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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九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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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寻找九尾狐之旅,先用法术大致定位之后,再在附近一带搜寻,必定能找到目标。比起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寻找,拉上将离还真是个好方法,不仅可以帮忙打杂,还可以给我点福利,让我和小姑娘免受风头如刀面如割的洗礼。
大荒方圆几千里,气候恶劣,水源奇少,时不时还能听到诡异的笑声,一般人在这里活不过两天,死法有几种——病死的,饿和渴死的,吓死的。傍晚的日光惨淡,太阳斜斜地挂在远处的山丘上,显得十分散漫。
将离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等我把周围所有的枯枝烂叶都数完了,他还是直视前方,脚下不停。说实话,我们的行进速度算不上快,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浅沙里,我多希望我是只骆驼,然而不是,这反而委屈了将离,他走得快些,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小姑娘也是个内向的人,乖巧地跟着我,嫩葱似的手拽着我的衣袖,一声不响。
奈不住寂寞的人终究还是我。“你为什么说二公主是个悲剧人物?”我问。话说人在听到别人议论自己的时候都会很好奇,耳朵也会特别灵,这下子我想起来他说我的坏话,不免要探个究竟。
“难道不是?”他侧过脸来看了我一眼,一边反问道,好似说着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皱眉的表情像在看一个土包子。“怎么是!”我急了,声音骤然提高了一个八度,然后开始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二公主人长得不赖,人又很好,好人有好报,悲剧才怪!”其实我审视自己,完全不觉得我刚才形容的贴切。首先长相我比不过父皇后宫佳丽三千的任意一个,那些可都是闭月羞花的绝色美人,其次我也不善良,我只不过皮相看着是个童叟无欺的好姑娘,内心汩汩的黑水汪汪地流着,到处是邪恶的念头,而且我有时候会嫉妒。最开始是炎热的夏季,霍焱的棒棒冰是我最喜欢的蓝色,而我的总是粉色,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我的内心就油然而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后来我知道那就是嫉妒。后来我也明白,每一个甜得发腻的棒棒冰后面,都藏着嫉妒。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她似的。”将离随口说。我背上汗毛倒竖,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我这是自己把自己卖了。“怎么会呢?我哪里高攀得起?”我这句话像极了都城街坊里絮絮叨叨的卖菜大娘。将离斜瞟我一眼,继续说道:“她自己也这么觉得。”我听到顿时想放声大笑,语句已经脱口而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子非鸡,怎么知鸡之乐也?说得好像你也很了解二公主一样。”被父皇押着读的书终于派上了用场,我差点喝彩叫好。
将离弯了弯嘴角,眼中闪过狭促的笑意:“是安知鱼之乐也?惠子和庄子游于梁上时说的,你怎么会想到鸡的。”我只好干笑,人人大脑都有慢半拍的时候,神也不例外。这主要是因为学这文章时先生指着池塘里的鱼,我愣神盯着旁边草丛里咯咯直叫的母鸡,为了看它下蛋。将离短暂的笑意终于缓和了气氛,我也觉得自在些。
前方是连绵不断的地平线,迢迢得在远远的天边,令人想起先生念经似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好不容易气氛不再僵化了,我本想再说些什么,将离却突然敛神看着远处,那高低起伏的线条走得很陡,在靠左的方向赫然拱起来,我猜那是狐狸洞。
“应该就是那儿了。”我回头交代小姑娘紧跟着我后面,不要乱跑,一边结下咒印,她将不会看到或听到任何有关接下来事情的一切。“要生擒,否则元神就散了。它应该是在洞内,我们再靠近些,它就会察觉。”将离像个富有经验的老猎手,相比他做这些荼毒生灵的事情已经干了不少回,他沉声道:“你用幻术把它困在里面,我来抓。”“好。”我应道。
看着将离腾空而起往前移动,我先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之前陪我走路,又张皇起来,我早已忘了腾云驾雾的本事,那狐狸洞离这里少说也有十余里,我走着过去,黄花菜都凉了,到时候只会有将离翘着二郎腿揪着狐狸尾巴满脸惋惜地说:“你来晚了,交易取消。”搞不好真是这样。
我说:“我需要交通工具。”他向我招招手,称砣一样的我轻得像一片自由的叶子,跟着云雾上黑袍的人影向前飞去。小姑娘呆呆地立在原地,被困在我的结界里,对她来说,她正在睡觉。
