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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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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嚎啕之声。尹濯尘警告性地瞪了七月一眼后,便匆匆走了过去。那是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已经晕倒在了地上。
七月自告奋勇地表示自己略通医术,可为之诊治,不过濯尘实在无法信任她,以御剑之术赶往附近的城镇找了大夫,方知这男孩患有先天半心之疾,体质虚弱,加上受了刺激,情绪大起大落,目前情况已是极为危险。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一般来说,大夫说道尽人事听天命的时候,大半已经是觉得这病情诊治无望了。濯尘不通医术,大夫离去之后,沉思片刻,还是让七月设法为男孩缓和了病情。
这个男孩原本是水月村村民家的孩子,在附近的城镇做学徒,今日刚好过节,店铺中的师傅给他放了个假,让他回家。他为家中父母兄弟买了些吃食,欢欢喜喜地回来,却只看到了还没有被清洗完毕的血腥,以及冷冰冰的墓碑。
七月说道,男孩的病情自己倒是可以压制,只是以修为配合药物进行压制,却无法真正治好他。因此平日里他的情绪不能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如今遭遇这般变故,要他控制情绪只怕是极难。七月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封印、篡改他的记忆。
在确认一时不会有更好的方法之后,濯尘同意了。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只是突如其来的心软,又或许是因为师父口中喜欢讲的“缘分”,濯尘收下了这个失去了亲人和故乡,无处可去,而天赋资质却实在不怎么适合修仙的徒弟,用心教授起来。
在城里租了一间院子,尹濯尘开了间铁匠铺,开始做起了铸剑的生意。
七月成了尹濯尘的侍女后,变化很大。精明利落,十分干练,是侍女,也是管家。擅长社交,擅长理财,擅长家务,打扫和做菜。这点让一向习惯了一切靠自己的万年单身汉也不得不承认,女人是一种在他的常识认知之外的东西。收起了嗜血的本性之后,七月的精力一旦用在处理生活琐屑之上,足以让任何一个他所认识的人甘拜下风。
“我说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尹濯尘看着铺子里整理那些刀剑的七月,打趣道。
“我不会离开你。”七月笑嘻嘻地回答道。
“对了,今天晚饭不必做我的了。”
“为什么?”
“在侠义榜上接了任务,出门一趟。”
“去吧,我会照顾好你徒弟。”瞟了一眼在后院嘿嘿哈哈地练剑的熊孩子,七月保证道。“绝对不会让他烧了厨房的。”
“烧了厨房的那次是你干的吧。幼童无辜,何必把过错推到别人头上?”
“哼,你不相信我?阿绿,你过来。”
“师娘”那边是眼泪汪汪的小徒弟。
“我跟她没有那种关系。叫她七月便可。”尹濯尘开口纠正。
“嗯哼?”红衣女子的轻哼之中带着一丝威胁。
阿绿果断没有像师父要求的那样改口。他可是相当清楚家里的财政大权掌握在谁的手里,谁是管饭的。
“上次做饭差点烧了厨房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是我……”阿绿小小声说道。“我已经认错了,以后不会再进厨房。”
七月满意地点了点头。“主人,你看,我没有冤枉他吧。”
聪明伶俐的阿绿见势不妙急忙转移话题:“师娘,昨日有阿姑来府上,为周家的七姑娘提亲。”
来这座城里定居已经一年了。濯尘使用的材料只是凡铁,所铸的大多是凡剑,然而毕竟用了些仙家的技术,刀剑的质量在武人之中小有名气,加上七月的经营,店铺很快就度过了艰难的最初阶段,逐渐有了盈利,生意相当不错。生活安定了下来以后,提亲的人也就渐渐多了起来。濯尘的相貌十分俊秀,又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也没有什么吃喝嫖赌的不良习惯。七月对于这些竞争对手的打击向来不留余力。不过介于濯尘的底线,她也开始学着使用人世中的手段。
好吧。让这个女人把小聪明和各种精力浪费在后院宅斗这种事情上面,至少比放她出去祸害人间要强。濯尘不是不知道这些,却只是偏向于放任自流。大不了日后想办法在其他方面对那些被七月祸害过的可怜女子进行补偿。
“哼,我知道了。”七月用凤仙花汁染红的指甲轻轻划过濯尘的嘴唇,宛若送丈夫出门的妻子:“早去早回。”
待濯尘离去之后,阿绿伸出手,怯生生地拉住了七月的衣角,“师娘,我饿。我想知红豆糕和金丝酥饼。”
“就你嘴馋。其实,你是我和你师父的儿子。只不过我与你师父门第身份差距甚大,中间又发生了一些我们都不愿见到的事情。于是他不肯认我做他的妻子,只好以徒弟的身份将你养大。”七月愉悦地说道。“叫声娘亲,就给你到隔壁铺子里买点心吃。”
“娘亲。”阿绿欢喜道,“我有娘亲了。”
“乖,以后见到你师父,要叫爹亲。”
阿绿眨了眨眼睛:“爹爹会生气吗?”
