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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路漫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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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上面讲得是什么?”浩走到画像左侧的石壁前,见硕大的一面墙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蒙古文,不禁好奇地问道。
玫还完全沉浸在浩所讲诉的传奇经历中,一时恍不过神,待浩询问了两三次后,方应声来到石壁前道:“这是根据当年汗妃手稿,凿刻而成的,讲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哦?”浩不禁兴起的挫着手,双眼奕奕发亮道:“说说看,讲得是什么?”
玫沉思了会儿,便拉着浩来到壁文的起始处,缓缓念道:“伏尔加的河水依旧汹涌澎湃,辽阔的草原还是如此绿意盎然,眺望着远方生机昂然的汗国领土,我的心却异常悲凉。那里曾是一片无主之地,是土尔扈特的百姓一手建立起了这片帝国,我曾经是个无主之人,是土尔扈特的人民接纳包容了我。当灾难一次次地降临到这块土地上,当痛苦无休止地折磨着我所爱的人们时,泪水已流失待尽,鲜血已干涸成渠。当我的生命在历史的长卷中刚崭露头角时,我却不知原来等待我的,竟是如此坎坷波折的一生——”
伏尔加河流域的冬季是寒冷漫长的,林海雪原,空谷寂寞,西伯利亚的寒流横扫过平原,只留下残瑶遍地,黯淡的日光照射在皑皑白雪上,光芒耀目,似水晶匝地,颓废中又显瑰美无比。
渺无生机的大地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寂寞,只见一人一骑飞快地沿着伏尔加河下游而去,马蹄溅起的雪泥泼落成花,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路的痕迹。马上的骑士不断地抽打着马匹,恨不得此刻能肋下生出双翼,当即飞回到自己魂牵梦萦的地方。
一声尖锐的声响在骑士的耳边划过,随之眼前天旋地转,待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滚落在地,整张脸浸没在积雪里,彻骨的寒冷刺痛了原已麻痹的神经。顾不得周身的酸痛,骑士挣扎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望着一旁蜷伏在雪地上,哀哀嘶鸣的马匹,鲜血不断自马后臀处的伤口中涌出,染红了洁白的雪地。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气息,骑士回首,果见一队蓝衣骑兵正向自己策马扬鞭而来。
骑士毫不犹豫地向前方的树林跑去,裹体的皮裘斗篷迎风而落,一头乌黑的秀发豁然洒溢飘扬,仿佛千万缕柔丝梳捋过风中,划出道优美而动人的弧线。玫瑰色的天鹅绒长裙勾勒出女子窈窕细致的曲线,似团灼热的火焰在雪原上燃烧。
眼看着树林近在咫尺,最后的生机触手可及,然而面前飞驰晃过的骑兵断然破灭了一切的希望。很快骑兵便围成了圆弧,将女子包围在其中。
“我可怜的安琪儿,你都快冻僵了!”一名青年军官下了马,缓缓向女子走来。麦穗色的短发比黄金更灿烂炫目,蔚蓝的双眼如同风暴来临前的大海,深沉地近乎黯淡。
女子冷眼看着面前这位风靡了整个彼得堡的德国公爵,谁能相信在这副英挺华丽的蓝绒军装下,竟有那般脆弱无助的身躯呢?
“奥古斯特大人,请放我走吧!”女子交握起冰冷的双手,用流利的俄语道:“您知道,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回到土尔扈特去,留在您身边我并不快乐!”
“难道我就必须留下来独自品尝痛苦吗?”莱昂•奥古斯特来到女子面前,比雪更苍白的面庞上挤出丝痛苦的笑容道:“兰吟,我的天使,难道你竟残忍到要让我的心也流血吗?”
“骄横跋扈,冷酷无情。这样的骂名,我已担了一辈子,也不怕多你一个。”兰吟冷笑道:“若对你有情,那么对那些我所珍惜爱护着的人,才是真正的残忍!”
“你这个没有心肝的女人!”莱昂一把抓住兰吟瘦弱的肩膀,恨不得将她当即捏碎,“我对你还不够真诚?还不够好吗?你只不过是个低贱的中国女奴,我却将你当稀世珍宝般地呵护在手中,你知道整个彼得堡有多少贵族在嘲笑我,轻视我吗?可我视而不见,只是想守着你,看着你,爱着你!我不乞求你也同样爱我,可至少你不该欺骗我,不该这样逃离背叛我!”
