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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虽千万劫 ...

  •   等休羽和叶天息喝完小酒回到山洞里后,便看见原本应该被拷在尽头房间的那个英俊青年竟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对方依旧赤丨裸着上半身,但是那片壮观的纹身已经消褪不少,只残留着些许淡淡的线条,青年的足腕上仍缠着几根被扯断了的铁索残骸,此时正揉着手臂舒展着筋骨。叶天息大惊小怪地抽出了重金打造的轻剑疾步上前将好友护在了身后,怎料对方却不领情,无视了他母鸡护雏般的动作,径自优哉游哉地走到了青年跟前。
      “你知道你是谁吗?”休羽神色平静地问。
      “我是……”青年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犹豫地应道:“不……白、不厌?”
      “你知道我是谁吗?”休羽继续问道。
      青年迟疑了片刻,继而还是缓慢地摇了摇头。
      “很好。”休羽唇畔旋出一抹笑意,他回头朝仍在警戒状态的叶天息看了一眼,“老叶你冷静点,没事了。”
      “怎么回事?”叶天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但还是八卦地凑上前去围观,然后颇为好奇地打量起站在休羽对面的那个英俊青年来,对方跟他身形相仿,都比休羽高了大半个脑袋。
      “简而言之,这小兄弟像是失去了部分记忆。”休羽耸了耸肩,道:“也许是因为摔下山崖的时候磕坏了脑袋,也许是因为体内蛊毒被强行逼出而产生的反弹,详情如何还需观察一段时日才能确定。”
      “他会有想起来的那天吗?”叶天息问,忽然就觉得眼前这陌生青年似乎有些可怜。
      “也许吧,但起码不会是现在。”休羽笃定地说,他伸手在怀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摸出了一个紫色的流苏发饰后便将其递到了记忆如同一张白纸般的白不厌眼前,道:“小兄弟,你还认得这东西吗?”
      “……!”白不厌猛地睁大了眼睛,接着又略显茫然地皱起眉头道:“……感觉,有些熟悉。但我想不起来。是我的东西吗?”
      “不是。”休羽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那有着万花标记的发簪塞进了对方的手中,“……但与你有关。”
      “他现在脑子里肯定跟放了满地疯狗的鸡棚一样混乱无比。”叶天息转头看向休羽,“现在你要怎么继续把他吊在半空中点火烤啊?”
      “本来只要他一苏醒,我那疗法便不再管用了。”休羽沉思了片刻后才道:“我现在需要找个地方观察他清醒状态时体内的蛊毒情况,不能将他继续困在这里了。”
      “你想怎么做?”叶天息道。
      “灵风村里还有无人居住的空宅子吧?”休羽看向身旁的藏剑弟子问了句,得到对方点头回应后又转身朝向一直神情茫然地站在他们对面的那个失忆青年,开口道:“白兄弟,你身上有种奇怪的蛊毒,也许是因为那玩意儿才会导致如今你这般缺失部分记忆的情况。在你想起你自身相关的一切之前,可以随我们到外边的村子里暂住一段时日,等你不想继续呆这儿了,也随时可以离开,如何?”
      “好。”白不厌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
      “对了,刚才给你的那个发饰可别弄丢了啊。你要是嫌拿着麻烦随时都可以还我。”休羽补充道。
      “……这玩意儿,很重要?”白不厌的指尖抚过那枚深紫色的花瓣暗影装饰,总觉得自己心头似乎冒出了一股挥之不去、让人无法琢磨分明的怪异情绪,他露出了略显疑惑的神情,道:“跟我缺失的那部分记忆有关吗?”
      “等你想起来的时候不就知道了~”休羽微笑起来,“如果你没其他问题了,就跟着我们走吧,灵风村就在外头。”

      中秋那天,赫子墨并没有像去年一样在万花谷中与师门诸位一同过节,而是选择了独自留守在洛道那间小屋里,如约等待着那个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的人。
      晚上赫子墨搬了把竹椅搁在院子里赏月乘凉,不知看了多久的旖旎夜色,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循声回头望去,发现来者竟是许久不见的唐霜。突然造访的唐门姑娘招呼也没打,只是一声不吭地将两坛不知来自何处的酒小心翼翼地放在院子角落那片竹荫之下,接着又一声不吭地潇洒离去,径自消失在远方迷蒙的黑暗中。赫子墨起身走过去拎起其中一坛酒撕开坛口赤色的泥封,一股熟悉的香醇酒气迅速扑鼻而来,浓郁的桃花味儿就像当初在君山岛上闻过的那般清甜甘洌,美好得仿佛能让人从此一醉不醒。
      赫子墨了然地笑笑,一边戏谑地朝正向他飞扑过去的大鸟轻声道:“小白眉你看,这是产自你们老家的酒哦~有没有很怀念?”
