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一百零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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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炉里，炭火轻轻地发出细微脆响，只有两人独处的安静卧室非常适合谈话。
不得不说，当索伦跟进来的时候，瑟兰迪尔就有今晚要与他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打算了。
他心里积压着许多事，已经不堪承受，竭力渴望倾诉出来。
索伦见瑟兰迪尔似乎郑重其事地要说些什么，便做出集中注意力，竖耳倾听的模样来。
“如果你对于在我们耳鬓厮磨时说的这句话，需要做什么补充说明的话，”他煞有其事地说，“我洗耳恭听，亲爱的。我知道你那天并没有把话说完。”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怎么平和友善，但却对瑟兰迪尔露出了一个勉励和宽容的微笑。
索伦的五官样貌温润美好，只是眼睛带了一点桀骜不驯的邪气，虽不是阴柔的长相，可每当他笑起来，就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暗藏玄机的阴谋感。当他还是艾戈拉斯的时候，他的容貌被人称之为俊雅而充满书卷气，那时候，他的身上看不出一点阴暗的气息，而这样温和明朗的笑容，自从他的身份暴露以后，却是很少见了。
“谢谢你提醒我这个……我的意思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瑟兰迪尔放下酒杯，似乎想做好充分的准备再开口，在短暂的沉默中又好好整理了下思路。
老实说，索伦方才的那个微笑很管用，它给了瑟兰迪尔鼓舞和支持，让他更坚定了向索伦和盘托出自己心意的想法。他从要塞城彻夜不停赶过来的时候，就决定要和索伦好好商量一下目前的难题和困境，也许以前他做事是有些太独断独行，然而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再一个人扛下来，也忽然意识到，其实他已经没有必要一个人去面对一些问题了。
他刚刚走完了一段漫长的、孤军奋战的旅程，而如今，他的生命里会有另一个人和他共同面对眼前的道路。
瑟兰迪尔放松下来，语气十分坦诚地说道：“我父亲选择艾林凯拉做他的儿媳，是因为他希望我们家族和贡多林的圣树家族能够以联姻的形式结成同盟。我的母亲是凡雅族首领英格威的女儿，我父亲和我母亲虽然是自由恋爱结合，但这桩婚姻让我父亲很引以为傲，也促成了他对血统地位的固执观念。在我看来，这种观念是迂腐的，但却是他奉守的信条，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观念，即便是我。”
“我以前也和多瑞亚斯的几位贵族千金有过婚约，有一两个还和我正式订婚了，虽然最后婚约都取消了，但我父亲从未放弃过他的想法。他希望我娶一位有地位的千金，能够对我们家族巩固权位有帮助，保障下一代的血统也能得到国王和王后的亲睐。艾林凯拉小姐只是又一个后继者，我父亲在此方面的热衷和强势，并不是为了针对你，即使你没有出现，这桩婚约也会被促成，所以和你没有关系，我希望你明白这点。”
瑟兰迪尔看起来很无奈，说话的时候，眼神中透出无限焦虑和苦恼，对于他这种心坚如石的人来说，如此懦弱的情绪是很少会出现的。
但索伦认为他只不过是在捅了篓子后安抚自己罢了。毕竟瑟兰迪尔也是一个很懂得交谈技巧的人，当一个人在言语上太过讲究技巧，遣词时过于让人觉得精雕细琢的话，其中的诚意就会让人感觉不到了。索伦深谙此道，不免就会带有偏见地往这方面去猜想。
他并不完全否定瑟兰迪尔对他是有感情的，问题是，这份感情还不够牢固，甚至可以说脆弱易折，让他时刻都有一种危机感。
而这种危机感让他始终无法把瑟兰迪尔的用意往好的一面去想。
如今，还有来自于欧罗费尔的巨大阻力，在他看来，欧罗费尔在这时候安排艾林凯拉和瑟兰迪尔结婚，就是要排挤他，把他踢出局。
