瑟兰迪尔的身影，如果这时候就展开攻击，很有可能误伤自己人。然而他的希望也在毫无所获的巡视中渐渐消磨干净。

　　格劳龙已经咆哮着越过了护城河，距离宫殿的城墙只有咫尺之遥，侍卫队的队长焦急地抬头向瞭望塔上的索伦征询：“艾戈拉斯阁下！大虫快要冲破广场的大门了！”
　　就在他话音响起的同时，格劳龙一脚碾碎了白桦木雕制的大门，狡黠的大眼睛眯成两道缝隙，盯着亮闪闪的银盾大墙看了半天。
　　它似乎很喜欢那种亮晶晶的光芒，尖细的瞳仁缩紧了，露出兴奋的光彩。
　　索伦欲哭无泪，甚至于想现出原形对格劳龙怒吼咆哮！
　　都是你这头蠢龙！看你干了什么好事！你是不是吃了我的瑟兰迪尔！！他是我的心头好，你居然敢对他下手，你简直是活腻了！

　　“艾戈拉斯阁下！”
　　当侍卫队队长发出第二声寻问，索伦已顾不得指挥这些虾兵蟹将，他恨得咬牙切齿，怒火简直可以以肉眼可见的形态燃烧在冰蓝色的眼睛里，他的眼瞳在烈焰的照映中也变成了尖细恐怖的细刺形状，就像蓝色湖底赫然出现了一道黑色裂罅，里面闪动着黑暗魔影的力量。
　　格劳龙注意到了他，一瞬间有些呆住了。
　　“你……”它发出了一个含混不清的字音，细长的瞳仁瞬间惊愕地放大。
　　“我——”
　　“我要宰了你这头贪玩的蠢龙”这句话还没吼出，浑身燃烧着怒火的黑暗魔君刹那间捕捉到什么，视线迅速被吸引了过去。

　　忽然，远方丛林的黑影中闪出一抹金色光辉，索伦捕捉到的是那一席金色流水般的长发在黑暗中飘扬的灿亮光芒。
　　“瑟兰迪尔！”他的眼睛很快恢复了正常，不由自主地大喜出声，语调激动得几乎像是带着哽咽欲泣的嘶哑声音，连他自己都震惊了。
　　“收起铁桥！不要让它过河！”瑟兰迪尔势如闪电地冲过护城河上的桥，一路飞驰过内河，到达宫殿城墙下，高声命令道，“外面的铁桥也收起来，困住它！”
　　索伦随即传达他的指令：“把两座铁桥都收起来！”
　　滚轮和铁链咯咯作响地带动着铁桥缓缓升起，格劳龙机警地回首看了一眼，桥下奔腾的湍急河水令它显出了一丝犹豫和战栗，紧接着，它恼怒地瞪向最先发号施令的瑟兰迪尔。

　　天际迅速地泛出浅蓝，然后亮起了鱼肚白色，远方飘过来的雨云很快沉沉压在他们头上，这是会下阵雨的样子。
　　格劳龙似乎知道这种天气对它不利，想要速战速决，消灭这些令它烦躁的精灵。它的腹部亮起了烈焰的颜色，从坚厚的鳞甲缝隙里透出灼眼的亮光，索伦张口想要提醒精灵们，这头龙要喷火了，但是更多的第一次见识到这头巨大恶龙的精灵只是目瞪口呆地仰望着，并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索伦这时没有心力再去管这些杂碎，格劳龙已经仰起脖子，蓄势待发，它的眼睛狰狞痛恨地盯着脚下那个金头发的精灵，巨翅卷起的风暴将精灵的头盔刮落，这似乎是格劳龙在痛宰它的仇敌之前，想要再确认一下他的样貌。

　　“我喜欢金子，就像你头发的颜色。不过现在，我更喜欢看到它燃烧成火团的样子。精灵，你会为激怒我而付出代价！”
　　格劳龙说的语言一半是跟安格班的半兽人厮混学习的半兽人语，另一半是索伦以前没事逗它玩时教它的黑暗语，前一种邪恶扭曲的语言和后一种索伦自己发明的语言混杂在一起，精灵是不会理解那些单词的，只有索伦听懂了意思。
　　索伦眼睛眯成缝隙，眼底像含着碎冰，冷冽幽深，在城墙高塔上望下去，紧紧盯住瑟兰迪尔戴在左手上的权戒，轻轻吟唱起一段咒语。