      不知道听懂没有的白眉短促地鸣叫了一声后就乖巧地停靠在万花弟子伸出的左臂上,不再绝食的栖夜隼早已恢复了往日生机,肥美多汁的壮硕体型总让后者忍不住伸手去摸摸那圆滚滚的小肚子,顺滑洁净的羽毛在掌心下变得服帖无比,柔软又温暖。
      沉默半晌之后赫子墨还是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抬手让栖夜隼暂且飞回半空,接着才拎起剩下的那坛桃花酒慢吞吞地踱向自己藏酒的小阁楼。
      丐帮青年藏在酒坛里的那枚铜钱,赫子墨将其制成了一枚腰坠,下系约有一指长的浅紫色穗子,看着倒显得十分的简朴素雅。他将腰坠随身系着,因为只有看到那枚铜钱时,他才会觉得以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曾确切地存在过,而不是又一场醒不过来的梦魇。
      枫华谷湖心岛边的初遇,荻花洞窟里的重逢,巴陵镇上的再会。夜幕下的桃林,月色中的芦苇香榭,鱼跃泉畔的紫藤花树,剑湖宫下冰封的无量玉璧。蜜糖般的温软话语,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幽深双眸中沉淀的万千柔情。
      白不厌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明明并不算长久,却被距离和时间酿成了一份入骨透心的醉意,让他仅剩的每一寸记忆都画满了对那个丐帮青年的深深思念,从此寸步难行,再也无处可逃。
      或许每个人命里总会有一个无解的结,在某时某刻悄然扎根在心中,最后一点点缠绕成劫。
      暮秋之后,赫子墨开始每个月屯一坛桃花酒。不问来处,不论年份。
      偶尔他会收到几坛途径洛道的唐霜带来的美酒,无一例外全都产自丐帮的曲家村。原来并非只有他一人在等,每念及此事赫子墨便会忍不住暗自高兴个好几天,即使无人知晓。
      当赫子墨有事需要暂离洛道隐居之地时,他都会特意留下一封告知去向的书信,以防那人回来后会找不着自己。白眉这只通人性的栖夜隼也总喜欢跟在他身边行动,像是在替它那杳无音讯的主人照看着自己似的。
      寒冬数月转眼匆匆逝去,第二年清明的时候赫子墨去了一趟天策府祭拜故人。凌烟阁周边的景色一如往昔,光阴流转似乎对这里没有产生任何改变,残阳如血,映得远处低矮的天幕也像是冒着野火燎原般的炽热。东边演武场方向喧哗依旧,赫子墨侧耳站在将军碑旁静静地听着那些整齐嘹亮的口号声,忽然就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放下了当初曾以为再也不会放下的那个天策青年。他不再觉得自己是被对方遗弃在这人世间,因为这种想法对亡者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迁怒。
      ……而教他从那梦魇中清醒过来的人,此时又去向何方了呢?

      玉虚峰东面有一片隐匿于茫茫白雪间的小型绿洲,名为小遥峰,隶属昆仑派的势力范围。
      白不厌每天都会过来小遥峰一趟,然后在可以望见灵风村的一处悬崖边上席地而坐,有时候一坐便是大半天。因为挑的位置颇为偏僻,所以一直以来陪伴着他的就只有绿洲里栖息的那些雪灵狐,他也乐得清静。
      这一年来他都有乖乖呆在灵风村里养伤,偶尔配合那个自称休羽的医师检查体内蛊毒的变化情况,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事可做。他因为蛊毒而失去的部分记忆渐渐地也有了复苏的趋势,他想起了自己其实是个丐帮弟子,想起了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总舵四周如画的湖光山色,想起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根红绳铜钱吊饰的来源,以及其他很多很多杂七杂八的琐碎小事。
      虽然似乎还有很多东西没想起来,但他也不怎么在意,反正日子还很长,他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将所有忘却了的碎片悉数捡回。
      “——我靠,你小子大清早的就跑来小遥峰当冰雕啊?这景色看了大半年难道还没看厌?!”
      打破白不厌沉思的是叶天息充满活力的声音,这位藏剑弟子即使背着重剑也依旧能轻盈踏雪而至。
      “我只是觉得看着眼前这番美景,会容易想起点什么而已。”白不厌记得曾几何时自己好像对什么人说过要一起来小遥峰看看那璀璨的极光……到底是谁呢?