这才是欧罗费尔最重要的目的！
“我父亲逼我在叶落季首日要和艾林凯拉举行订婚仪式，已经没有几天了。”瑟兰迪尔诉说着自己的打算，“我想在这里多呆一阵子，拖到订婚日以后再说。”
“你能一直拖下去？”索伦假意笑了笑，心里有些闷闷不乐，明嘲暗讽地说，“格兰诺德领主不欢迎你的亲卫军，我想他不会允许你们在这里久居多日。”
瑟兰迪尔意味深长地看着索伦笑了笑：“也许你有办法说服格兰诺德？他不是很赏识你，很想招你做女婿么。”
后半句话多少带了点醋意，但索伦这时候脑子偏偏就犯浑起来了，压根没注意到瑟兰迪尔的重点，反而自己醋意横生，道：“哦，亲爱的，说真的，你的情史可比我丰富多了。你还和几位贵族千金谈过恋爱！”
“……”瑟兰迪尔思路断档了一下，觉得索伦莫名其妙地把他的意思曲解了，蹙眉看着索伦道，“……谈不上是恋爱，但精灵的习俗是在百岁以前成婚，我活了六百岁，不可能只有过你一个对象。”
瑟兰迪尔有时候非常耿直，在他认为，这种情况如果符合常理的话，就会理直气壮毫不掩饰地说出来。
他也没想到索伦会在意他过去的情史。
他当然没有跟别人谈过恋爱，但拜他那位热衷于牵红线的父亲大人所赐，婚约史却是相当丰富精彩，在多瑞亚斯也是一个为人津津乐道的长驻花边新闻。
自从他出人头地以后，绯闻便一直纠缠不断。譬如今日某位小姐收到了瑟兰迪尔的亲笔信，即便大家无视了那是一封退婚信；又譬如谁看见了某位小姐被请到瑟兰迪尔府上去做客，即便那其实是欧罗费尔安排的，而瑟兰迪尔根本没有出现，他还在北方多索尼安和部下讨论军务；再譬如瑟兰迪尔被人撞见在花园中与某位小姐谈笑风生，而实际上瑟兰迪尔才是被埋伏堵截的那一个，并且他们只聊了“今天天气真好”、“午餐吃过了。”、“下午茶也吃过了”、“没有预约，请原谅我晚上不能来赴约，我很忙。并且吃不惯除自己做的以外的食物，请别为我大费周章。”这么几句话……如果放在现代，那些绯闻女友恐怕足够让英国人每个月的下午茶都闲不下嘴来。
他父亲的月老事业是干得如火如荼，坚持不懈，曾经有一段时间，让瑟兰迪尔对女性甚至产生了厌倦感。
所以说，六百岁还没有结婚，这对于瑟兰迪尔来说，本来就是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
索伦根本就是捡了个大便宜。
但这是瑟兰迪尔单方面的想法。
索伦就不是这么想的了。他听到这，小心眼和独占欲就如洪水爆发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连别人多觊觎一眼瑟兰迪尔的外貌，都想挖人家眼珠子，何况是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
——不管是不是真有他想的那么亲密，总之他心理作祟，不由得便较真起来。
他板起脸来，也不管正题应该是什么，有些无理取闹地，硬邦邦地嘟哝道：“我以为，我是你的初恋！”
瑟兰迪尔没有意识到话题已经彻底歪楼了，愣了愣，觉得有些可笑地想张嘴反驳。然而他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刹那间思绪飞往了遥远的过去，神色在壁炉的火光中微微一变，接着轻轻晃了晃脑袋。
“不，严格来说，你不是我的初恋。”
他顿了顿，生涩地笑了一下，很诚实地说：“但初恋只是年少时的一时悸动而已，无知冲动，缺少承担，不足为题。”
瑟兰迪尔认为没有必要在索伦面前掩饰或隐瞒自己初次心动的历史，但索伦并不了解他话里的深意，表情愈加纠结和嫉妒了。
“你心里还有谁？”他的语气不受控制地透出尖刻。
瑟兰迪尔看着他斤斤计较的有趣表情，不以为然道：“我现在不是要和你谈这个。”他将话题导回正确的方向，“几百年来，我和我父亲就婚姻的问题产生过不少矛盾，但这一次情况尤为特殊，这桩婚事有其它的政治意义，而且是目前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我认为你应该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这话到不是抬举索伦，而是瑟兰迪尔想听听索伦的见解。
索伦若不是在雄韬伟略方面有着过人的眼界和才干，又怎能在未来的几千年中把中土搅得不得安宁，只手便将努曼诺尔王朝覆灭。
