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和狼》林斜阳

4、第十七日。

　　第十七日。
　　当晚，青冥教的人送来了夏姓堂主的人头。
　　“我怎么觉得你比杀手还要可怕。”
　　听到钟旭说这话，柘临渊似乎觉得很好笑：“我师父说医者仁心，结果他连性命都不保。我呢，却好好活着。因为我不做东郭先生啊。”
　　在柘临渊转身进里屋之前，钟旭突然说：“我的任务是要杀青冥教主，如果失败了，回去无法交代。”
　　柘临渊停下来回过头问：“所以呢？”
　　“我在想，潜入青冥教，太难了。离开万山岭，我也难逃追杀。不如以你做人质，安全离开，再杀了你，让青冥教主发病之时无药可救，也就算成了。”钟旭平淡地说。
　　“是哦，这个主意还不错。”柘临渊似乎也完全不意外。
　　“但我不想做中山狼。”钟旭说完，倒头睡下。
　　半响，他听到衣摆摩擦的声音，是柘临渊坐到了他的床边。“其实当初救人时，我不知道他就是青冥教主。如果不救他，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钟旭微微坐起身，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走？”
　　“你傻吗？我要是能走早走了。我被圈在这块地界，也就算是被软禁在此了吧。我走出万山岭，随时都有人监视，哪里走得了。”看了看钟旭似乎不信的表情，柘临渊道：“不懂了吧？我很重要的。”说罢挤上了小木床，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
　　这回钟旭很有先见之明的往内侧挪了挪，给柘临渊腾出一个位置。他心想，这样即使被踹，也不会再被踢到地上了。
　　柘临渊对他讲起了当年救青冥教主的往事，原来这还涉及到青冥教的一大秘密。具体是怎么回事呢，我们的神医说了，他也记不清楚。总之青冥教主原来有个孪生哥哥，那个哥哥才是真正继承教主之位的人。结果弟弟要篡权，两兄弟打了起来，弟弟受重伤跑进了万山岭，正好被不知情的柘临渊所救。而后哥哥只身找到此处，弟弟痛哭流涕，上演了一出悔过的戏码，祈求哥哥原谅，再一剑将哥哥刺穿。走出林子的时候，弟弟就成了哥哥，成了现在的青冥教主。
　　“所以你成了唯一知道他弑兄秘密的人？”钟旭问。
　　“废话。当时他就要灭我的口呀，你不知道多惊险。”柘临渊夸张的叙述着，钟旭诚恳地表示了不信。
　　因为早留了一手，青冥教主无法杀他，只能与他做下协定。万山岭成了柘临渊的私人领地，但这一切都在青冥教的监控之下，他根本无法擅离。
　　“这么说来……你还是很危险。一旦他找到了可以替代你的人，你就玩儿完了。”钟旭转过头，看着这个把自己的事儿当故事、讲得眉飞色舞的人。他自己就不担心吗？
　　“恩，是啊，那只能希望我师父靠谱，把我教的天上有地下无，谁也比不上我的医术咯。”那家伙无所谓的耸耸肩。
　　钟旭顿时觉得自己替这家伙担心实在太多余了。只好翻个身倒头睡下。
　　“哎，怎么就睡了，我还说故事呢！”身后的人开始锲而不舍的摇晃他：“起来再聊会儿啊喂，我还有精彩的往事没有讲完……哎！”话音未落，柘临渊被整个按倒在床上，钟旭的手臂按着他的肩头，头埋在他右侧肩窝里。
　　“吵死了，快睡觉。”
　　静默了许久，柘临渊突然低声说：“干脆你好了之后，也别走了。反正出去也不一定跑得掉啊，不如留在这里，和我过一辈子算了。”
　　没有回应，钟旭好像睡着了。

　　第十八日。
　　晚上钟旭给柘临渊做了饭，那家伙一如既往吃得兴高采烈。
　　半夜，柘临渊在里屋熟睡，钟旭则起身收拾行囊。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出门前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进里屋看上一眼。
　　如果能活命，能完成任务，他或许还会回来找他吧。
　　不然这家伙真的太寂寞了。

　　钟旭选了一条小路，这里应该能够通向青冥教的后山。即将走出这片林子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喂，”身后传来那家伙的声音，“就这么走了啊阿汪，好没良心呐。”
　　“我叫钟旭。”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对他说起自己的名字。觉得气氛有点奇怪，钟旭居然一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点什么。
　　但事实证明他又想多了，下一刻柘临渊的大脸就晃荡到了他眼前：“阿汪你一脸诀别似的表情是干啥啊，不用这么夸张吧？”
　　“……算了，我走了。你保重。”
　　“哎别呀！”柘临渊一把拉住他，“你就准备这个样子大咧咧去杀人家教主啊？”见钟旭不说话默认，柘临渊夸张地感叹了起来：“完了完了，你们做杀手这行的都不需要有智商吗？”
　　“柘、临、渊！”钟旭觉得自己的个性算得上冷静自持，但从遇到这家伙开始，就走上了一条随时炸毛的不归路。
　　“我实话实说啊，你之前囫囵个的时候潜进去都被打得断胳膊断腿儿还中毒的爬到我家门口，现在一身伤病还没好呢又要去送死。你知不知道伤筋动骨还得一百天啊？就算我医术高明打个折扣也得一个半月吧？趁我不注意就想跑路，真没良心，果然是狼，就不应该叫你阿汪，以后叫你嗷呜……唔！”
　　话音被打断的原因是，钟旭被吵吵地晕了头，做出了一个令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决定——堵住这家伙的嘴。
　　他一定是脑子抽了。
　　他居然觉得这家伙唇齿间有特别的味道，让人觉得安心。就像他曾经给他灌下的那些药，一开始怪怪的，但习惯了那种药香，居然也觉得很美好——这想法真是太可怕了，这家伙到底是给他灌了些什么药啊！
　　只见眼前这家伙居然微微舔了舔嘴唇，笑得眯起了眼睛，还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果然是阿汪，见主人生气了就蹭一蹭、舔一舔吗，真、可、爱……”
　　钟旭皱了皱眉，一手抓住那只搞乱他发型的爪子，另一手一把捏住这家伙的下巴，直视他的双眼：“你再这么叫我试试？”
　　于是柘临渊故作淡定的转开了视线：“这是爱称啦……”
　　“咳咳。”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钟旭一惊，下意识将柘临渊护在身后。身为杀手，居然也有这么不警觉的时候，被人接近到这种程度而不自知，让他简直一身冷汗。
　　好在来人看似没有恶意，只是在阴影里看不清楚样子。
　　“什么人？”钟旭的手摸上腰间的短刀，警惕地与来人对峙。然而又是在这种时候，他身后的柘临渊一副什么事儿也没有的样子慢悠悠晃荡了到了他眼前，居然若无其事的跟对方打起了招呼。
　　“哎，别站那么远啊，过来说话。”
　　于是钟旭傻眼了。
　　站在眼前的这个中年人，不正是青冥教主吗？

　　汪汪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