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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一回生啊二回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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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子墨如约把白不厌避开红脚蛛游荡的范围带出了山谷,一头黑色的小毛驴驮着一些简单的行李正绕着某棵枫树转圈,缰绳缠在树干上越绑越紧,没多久便动弹不得了。身后的枫叶林连绵成一片赤红,映得远处的天幕也带了点火烧云般的暖色。赫子墨给白不厌指完路就径自将药篓挂在毛驴的行李架上,完全无视那个邋遢青年挽留的意思,然后翻身骑上小毛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把一切都抛诸脑后。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自己采药途中的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情,毕竟天下如此之大,偶然遇见了谁也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并不值得花心思去关注什么……赫子墨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半个月后在荻花洞窟深处再次遇到那个叫白不厌的长发青年为止。
当时的赫子墨是为了到洞窟里头找一种只生长在里边的药草,长得跟天麻很相似,却会开出冰蓝色的花,而他需要的正是那些花骨朵儿。他出门前查过相关的药典,那种药草花期很短,这次若是错过了花期的话,明年又得再来一趟了。荻花洞窟位于枫华谷荻花宫附近,而众所周知荻花宫向来是红衣教徒的势力范围,身为万花弟子,赫子墨自是知道红衣教并非善类,所以也只能悄悄避开对方耳目潜入洞窟里,试图以不打草惊蛇的方式把他想要的药草收割掉。荻花洞窟其实算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地下溶洞,里头能见度很低,穹顶垂落无数形状各异的钟乳石,远处还有地下暗河流经四面八方的窸窣声响,水汽蒸腾成漫天烟雾,把洞窟深处妆点得更加暧昧不明。红色的不知名菌落覆盖着地面,有些耐得住毒性的植物扎根在人工铺设的泥土里,在昏暗的洞窟中散发出一阵磷火般的微弱幽光。赫子墨小心翼翼地沿着被水汽侵蚀得稍显湿滑泥泞小径往深处走去,时而躲进溶洞的空隙里避开在洞窟里游荡的各种毒物——他猜那些大约都是地上那群红衣教徒养着防敌的玩意儿——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着的那种类天麻草药,看着暗绿色植株顶部盛放着一簇簇冰蓝色小花,他觉得自己这趟冒险总算没白来了!
赫子墨很快就把草药采集完了,凭记忆沿原路走回去的时候,却突然遭到了变故。荻花洞窟内部其实十分深邃和辽阔,他刚经过第一个地下暗湖,便听见洞窟深处传来一阵突兀的轰鸣声,像是山壁坍圮时发出的沉闷声响,同时脚下的泥土地也开始震动起来,像是被深处传来的巨响联动着一般。赫子墨好不容易才站稳没把自己从湿滑又狭窄的小径上滑进暗湖里,洞窟里的毒物似乎也疯魔了,嘶叫声越来越近,等脚下的震动减缓之后赫子墨才飞快地离开了自己原来的位置,转而七手八脚地攀爬起暗湖边的石灰岩壁。他身材偏瘦,所以在各种石柱的狭仄缝隙间仍能缓慢地穿梭而过,往西攀爬了没多久,眼前总算豁然开朗了,一条明显没怎么使用过的甬道出现在他面前。地面没铺着泥土,植被和菌落也几乎看不见,这条路大概是红衣教徒们还没修葺好的边缘部分,也就是说,有可能会有通往洞窟之外的出口!赫子墨兴奋地从山壁上跳进了甬道里,四周依旧是漆黑一片,但他的夜视能力在以前有刻意锻炼过,所以还不至于像无头苍蝇般四处碰壁。与刚才人工修整过的地方那种腥臭味不一样,甬道内的空气明显冰凉和舒服了不少,沿着湿润的水汽飘来的方向前进,赫子墨相信前方肯定有第二个暗湖或者别的地下活水。甬道往右转了个弯,赫子墨正小心提防着让自己尽可能贴着甬道边上走,但紧接着还是无处可躲地被迎面扑来的巨大暗影撞了个满怀,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那暗影覆在他身上不住地挣扎着,某种暖呼呼的触感擦过赫子墨的手背,他突然明白过来扑倒自己的其实是什么东西——那大概是个比他高大一点儿的人,从急促的呼吸方法可以判断出对方也不是什么姑娘家——太好了那就不用担心之后会被人家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理由而甩好几个巴掌了……不等等说起来他才是受害者好吗?!被扑倒在地的人是他才对啊?!
“——别紧张,我不是那些变异了的怪物!你冷静点!”赫子墨努力平缓着自己的呼吸艰难地举手示意道,他觉得自己再不开口表明身份就要被人勒死在怀里了。
“……嗯?美人儿是你?”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赫子墨耳边响起,后者愣了愣,伸手按在对方胸膛部位猛地一推,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后才看清楚对方的脸,正是上回在湖心岛那里捡到的那个白不厌!