瑟兰迪尔虽不可能知道未来的中土历史变迁，但他坚信索伦在此方面的敏锐嗅觉要胜于自己。
——如果撇开他最近一连串掉智商的行为的话。
索伦经瑟兰迪尔提醒，稍稍振作起精神，在沙发椅中微微挺直了背脊，一双笔直的长腿优雅而充满风度地交错着斜伸在茶几旁，身体则慵懒地侧倚在靠背上。
他并没有看着瑟兰迪尔，而是将脸面对壁炉火光，眼睛里盛满朱红的烈焰，带着一点没心没肺的笑意，轻轻晃着酒杯，道：“哦，你父亲想拉拢贡多林的力量，如此便能拉拢特刚，让小太子出面来平息芬国昐的怒怨和两族争端。听说小太子在三个儿子中最受芬国昐宠爱，在你父亲眼里，他的一句金玉良言，比你和芬巩的口头约定要来的牢靠。是不是这样？”
“他对此胸有成竹，并且势在必行。”瑟兰迪尔脸色难看地喝了一口酒。
欧罗费尔的原话还有下文，以“向国王告密索伦的身份”来威胁瑟兰迪尔，瑟兰迪尔不准备把这个告诉索伦，怕索伦得知后有过激的反应。
美丽安和索伦是死敌，很难预料王后得知索伦的身份后，会做出什么判决。而索伦对此又是否会先下手为强。
“这个计划，确实比你和芬巩的约定要实际一些。你们两个家族的联姻，在此时此刻，就等于是辛达族和诺多族的联姻，特刚不能让自己的军队去谋杀自己臣属的女婿，到时候，他不得不出面为你求情。欧罗费尔大人果然英明睿智。”索伦满口恭维道。
两个人在此时都有些言不由衷。索伦想起了魔苟斯的条件，语气便有些迟疑，眼神映着火光渐渐空洞起来。
他忽然一念之间想到，如果瑟兰迪尔和艾林凯拉结婚，遂了欧罗费尔的心愿，之后按照欧罗费尔的计划进行，那么瑟兰迪尔和芬巩的约定就不攻自破了，这也算是达成了魔苟斯的条件吧？
也就是说，为保下孩子，他必须眼见着瑟兰迪尔娶艾林凯拉为妻。
不不，他做不到。
瑟兰迪尔是他的心头肉，无法割舍。
索伦愁肠百结地放下酒杯，一想到孩子，便咬了几口果肉，努力咀嚼着咽下去。他的脸色即使在橙红的光芒里看都有些苍白，额头心浮气躁地冒着冷汗，细小的汗珠被光照得泛出亮白，瑟兰迪尔见他脸色发白冷汗涔涔地想着什么，眼睛里透出暗暗探究的锐光。
“所以呢，”索伦收起心神，看向瑟兰迪尔，不正经地笑了笑，“你支持你父亲的计划对不对，因此下定了决心答复我，我们不能有孩子，否则，孩子会过继到你和艾林凯拉的名下。哼，即便没有艾林凯拉，你父亲也不会允许我来抚养孩子，他应该不会让自己的孙子认我做母亲。”
瑟兰迪尔愣了下，没想到索伦已经盘算过这一切。“不是，我……”他紧张地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满怀热忱的言语眼看就要脱口而出，冰凉的眼睛里甚至盈上了温热的泪光，索伦却对他做了个就此打住的手势。
“……”瑟兰迪尔满腔真情被憋回肚子里去，怔怔地看着索伦。
“我困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索伦将吃光了果肉的竹棒往壁炉里一扔，仿佛像在跟什么怄气一样，动作略有些粗鲁。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瑟兰迪尔声音中夹杂着微微的哽咽。
索伦没有让他说下去，凑过去吻住他的嘴，在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之后，温和地说：“早点休息吧，晚安。”
他把剩余的酒都倒进了壁炉炭火中，炉火轰然一声喷出火星，瑟兰迪尔看到索伦手背上的一片皮肤被飘落的火星烫红了，伸手想去抓他，索伦却急急忙忙地缩手，放下杯子，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瑟兰迪尔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滞地愣在原地，手僵在半空中，心头有种无缘无故的气愤和不踏实的空落落的感觉。
索伦似乎不想和他站在同一阵线？
他又沉沉地坐下去，抬手撑在额头边，回顾着自己与索伦的对话，脸色在掌下的一片阴影中显得格外灰暗气馁。
索伦回到自己房中，叫了侍者给他送来一些药膏，胡乱地往手背上抹了抹。
“帕菲索尔！”
左手无名指上的绯红宝石戒指亮了一下，龙族王子应声现出一个透明的青年身影，容貌清隽秀美，长发流光溢彩，质感极好的华丽长袍勾出一副美好的身段。