“你幻术不差,为什么不会移动的法术?”他压低声音问我,怕狐狸听到。我亦哼哼道:“大智若愚。幻术之学,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即可,我能帮你制服那狐狸就够了,学那么多没用的来干什么?”“没用?”他故作疑惑地看了看我,将操纵方向的手上下晃了晃,我俨然是戏台上的木偶,跟着他的手上下晃了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抬手结印,泛金光的魂印立刻向他飞。他随手一挡,在我的目瞪口呆中,魂印散成纷纷扬扬的金粉,随风飘荡。我改变了战术,笑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堂堂东桑的二公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我的节操一定是被他的法术晃成了灰。
“嗯。”他几乎立时接受了我的妥协,专心致志地往狐狸洞飞去。快到时,他说“准备好。”结界在空气中无限膨胀,我布好了幻境,狐狸只要从洞口跑出来,马上就会陷进去。幻术之所以在东桑广为流传,是因为精湛的幻术师可以一眼瞧出每个人的心病,对症下药,很快就可以让人麻痹,更有胜者遥隔千里就可以操纵人的心智,让人瞬间毙命,这种幻术也叫傀儡术,霍焱用得得心应手,我则处处碰壁。
将离也认真起来,我只听得一阵卡擦卡擦的声音,就见着湛蓝的冰晶从石峰中挤出来,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把石壁撑开,却依旧不停向外挤压,瘟疫似的蔓延开,我脚下腾腾升起一股寒气。
洞里显然也在冰封,一声哀嚎之后,白色的九尾狐从山洞里跃出,矫健的身影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这并非普通的九尾狐。这是青丘的九尾狐之王,额心印着红色的梅花,昭示其身份,它的体型也比我的狐狸大了一倍有余。它一出来迎头撞进了我的结界里,动弹不得。我开始念起咒语,将幻境展开,九尾狐王挣扎地厉害,我正在用幻境麻醉它的意识,而它的理智在反抗,我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野兽正在脑中肆虐。
余光中将离操纵冰棱往我这边来,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九尾狐王的眼睛充血,血盆大口在空中撕咬,额心的印记更是闪闪发光,锋芒毕露。幻术的缺点就是布界时需要找到落点,也就是必须将幻术直接使用在对方身上实实在在的皮肉上,从外面注入进去,营造出虚假的幻境。
我的修为还不及它的一半,硬碰硬显然难以取胜。九尾狐王果然是兽中之王,在反抗我的同时还能腾出空隙去避开将离的攻击,冰棱的伸张速度比不上它的敏捷,次次都被成功地避开,它伸长脖子发出悠长的叫声,这是它召唤同伴的信号,过不了一会儿,成千上万的狐狸就会加入这场战争,我们将寡不敌众。将离此时却跟哑巴了似的,不说话了,我在心中咒骂了一句,加大了布界的力度,同时缩小范围。强攻不行就智取,我朝将离放声大吼:“你把它拖住,我想办法。”他点点头,这次不再是冰棱,而是齐天的冰墙拔地而起,从四面围住九尾狐王,它在里面刨冰,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它的同伴很快就会来,你……”我没说完的话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风沙里,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一阵劲风袭来,我几乎站立不稳,小沙子飞进眼睛里,我感觉两行热泪喷涌而出,将离在哪里我也看不清楚,这运气够背的。“你只管拿下它,其他的我负责。”沉稳的男声从焦黄的沙幕后传来,穿透力强,直透耳膜。
我却好似一下子安心了,寻思着怎么拿下这狐狸王。突然想起狐狸平日最挠不到痒痒的地方是背,它脖子不够长,前脚又不能弯曲过去,后交更是够不到,尾巴软绵绵的不能挠痒痒。计上心头,我抄起一块石头扔向冰墙上方,用对付将离的办法对付那九尾狐王,它立时转过身去攻击石龙,速度极快,石龙已经粉碎,我还没来得急施展幻术,它已转过身来,隔着冰墙对我亮出了獠牙,是在正是宣战。冰墙开始向上方伸展,然后聚拢,迅速缩小,却也同时出现了裂纹,九尾狐王只在摆脱束缚。它是打算从冰墙最脆弱的地放跳出来,然后给我致命一击,将离说:“它跳出来的时候我牵制住它,你用幻术,我取元神。”
我筋疲力尽地点点头回答:“你看准时机把冰墙打开。”冰墙轰然倒塌,发出震天声响,君临天下的白色身影一跃而出,体态轻盈,一点受伤的印记都没有。倒地的冰墙瞬间极有韧性地破风而来,狐王还未落地,千万根冰条就绊住了它的四肢,然后紧密地缠绕上去,沿途生长出锋利的刺来,冒着热气的血从冰缝中流出来。
原来将离之前并没有使出全力,这回御冰之术的精髓完全发挥出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狐王虽勃然大怒,又吼又叫却无法挣脱出来,反倒一寸一寸冰冷下去,它厚实皮毛上冒出白气,热量正在飞速丧失。
我找准了它后背,将结界缩小为一个点,施展了幻术。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许多,一会儿之后狐王的眼睛从怒目圆睁缓缓闭上,让我怀疑我看错了的事,它看将离的时候,目光中分明迸出惊恐的光,将离面不改色地伸出手来,轻轻一招,浑身发光的小球从狐王胸口中飞出,那边是所谓的元神,没了元神,这狐王也就会泯灭在六合之间,永世不得翻身。
最终他收起了漫天寒冰,我也解开了幻术,看着九尾狐王连皮带骨化作一缕青烟,徐徐飘散,它曾是那样飞扬跋扈,我一度也以为会死在它巨爪之下。可它遇到了更强的对手,而那个人,正拍拍自己袍子上的灰尘,袍子上盘着一条暗金线绣成的麒麟,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