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秋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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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楼是近几年崛起的，本是一座平平常常的书楼，后来就有了如今的声望。传言，秋水楼楼主是位美人，足不出楼，便知天下事，虽是女子之身，但武功谋略，举世无双。但也仅是传言，偌大的天下竟无人见过她出手，也无人知这名声是如何得来，仿佛是传说中的人物，倒因此更令人生畏。天下人只知她叫夙和，尊一声先生，知她厉害，却也不知是如何个厉害法。
年轻气盛，自命不凡的不是没有找过她，只是到了翠微城秋水楼，猜中了谜语方可见先生，而偌大的天下竟也无人猜出。那谜语是这般说的：
谜面一出，谜底即现，
己猜不破，无人可为其破，
一俟猜破，必恍然知其未破。
……”
茶楼上，说书人还在絮絮叨叨讲着秋水楼楼主的传奇，茶楼中的客人，也不管听过多少遍，依是听得津津有味。歇脚的客家留下几个铜板，露出点微妙的笑意，出了茶楼，翻身上马，策马扬鞭。
待着客家到了翠微城门，已近黄昏。守城的士兵笑道：“小兄弟，你来的可是好时候，再过一刻钟可就要关城门了。”
“可不是嘛，”客家掀了头上披风的帽子，露出一张俊秀的脸，笑道，“敢问兄台，城中哪家客栈最好？”
“哈哈，小兄弟，这城中客栈最好是青云客栈，离秋水楼最近，前些年才翻新，价格又公道。”士兵也笑。
“叶某就此谢过大哥，告辞！。”客家抱拳，牵过马儿进了城。
半刻多钟后，又一位年轻人来到城门口。这个年轻人背个药娄，笑眯眯的凑到守城士兵的身旁：“这位大哥，你知道城里哪家药铺最实在？”
士兵看一眼年轻人，乐了：“我说小兄弟，你莫不是想买了这些药才好做盘缠吧？”
“是啊。”年轻人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他这一路花光了带着的银两后，盘缠钱都是这样来的。
“城里药铺的药材都是由鄢陵方家直接送来的，前几日才新送了一批，就你这点小东西，怕是不收的哟。”
“这样啊，”年轻人口中喃喃，神情也不见沮丧，转眼又挂上笑容，“大哥，那你可知城里有什么赚钱的差事啊？”明明是身无分文，有求于人，那笑容也不见丝毫谄媚窘迫，只是坦荡热情。
守卫大哥一愣：“你倒滑头，不过你也不必寻什么差事来做，城里不收，城外可以收嘛！”
“哦？”年轻人作出疑惑的样子。
守卫卖足了关子，才笑道：“凰清庵知道不？”见年轻人点点头，他才续道：“庵中有位晋宁小师父，医术了得，人又心善。你只管把这娄药材卖给她，不会吃亏。”
“这样不太好吧。”年轻人心道：我这药材便是从凰清庵后山上采的，那个晋宁小师父平时可用不着进城买这些，面上带上了几分犹豫，“这样做了倒像是在占出家人的便宜。”
“才怪，晋宁小师父来城中买药材要走上好久，你直接给她送去，是方便了她，不算占便宜!”守卫看了眼天色，“小兄弟，我不与你说了，要关城门了，你身上没钱，进城只能睡在街上，翠微城与平常城镇不同，那样可是要被抓起来的，你听我句劝，还是别进城了。”说着，守卫就动手关了城门。
年轻人想，还是去采些不易采摘的卖与她才好。他这般想着，又转身向着凤凰山走去。然走着走着，却不禁笑了起来：翠微城与寻常城镇不同，当真是另有玄思，不过做的如此明显，是在故布疑阵，还是这翠微只是一枚弃子呢？
有一种草名叫雪滴兰，那花开的极美，似是一掬欲滴未滴的雪，又似一抹莹然的月色。然只在每年二月，冬雪欲滴，月华大盛之时，才肯展露它那绝色的容颜。而只有那时摘下它，才能保住它的药性。年轻人恰巧在凤凰山看见过它，只是花未开，他便未摘。那是他偶然发现的一处绝崖，极是隐秘。有些像陶潜的桃花源记：“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而不同于武陵人，那时他从山洞里出来，没看见良田美池，也没看见黄发垂髫，入目是，一处绝崖，一树开的繁盛的凤凰花和一个年纪正好的人。
他曾嗤笑于那些话本中才子佳人的相遇，什么“墙头马上遥相见，一见知君即断肠”，那大多是落魄书生的无所事事的意yin，他不信一见钟情，而他也确实不是一见钟情的人。可许多年后，当濒死的他看着朱颜已改的的她，想起与她在繁盛凤凰花林中的相逢，只觉那时是一见倾心，便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其实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一见倾心呢？只是后来爱的深切，再回溯往事，便觉无时无刻不深情，连着初见也如是。