“大人。”他漂浮在空中，向索伦微微颔首行礼。
索伦唉声叹气地道：“你说，我的爱人和我爱人的孩子之间，如果只能保下一个，该如何取舍呢？”
“……”龙族王子沉默片刻，“您难得多愁善感，大人。”
“也许是爱情总伴随着烦恼和忧愁吧。”索伦捶捶额头，忧伤道，“我都快觉得自己的脑子要坏了，理智和智商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竟会为了这种无聊的事苦恼。”
“……真难得呢，您也有智商不够用的时候？”
“好好回答问题，不许取笑我现在的智商。”索伦在警告的同时，也为自己现下的智商捉急。
龙族王子沉思了一会，温柔地道：“我的母后在生下我时，就难产去世了，我父王虽然伤心欲绝，但他说，他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我，他依然感到很快乐。而我心爱的女子无法与我长相厮守，令我很痛苦，但能守护她的家族，看着她与她的丈夫白头到老合葬在一起，我也有过不少快乐。在我死去之前，我每年会去她的墓碑前送一束鲜花，我觉得我爱过她，这就够了。”
索伦揉揉太阳穴，中肯地评价道：“你有一颗仁爱之心，所以会成为我的仁爱之戒。”
“多谢夸奖。”龙族王子低头看着索伦，“但愿您的爱不会太过自私，否则会给对方带来极大的苦难，这将违背爱本身的意义。”
索伦想了想，摇头道：“不，不，我两样都无法割舍。我和你不同，也许寻问你的意见，本身就是个错误。”
龙族王子低声一叹，揭穿道：“您心里其实已经有所倾向了，您希望他和别的女子结婚。即便他的本意并非如此，但对您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索伦心头辗转，骨瘦嶙峋的手指搭在一罐药瓶上猛然一顿，清隽的骨节因为骤然用力弯曲而泛出青灰色。
“因为他不知道真相。”他冷冷一笑，“我原本以为，只要我有所建树，便能获得红发老狐狸的认同，但现在看来，红毛狐狸根本就不打算认同我。”
“我不喜欢两败俱伤的争斗，红毛狐狸是个很难应付的对手，米尔寇大人也不会放过我。我要同时和他们两个人斗，实在太费脑筋了。既然这样，让瑟兰迪尔和艾林凯拉结婚，倒是可以两全其美。而我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等待宝宝出世。”
索伦把手放在腹上缓缓抚摸着，他的动作显得极为温柔而平静，然而脸上的神情却参杂着令人胆寒的阴狠。
龙族王子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森冷气息，不由后退了一些，正气凌然地道：“魔君，我不赞同您这样做。虽然您不会听取我的建议，但等您后悔莫及时，可别来跟我哭。”
索伦舔舔嘴唇道：“我才不会和你一样，到死还是个光棍。还哭着替自己的情敌守墓。那才真要跟你抱团哭呢。”
龙族王子：“……”
索伦释然地一叹，迎着烛光的眼睛里，苦涩与狠毒交融成一片雪亮的光。
“艾林凯拉就算做了瑟兰迪尔的王妃又怎样？”魔君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龙族王子叹了口气：“您别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然后把自己给埋进去了。”
“多嘴！我的计划一向是全面周到的！”
索伦抓起药罐，眼神刻毒地盯着看了一会，一根根手指像细长的铁钩一样攀附在罐子上，就好像扼住了某人脆弱的咽喉。忽然，他眼神一沉，将罐子朝龙族王子摔过去，药罐穿透王子的幽灵身躯，砰地一声震碎在墙上。
“她以为她这个王妃可以做多久，最后不过是一块墓碑而已。”
看着窗外的黑夜，魔君苍白而俊俏的脸上露出许久不见的残忍笑容，“为了我的孩子，牺牲这位小姐的生命当作祭品，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作者有话说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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