“大人!”兰吟忍着痛,咬牙切齿道:“您也说了,我是个低贱的中国女奴,而您是高高在上的德国公爵,俄国女皇最衷爱的侄子,对于您来说,我的爱不该是廉价的吗?不该是被鄙夷的吗?更何况您所谓的背叛,更是可笑?我若再待在俄国的土地上,再如此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才是对我的家人,我的民族,我的国家的背叛!”
听了此话,莱昂不觉气血翻腾,喉咙作痛,忍不住松开兰吟,双手捂着嘴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旁的士兵听得难受,上前想来搀扶他,却被一把推开,只能任由他痛苦地跪倒在雪地上。
兰吟见此情形,徐徐蹲下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呢?你的伤寒还没有痊愈,又长途剧烈运动,恐怕又要养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康复了!”
“你还关心我的死活吗?”莱昂止住了咳嗽,抬起脸,眼中侥存着一丝希望。
“也许吧!”兰吟古怪的一笑,凑到莱昂耳边低声道:“我可不想因为您而得罪俄国女皇,以致牵连整个土尔扈特。还有别再跟着我了,否则我就将您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宣扬出去,相信俄国的贵族们会很有兴趣研究探讨您这件事的!”
“你什么意思?”莱昂眼中寒光闪过,厉声问道。
“你以为我会贸然私逃出来吗?现在我手里可捏着你的把柄,只要让我顺利地回到土尔扈特,我就永远闭上嘴,发誓决不吐露半个字。”兰吟勾起嘴角,冰冷的唇瓣轻轻扫过莱昂的脸颊,沙哑道:“再见了,我亲爱的王子殿下!”
莱昂浑身一震,看着兰吟恭敬地屈膝行礼后,转身离去,她的羊皮靴子每走一步,便发出嘎吱嘎吱的踏雪声,每一步都似踏在胸口,每一声都会痛彻心肺。
正当兰吟庆幸自己能够重获自由时,身体却被人自后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我不怕!只要能将你留在身边,一切我都无所谓!”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液体湿润了衣肩,“你是个魔鬼,我早已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你!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即便下地狱,我也要一起拉着你!”
兰吟僵硬地站在原地,凛冽的寒风吹得她通体冰凉,拔开束缚在腰间的手,缓缓转过身,望着面前的英俊男子,泪光闪烁的双眼,如同璀璨的蓝宝石般美丽地心碎。“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她摇头叹道,抬手拭去对方脸上那道刺目的泪痕。
“兰——”莱昂还不及说话,一阵轰鸣的马蹄声自河对岸远处的山丘后传来,他当即变了脸色。
“你听,他来了!”兰吟的眼亮若星辰,素丽的脸上扬着笑意道:“他明知擅自闯过边界,会引起天大的祸事,明知将我带走,会重新将他的汗国推入水深火热之中,可是他还是来了!莱昂,不是你不够好,而是我早已认定了他!”
说话间,山丘上已出现了数十位土尔扈特骑兵,兰吟眯起眼努力想看清为首之人,可泪水早已迷糊了视线,只模糊地瞟见那飞扬在风中的棕发,以及绑在额前的金色狼徽。
三年了,足足有三年未见了!晨起为他梳理发辫,佩戴额饰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不知他是否已抚平了自己当初对他的种种伤害?不知他是否还会宠爱纵容自己如昔?不知土尔扈特的百姓们是否还会重新接纳自己?可是在此刻,心似已回春,身似已沐煦,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奔去,每看一眼便喜上一分,每跑一步便近他一寸!
“兰儿——”惊恐地怒吼声响彻旷野,不断回荡在风哮中。
顺着那恐惧之源回首望去,只见莱昂面色阴暗地站在身后,蔚蓝的眼如深渊般死寂,见他手中黑洞的火枪正笔直地瞄准自己,兰吟轻声一笑,屹然拎起累赘的裙摆,将脚踏上了已结起厚厚冰层的伏尔加河面。
望着那逐渐离自己远去的身影,莱昂持枪的手微微颤抖。她是团灼热的火焰,燃起了自己对生命的追求和欲望,曾经因为与她的失之交臂,而换来了那彻骨的痛楚。难道这一次,还要继续让无尽的黑暗和寒冷,吞噬自己的灵魂吗?
枪声响起,惊起了辽原上马匹的嘶鸣,走到河中央的兰吟脚下一滑,只听到冰层崩裂破碎的声音,随即便坠入了那刺痛肌骨的冰冷中——
当我的生命在历史的长卷中刚崭露头角时,我却不知原来等待我的,竟是如此坎坷波折的一生。如果能回到当初,在命运不及将我推入黑暗的漩涡之前,我便抽身而退,也许一切都会改变。可是若真如此,那么生命中那些回味无穷的精彩,也许——也许就无法触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