彼时她站在高高的枝桠上，枝桠那么高，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摘到长在绝壁上的凌霄子。而她也确实那样做了——她手拈一朵紫色凌霄，笑得那般温柔，绯色的凤凰花就簇在她的身边，美得不甚真切。那一刹，向来不信怪力的他却疑心她就是凤凰花仙。凤凰花花期在每年六七月，此时尚是二月，这里的凤凰花却已开的如此绚烂，委实怪不得他疑心。
他怔在那里，不知言语。那女子却是没看见他，纵身从枝桠间跃下，衣袂纷飞，眉目温柔，像是西域壁画里的飞天。他心中吃紧，喊道：“小心！”跑上前想要接住她。那女子以半跪的姿势落地时，他才堪堪跑到她面前。他未接住她，反倒惊了那女子，她想后退，却跌坐在草地上。她看着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他心下懊恼，怎的这般失礼，面上却不显，只后退一步，歉意的笑着伸出手：“冒犯了。”
那女子看着他，面上恢复了镇定，借着他的手，站起身，又极快地收回了手。那女子只道：“多谢。”便头也不回的从洞口消失了，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他在原地笑笑，眼一闪，看见草地上遗留着一根红色的发绳。
像是最拙劣的文人写出的话本，他想把发绳还给她。那时他并没有即将爱上她的自觉，只是觉得好奇，到底是怎样的故事才蕴育出有这般温柔笑靥的女子。他不是没见过温柔的女子，但没有哪一个能温柔得如斯纯粹。
他不知后来有个叫厉含笑的人告诉他：待你对一个女子产生好奇的的时候，就是你将爱上她的时候。他后来闻言一笑，脑海中忽地就显出了她的模样，只是后来，他只能低垂了眼帘饮一樽清酒，掩去万千情思。只是后来，物是人非，情过时迁……
他循了山路去找她，看她微蹙了眉头说：“怎的是你？”
他将发绳还与她，看她微红了脸说：“谢谢。”
然后他离开，回头看她静静低了头看一卷法华经。
可是他也不曾想过再与她相逢的场景。他像那个误入桃花源的武陵人，误入了凤凰花仙的一场幻梦。或许也将如那个武陵人——遂迷，不复得路。
可他又见到了她，在他想要摘那朵雪滴兰而重入那处绝崖时。她在断崖边，靠近一朵雪滴兰，眉目依稀温柔。花色人面相映，她竟让雪滴兰失了芳华。
她好似感觉到他的目光，看向他，初初的惊异后，勾起一个笑容，轻声道：“你也在这儿啊。”
他也笑：“我也在这里。”目光相接，好似相识了许久。他道：“你摘这雪滴兰是要入药？”
“嗯，你也识医术？”她脸上显出些意外的喜悦来。
“只是识些药材罢了。”他摇摇头，忽地心中一动，出言问道：“你可是，晋宁师父？”
“是，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只是听人说凰清庵中有位晋宁小师父，医术了得，人又心善。”他有些狡黠的笑了，“而且，我来这里，是为了摘草药，然后换盘缠。”
“唔，是来摘雪滴兰的么？这里还有几朵，可是还没开，我再摘一朵就好了。”晋宁道，“不过，现下有店收么？”
“没有。”他用有些无辜的眼神看着晋宁。
“我想或许我需要些药材，你可以卖予我。”
“那可真好！”他语气天真，有陡然换了轻快的语调，“虽然我本来就打算把那些药材卖给你的。嗯，有人和我讲只管把药材卖予你，不会吃亏。”他对着晋宁笑得绚烂又带了点狡猾，这狡猾不惹人厌，反倒讨喜。哪个女孩会讨厌一只毛绒绒的想要偷鱼干的可爱小狐狸呢？至少晋宁不会，事实上她想起了自己幼时养过的小动物们。
然后他们就在等剩下的雪滴兰绽放的过程中，交谈着。晋宁不是健谈的人，但好在昭雪是，他给晋宁讲他去过的那些地方的风土人情，那些地方晋宁只在书中看过，从靠近荒漠的万漠城到汜水城，再到鄢陵，再到翠微……不觉间月华大盛。很多年后的昭雪，时常会想起这个夜晚，凤凰花、雪滴兰、月光、绝崖还有那个听得入迷的女子。
相见莫相知，相知忌相离，相离易相思，相思贵相忘，相忘不断肠。只是他后来犯了所有忌讳——相知、相离、相思、不相忘……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秋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