　　飓风掀起的尘埃飞扬满空，形成雾霭，却不能阻挡黑暗魔君清冽的目光。
　　格劳龙张开血盆大口，高温的烈焰如龙卷风般席卷而下，瑟兰迪尔的身影完全被淹没在火焰的洪流中。索伦感到心都搅在了一块，气息堵在嗓子眼，不敢呼吸。
　　烈焰很快在空气中飞散化成点点火星，瑟兰迪尔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了原地，身上的铠甲都没有一点被炙烤过的痕迹。格劳龙震惊而畏怯地往后缩了缩长脖子：“……”
　　瑟兰迪尔自己也愣了一下，不过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原因，连忙大声命令跟随他的那些侍卫兵：“进神殿！快进神殿里去！艾戈拉斯，放弩箭！”
　　索伦松了口气，敏捷地跳下瞭望塔，把这道命令传达给城墙上的弩车手和投石手，同时三十名弓箭手也架起了弓箭。

　　在第一波箭矢和巨石的攻击下，尽管威力并不大，但格劳龙显得有些措手不及，惊恐地返身想逃。它到底还是头幼龙，没见过什么场面，也没被这么围攻过，但它退到河渠边时，虽然河水并不深，但它还是畏惧那滔滔水流，不敢踏入河中。
　　它显得进退两难，在河边徘徊嘶吼。
　　“弓箭手、弩车和投石机停止攻击！”瑟兰迪尔撤回神殿以后，很快出现在城墙上，冷静而深谋远虑地下达指示，“我们不能浪费弹药，要有打持久战的觉悟。盾牌手不要松懈，保持警戒，随时做好抵御火焰的准备！”
　　他的声音尽管嘶哑难辨，眼睑下乌青浓重，淤泥血污满头满脸，样子十分狼狈而憔悴，但精灵们好像一下子受到了这位辛达军魂的鼓舞，精神大振，士气顿时焕然一新。
　　瑟兰迪尔向护城河边望了一眼，格劳龙已经消停下来，似乎正闷闷不乐地徘徊在河边。它对精灵们的弩箭心有余悸，对那横在眼前的两条河流也忌惮不已，好像正在思考着应对之策，暂时不打算鲁莽攻击。

　　瑟兰迪尔移开视线，拿着一支黑箭，问索伦：“这是你改良的箭矢？”
　　索伦还来不及说点温暖妥帖的关怀之语，就被瑟兰迪尔突然而至的寻问弄得有点心虚，呆呆地轻轻点了点头。他其实很善于撒谎，但此时此刻对着瑟兰迪尔却忘记了那种天赋，“是的，我……我学过一点诅咒系的黑魔法，用在了这箭上。”
　　瑟兰迪尔将黑色的箭矢举高，在火把摇曳的光下仔细审视，“这箭改造得很完美，工艺纯熟，想法巧妙……你怎么会学过黑魔法？向谁学的？”
　　精灵们使用的魔法大部分都和水系有关，那是因为早在远古，水神乌欧牟和精灵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是精灵的良师益友，将自己的技艺无私传授给精灵。除此以外，在森林里的木精灵对草药十分精深，因此他们中出了许多妙手回春的医师。
　　但是据瑟兰迪尔所知，即使是东方和南方大森林里的精灵，似乎也不学习黑魔法。当然，他并未与他们接触过，所以也不能确定。

　　索伦的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阴沉下来，阴影在他轮廓深刻的脸上仿佛变得十分深重而庞大，吞没了他往日的温润宁和，暗淡的目光中隐隐含着一丝戾气。
　　他沉默了半天也没有出声回答。
　　有那么一刹那，他已经做好了曝露身份，和瑟兰迪尔决裂反目的准备，他潜入在精灵中生活，时刻都要做好如此决绝的准备。他咬了咬牙，低声道：“殿下，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您的声音那么嘶哑，我都听不清您在说什么了。您看上去太疲惫了。”
　　他的语调温软绵长，尽力地掩饰着慌张。