      “随你吧,还有阿羽让我给你捎句话,他得回无量山那边一段时间,而且你身上残留的蛊毒已经趋向稳定,不用再按他那些看不懂的方子吃药啦。”叶天息道。
      “那敢情好,爷可烦吃他那些药了~”白不厌装模作样地鼓了鼓掌,之后才转头望向身侧的藏剑弟子笑道:“不过医师他怎么突然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干正事还是躲仇家?”
      “可能二者皆有吧!”叶天息性子本就大大咧咧不拘小节,顺道就跟白不厌讲起了自己旁听来的一些八卦,“貌似是阿羽一年前祸害过的唐家堡弟子找到灵风村这边寻仇来了,我装路过观光的围观群众时远远瞄到了,对方好像还是个姑娘家呢~”
      “……唐门?”闻言白不厌猛地一愣,脑子里似乎飞快地闪现过一些什么东西,只是太过模糊,他没法好好看清。
      “是啊,怎么,你跟唐家堡也有仇?”叶天息随口一问。
      “不……我想应该没有。”白不厌本想否认,但念及自己当下记忆不全,一时也不敢确信了,只得含糊而过,“我只是觉得听着有些熟悉感,可能是我以前有认识唐门的朋友吧。”
      “哎?真的啊?那你要是有认识可爱伶俐的唐门小妹妹可得介绍给哥呀!”
      “……你这么萝莉控,你师父知道吗?”
      “这种细节就不要在意啦!”叶天息说着缓缓拔出了挂在腰际的轻剑,“话说回来,你现在应该能运功动武了吧?哥哥我想吊打、呃不对,是想跟丐帮弟子切磋很久了,赏脸不?”
      “我记得我好像有个朋友跟你很像。”白不厌皱起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都是战斗狂魔。”
      “……爱打不打,忆什么当年!哥切重剑砸你了啊!”吃了颗软钉子的叶天息只好郁闷地用剑尖在雪地上划字,一边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继续留在灵风村吗?”
      白不厌摇摇头,道:“我想起了一些地方,我想去那里看看,也许能助我更快恢复记忆。”
      “哟哦,你这是要周游四方的节奏,要是顺路经过西湖一带的话,记得去藏剑山庄找我喝口小酒啊~”叶天息手腕一转,剑尖猛地挑起一小片白絮朝仍坐在原地的丐帮青年溅去,后者也懒得闪躲,就这么被泼了一身雪花。
      白不厌淡定地伸手抹去蹭上脸颊的些许冰屑,只是朝身旁的藏剑弟子看了一眼,缓缓道:“叶兄,我知道你消息灵通,有件事想劳烦你帮个忙。”
      “说来听听。”
      “帮我查一个名字,或者说,一个人。”
      “谁啊?”
      白不厌用手指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地书写出三个大字,并示意叶天息蹲下身来瞧瞧。
      “矮……子墨?”叶天息有些莫名其妙,“这啥玩意儿?”
      “睁眼瞎成这样你怎么不让休医师给你治治。”白不厌无语地又重写了一遍,“赫、子、墨,这个字是‘赫’好吗,叶大少爷。”
      “是你丫字写得太丑了好吗?”叶天息无视掉丐帮青年投来的鄙夷目光,自顾自地道:“这名字我听起来挺陌生的,应该不是什么名人。你从哪儿知道这名字的啊?”
      “脑子里突然就冒出来了。”白不厌摸出当初休羽还给他的那枚紫色发饰用力握进掌中,一阵莫名的心悸感再度涌上了心头,他苦笑着道:“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对我很重要,就算我已经不记得很多事,脑海深处却始终不肯把它抹去。”
      又或许是……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那个人,曾经对我很重要。
      “听起来像是你以前对人家做了什么这样那样的坏事呀,所以才会这么一直念念不忘的吧~”叶天息打趣道,继而爽快地伸手拍了拍自己胸口,“哥哥我这就帮你一次,不过不保证一定有结果的啊,到时候你可别伤心。”
      白不厌懒懒散散地站起身来朝叶天息随意地抱了抱拳,道:“那就先谢过叶兄了,下回若有缘再叙,到时候请你喝喝咱们君山出品的桃花酒。”
      “一言为定!”叶天息收剑入鞘,道:“正好我也要动身回藏剑山庄,白兄你要顺便随我一同离开灵风村吗?”
      “好啊。”白不厌点点头,唇边勾出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刚好我也想回丐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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