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守》司亦

3、花母

　　花瑗回到家，在学校还有点生气的眸子，这会儿是一点温度也没有了，她来不及伤春悲秋，麻利的淘米煮饭，在冰箱里寻找着还可以煮东西的食材。番茄，鸡蛋，西兰花。那就做一个蛋花汤，炒一个西兰花，花瑗瞬间下决定。一整天高强度的学习，她的肚子已经很饿了，看着家里又是清锅冷灶的那一霎那，不是不失望，看着妈妈关着的房门，脚步还是没有转过去。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公寓就如它的外表一样，冰冷无生气，却带着无尽的欲望。
　　“妈妈。吃饭了。”花瑗轻轻敲了敲门。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媛媛回来了？”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出来的脸，好似让人置身于华丽的宫殿。这个灰暗的屋子一下子鲜亮起来，这张脸说是美艳无双，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她是花瑗的母亲，一个三十三岁，看起来才二十岁的美丽女人。无权无势，太过美丽其实也是一种罪。
　　“媛媛，你怎么又下厨呢，妈妈不是说叫你不要下厨吗？这样你的手会变粗的，快进来，擦擦手霜，女孩子的手很娇贵的，它是你的第二张脸，要好好保护的。”花母穿着真丝睡衣，她在睡下午的美容觉。
　　花瑗看一眼餐桌上的饭菜，沉默的任由花母拉进房间折腾。橘黄色温暖的壁灯是这个卧室唯一的光源，不过依旧挡不住一室的刺白，白色天花板，白色的地板，透明巨大的蝴蝶型水晶灯，白色的能容纳五六个大人的圆大床，洁白的蚕丝被整齐的铺在圆床上，哦，还有那厚重的依旧是白色的窗帘。白色的梳妆台摆满了各式瓶瓶罐罐，光看精致华贵的瓶身，便知道这些昂贵的奢侈品是多么惹得花瑗发厌，无端升起的暴戾因子，让花瑗想把这些东西挥掉打倒在地的冲动。但是花瑗只是木着脸让花母给她的手涂满了腻人香气的东西。
　　花母说：睡觉是多么神圣的地方啊，怎么能允许其他的颜色存在，会伤害她娇嫩的肌肤的。好似她生活在白色里，她的肌肤就能永远白腻如玉一样。这是花母的疯魔执念之一。
　　“好了，我们去吃饭，媛媛，你可不能去洗碗，妈妈会处理的，你的手不能碰那些脏东西了，吃了饭，在屋子里走一走，转转圈，然后压压腿，最后一点一定要做，”花母严肃的扳过花瑗的身子，美眸如水的看着她：“这样才能保证你以后有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媛媛要是罗圈腿，妈妈会疯的。”哦，这也是花母的执念之一，对花瑗的精雕细琢。
　　“知道了，妈妈。”花瑗点头。拒绝的话，她将要面对的，就是不清醒的花母了。或许她会受伤，又或许会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正常人永远无法理解精神病人的世界。
　　“炒西兰花好油腻的，媛媛，你应该清水煮，这样西兰花的营养才不会流失，西兰花含维生素c多，对胃癌，乳腺癌都有很好的防治作用，但是炒的西兰花就会让它的营养价值流失掉的，还油腻腻的，吃了对皮肤不好的。”花母嫌弃的伸出青葱玉指，拿指尖碰了碰那个西兰花盘子，把它推离。好像这东西比毒瘤杆菌还可怕。
　　“知道了，妈妈，我下次注意。”花瑗看了眼被嫌弃的西兰花，盛了一碗蛋花汤，将就着饭吃。她也不能动那一盘卖相极好的西兰花了。
　　吃饭的时候，花瑗终于迎来了半刻安静与花母相坐的时间。但也就那么一瞬。
　　“哎呀，媛媛，你还得去上钢琴课，怎么还在这，快起来，换衣服，妈妈很辛苦才和朗朗老师搭上线的，媛媛你要抓住机会，好好与朗朗老师学钢琴，你的手那么漂亮，天生就是用来弹钢琴的。”静谧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花瑗连一碗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完，便被花母推搡出了餐桌。
　　“妈，今天是星期二，我不去学钢琴的。”花瑗试图和花母沟通。但花母好似自个儿带了屏蔽仪，不理花瑗的话。
　　“快，换衣服，迟到了，郎郎老师会不高兴的。”花母最后直接上手扒花瑗的衣服。
　　“妈，今儿不上钢琴课。”花瑗边躲边说，她一三五加星期六才去上钢琴课啊。
　　“快，穿这粉红色泡泡袖衬衣，这条白色七分裤，还有这双凉鞋。我家媛媛最适合穿粉红色了。你爸爸最喜欢了。”花母自个儿‘幸福’的笑着，那虚浮的笑意没法儿传到花瑗那里，也没法散到这个纤尘不染但是没有生机的压抑房间里。花母最后的话让花瑗一下子失去反抗的力气，她任由花母折腾，花母又犯病了。
　　“嘭！”花瑗被关在门外，精心被花母打扮过的她，愣愣的看着门，不知道何去何从。捏着白色小包，肚子不适时宜的咕咕叫出声。花瑗直木的视线落到肚子上。听到电梯楼层的响声，花瑗先一步动起来，她不愿邻居怪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猜测她身上发生的事。
　　那个家给花瑗很大的安心力量，这里的每户人家早出晚归，十天半月碰不着面，不用担心有人时时窥探你的隐私，早上打个屁，不会中午就传遍整个楼层，花瑗是很喜欢这个四年前搬来的新家。但是现在的她，也不可遏制的想起了那个永远漂浮着一股油腻味儿的弄堂，早晨孩子的哭声，骂骂咧咧排队洗漱的声音，中午家家户户的饭菜香，下午，余晖里还没散尽的妇人们的大嗓门。陈奶奶做的蛋花卷，吴奶奶的花生糖，王爷爷屋里咿咿呀呀的越剧。花瑗至今还记得那电线杆上的褪色的红布巾，斑驳杂乱的电线提供给了这个早就该拆迁的弄堂最后的温暖。还有她坐在门前青石板上，那个逆着光，喊她媛媛的高大男人。被太阳晃住的她，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
　　吃的，这里没有会怜惜的递给她蛋花卷，花生糖了，也没有人会叹息着说：“造孽哟。”这是最大的幸运。她情愿这样冷冰冰的生活，因为没人会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花瑗站在小区门口，算着时间，现在是七点，在九点之前，她是进不去门的。九点十分，她必须回家。高悦悦肯定是在做卷子，她不会出来的，怡然在学画画，也出不来，她家也离得有点远。那她就去市中心的新华书店逛逛，反正也只有三站路，地铁很快就到了，吃的话，那就先去新华书店旁边的群光广场随便吃点东西。
　　花瑗点一份清淡的鱼片粥吃着，花母爱美的念叨，终究还是渗进了花瑗的骨子里，不吃颜色重的东西，不要姜葱，不要香菜，不要味精。吃完，七点四十五，花瑗看看表，还有一个小时的看书闲逛时间，其实，她更愿意呆在家里。上上网，或者看书做作业也行。随便做什么也比一个人出门好，人都是群居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