“他习惯了就不生气了。”
于是濯尘捉拿了附近剪径的一众山贼移交了官府之后,回家就被自家小徒弟扑了个正着。
“爹亲。”
濯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小徒弟看到七月拿着家中穿的常服走过来的时候,喊了声“娘亲”
“七月,你又跟他说了什么?”
七月笑了笑:“阿绿对我说,他跟邻里家的孩子玩耍的时候,总被人讥讽为没爹没娘的野孩子。自家的孩子被人这般欺负,你又何必嘴硬到底?”
“阿绿,听着,下次还有人问你这个问题,你就告诉他,其实他是他娘出门买包子的时候店家送的。不信回去问他娘。”
“你……真是胡闹。”
“你不喜欢?”七月一边利落地为濯尘收了落灰的外袍一边说道。
“下不为例。”
“嘻。”他们之间已经有太多的下不为例了。七月知道濯尘的底线在哪里。她恶劣的脾气总是让她在这附近东戳一下,西戳一下,就是不越界——在这个前提之下,濯尘还是相当好脾气的。一个称呼,真的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吗?她不清楚,但尚在努力。
“阿绿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不是吗?”
阿绿是听着武林轶事和传闻长大的。后来他说想要闯荡江湖的时候,七月才提出,半心之症限制了阿绿日后的发展,也让他常年处于危险的状态,必须依靠药物来维持身体情况的稳定,无法离开家中太久。
这些年来,种种方法濯尘都试过。有请过名医,有寻找过天材地宝,甚至寻求过这个世界的修真门派的帮助,却是收效甚微。
七月提出,可以为阿绿换心。濯尘拒绝了。为了让一个人活下去而伤害更多的无辜者,他做不到。
“虚伪。”七月说道。对于魔来说,不曾入心之人,死去多少都与她无关。濯尘没有回答。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并不明显,然而他的灵力修为已经开始逐渐衰退。不是因为七月,而是因为阿绿。
他动情了。
虽然不是亲生所出,然而天伦之道,亲缘之情,终究不是能够轻易斩断的。不过这没什么,动情,忘情,取舍之道,本就是修炼过程的一部分。
七月一跺脚,转身离开了。
相伴而行的第七年,阿绿还是偷偷离开了小城,决意进入江湖闯荡一番。后来阿绿被卷入了正邪角逐的江湖风波,却凭借着他的聪颖脱困而出,反而揭破了某个隐藏黑暗之中多年的神秘组织的阴谋,一举成名。
再后来……
凭借着学自七月的洞察力和心术,以及学自濯尘的待人风度,阿绿拉拢一批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建立了一个帮派,逐渐向良性的方向发展壮大起来。
但是他的身体,却也随着心力的逐步损耗,而变得越来越差。哪怕延请了名医,依旧无法阻止这个过程。事实上,能活到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是奇迹了。阿绿派人来请濯尘与七月去京城,濯尘拒绝了。不久之后,又是再一次的邀请。然而这一次的邀请者说出了阿绿的身体情况。重病在身,缠绵病榻。然而京中局势紧张,却不容得他的身体和精神有片刻的喘息。即使卧榻之上,依旧脱不了他的劳碌命。
他的时间不多了。
“直到现在,你依旧能够沉得住气吗?”
七月招待了贵客以后,在铸造室之中寻找濯尘,却扑了个空。七月瞬间明白了什么,露出了异样的笑容。阿绿需要的,是一颗完好的心脏。仙心的效果自然是最好,不过……
其他的替代品,倒也不是不可以。比如,强大的妖兽。或者魔物。
七月是在赤水湖中找到濯尘的。他当时已经奄奄一息,与尸体只有一线之差。七月拼拼凑凑缝缝补补地把濯尘救了回来。为了替阿绿寻找合适的妖心替换,濯尘选择根据侠义榜之上的任务清单,最终选择了一只造孽颇多的蛇妖作为对象。可惜,他的修为减退太多,反被蛇妖反噬。若不是七月的到来惊走了蛇妖,如今她所见到的,只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真是乱来。七月一边抱怨着,一边将濯尘带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