　　瑟兰迪尔看着索伦，半晌，叹了口气，竟没有继续逼问他。
　　“我是需要去休息一下，喝杯酒，不然我快说不出话来了。”他眼神里满是浓重的疲惫，目光都有一些浑浊颓靡起来，他注视着索伦，“你愿意陪我下去喝一杯吗？”
　　“……当然！当然可以，殿下！”
　　“不过你的酒量不行，你只能喝水。”瑟兰迪尔又补充道，接着走向神殿侍卫队队长，把黑箭丢给了他，“抱歉，我实在很累，这里暂时交给你们盯着了。”
　　“不，阁下，请您好好休息，您看上去真的非常疲累。我知道之后还会有一场苦战，您需要养足精神，才能指挥我们对抗那只大虫！”
　　瑟兰迪尔点头，在他极度疲倦，快要支撑不住，也许下一秒就会直接昏倒的情况下，他也不做太多矫揉造作的表面功夫，他有着一个战士所具备的干脆果断，坦诚地显露出了自己渴望放松一下的意愿。
　　“跟随我回来的士兵，你们也都下去休息一下吧。”下达完最后一道命令，他转身迈步走向了城墙边的阶梯，披风下摆扬起的弧度都显得萎靡不振。
　　索伦有那么一刻恍惚地盯着他挺拔矫健，而又在黎明的阴霾天色下显得异常孤冷决然的背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紧紧勒住了他的心脏，他迟缓地才抬步跟了上去。

　　不过，瑟兰迪尔只是在中层的酒窖里取了一瓶葡萄酒，然后来到正对北方，能够监视到恶龙的窗边，和索伦浅酌小饮。
　　索伦自己拿了一只行军水囊，深一口浅一口地陪着瑟兰迪尔喝酒。
　　走廊里光线昏暗，索伦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有些失神起来，沉醉地端详着瑟兰迪尔，阴影落在精灵左半边脸上，看起来就好像是不详的预兆已经将暗影投射在他身上，死神已在他身后悄然举起了镰刀。但是他鼻梁到下巴的线条太过漂亮，吸引得索伦很快忘记那一闪而过的不祥之兆。

　　“那只大虫说的是奥克的黑暗语言。”
　　瑟兰迪尔的话令索伦立刻从稠密昏聩的绮念中转醒过来，“是，它的确说话了，殿下……”
　　精灵们把魔苟斯手下使用的那些扭曲的语言统称为“黑暗语言”，他们未必研究过，也没有机会研究，但不一定包括瑟兰迪尔。
　　索伦甚至忐忑地认为，通晓各门语言的瑟兰迪尔很有可能连黑暗语言也攻克了，谁知道他能不能听懂其中的几个单词呢。他虽然想问瑟兰迪尔听没听懂那头幼龙说了点什么，但是他又没有勇气问。

　　“它是魔苟斯派来的。”瑟兰迪尔说，“魔苟斯又有行动了，我们可能还会受到半兽人大军的袭击。费诺那些没用的儿子，号称监视着北方的安格班，却没有提前发出警报。虽然我不想连梅斯罗斯一起责怪进去，但是魔苟斯的手下突破了北方防线，他们都有责任，真是一群穷兵黩武的废物！”
　　索伦很想摇头说，半兽人大军应该不会来，那恶龙只是个不听话的贪玩的偷偷离家出走的调皮孩子。
　　他更想安慰瑟兰迪尔几句，金发精灵此刻看起来精神状态非常糟糕。
　　“殿下，我们应该往乐观一点的方面去想，情况可能不会变的那么糟糕。我们应该抱有希望。”
　　“你可以抱有希望，但是我没法乐观起来。”瑟兰迪尔这时忽然取下了那枚鸽子蛋大小的权戒，放入索伦手中，“艾戈拉斯，这枚戒指……”

　　瑟兰迪尔用力抓住索伦的肩膀，似乎想要靠近一点再说下去，但是后面的话音没有再响起来，反而被酒杯砸碎在地毯上的声音取代。
　　精灵安静地倒在索伦身上，身体沉重疲软不堪，在他滑下去之前，索伦连忙抱紧了他在宿夜寒风中冻得冰冷不堪的身体。
　　抱紧以后，虽然是那么满怀充实的感觉，但索伦随即觉得心底忌惮而发冷。
　　他有一万个理由在这时候弄死瑟兰迪尔，斩草除根，免得留下隐患。
　　但他却……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