“卧槽,怎么又是你!”赫子墨皱起双眉有些疑惑,对面的青年现在倒没有上次那么落魄了,及肩的长发随意地披着,额际缠着一层不知道是绷带还是头巾的深色布料(光线太暗看不清颜色),上身裹着一块褐色的破布,随时都要从肩头滑下来似的,左耳还吊着两个半月形的银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总有种挥之不去的轻浮感。
“这就是缘分啊!”被推开的白不厌无所谓地拍拍屁股站起身来,然后笑嘻嘻地朝还呆坐在地上的赫子墨伸出右手,“美人儿看来你得再救我一次啦!刚才有一群比我还高半个头的大蝎子追着我跑,差点吓得我要跳河了哈哈哈~”
这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吗?!赫子墨无语了,拍开对方那只戴着黑色半指手套的爪子后才自己撑着膝盖也站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唉,说来话长,我在上边被美艳的红衣姐姐们相中了这副臭皮囊,她们想抓着我当性丨奴。”白不厌一脸沉痛地说,“那必须不能忍啊!于是哥就奋起反抗然后逃跑未遂接着踩到不知道哪儿的机关就掉下来啦!”
“你他妈再扯淡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严肃点。”赫子墨淡定地瞪了一记眼刀过去。
“好吧,前半句是骗你的后半句基本属实。”白不厌耸了耸肩,看向赫子墨的眸子依旧漆黑一片,“那你呢,怎么会在这儿呀?”
“采药呢。”赫子墨没好气地横了对面青年一眼,“怎么每次遇见你都没啥好事,你他娘的血里流着的都是倒霉因子啊?”
“抗议啊!美人你不是大夫吗,大夫怎么可以对本就受了巨大惊吓的病人——”白不厌伸手指着自己一边挤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道:“雪上加霜啊!你的医德呢!”
“呵呵不好意思啦人家是庸医,医德那种美好的品质还没生产出来过。”
“哎哟我错了!美人你别生气!求带走啊!求不随手丢弃大型可燃物品!”白不厌干脆耍赖一样伸手撑着甬道的另一边内壁横在赫子墨身前,“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不然美人你还是带我一起走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江湖规矩懂不懂?!”赫子墨只好用眼刀攻击挡住自己前路的那个混账小子。
“哥向来是不按规矩做事的,美人你才知道啊?”白不厌又开始笑嘻嘻地朝赫子墨眨了眨眼睛,“话说美人你怎么老是气冲冲的样子,怒伤肝啊懂不懂,你这么水教你医术的师父他老人家知道吗?”
“……就说别喊那个词!早跟你说过老子姓‘赫’了吧?!”赫子墨心底久违了的杀意又开始汹涌了,而这次他几乎不想用理智把它压抑回去。
“我不喜欢喊人家姓啊,那听起来多生分。”白不厌扁了扁嘴道,“要不你告诉我全名呗?那我以后就不喊你美人了,如何?”
“……子墨。”赫子墨快被烦得没脾气了,看来修心养性一年半载还是不够啊,随时遇到个神经病都能被气得七窍生烟,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对面的男人,“赫、子、墨,听清楚了?”
“嗯?是生孩子的‘子’,默不吭声的‘默’吗?还是莫名其妙的‘莫’?”白不厌朝赫子墨伸出没戴手套的另一只手,掌心摊平示意对方像上次那样写字,“写我看看呗?”
赫子墨只好无奈地再次用手指在白不厌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姓名,完了才抬眼不悦地瞪了瞪对方,“明白?”
“赫子墨……看来咱们真的很有缘啊?”白不厌的脑子又开始满地跑火车了,“我的名字里带白色,你的名字里带黑色,咱们可以组个黑白无常组合呢!”
“我组你大爷啊,没事速度让开,老子还要找出口呢。”赫子墨没忘记还有正事要干,要是白不厌之前的话有真实的部分,那么刚才洞窟深处传来的声响和那阵小型地震应该就是机关开启的后果,那些突然暴动起来的毒物们也可能是因为接收到了什么命令或者信号,找出入侵者然后就地格杀。没有时间了,再在这鬼地方折腾下去也不知道会碰到什么玩意儿,还是赶紧找到出口走为上策比较妥当。
“出口?子墨你知道路出去啊?”玩够了的白不厌终于舍得让出空隙给赫子墨通过,自己则自来熟地跟在对方身后,要不是甬道太窄,他估计会直接和对方并肩前进。
“前边的湿气很重,我觉得可能会有活水,找到水源了说不定就可以找到离开这个洞窟的方法。”赫子墨回头瞅了白不厌一眼,“你丫也帮忙留意一下啊,话说回来你刚才是从哪个方向走过来的?”
“前边有个分叉口,我从右边那条路过来的,当时想着往左走,然后就遇到你啦!”白不厌伸手越过赫子墨的肩膀指示了一下大概方位,“右边尽头都是大蝎子,我们等下直接左转走另一条吧。”
“你怎么没让蝎子给弄死啊?”赫子墨问。
“……,你是认真的吗?美人你这么想我死啊?”白不厌装作肝肠寸断的口吻哽咽起来,“那我就……更要在你眼前……活蹦乱跳下去才行了,哎嘿美人儿你有没有觉得很失望~”
“吵死了,给老子闭嘴!”赫子墨狠狠踹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一脚,“再废话就弄死你!”
两人一前一后地继续在甬道里前行着,空气里的湿气越来越浓郁,冰凉的气息充盈在这个并不宽敞的通道里,脚下的小径也越发湿滑,角落边缘的地方也陆续出现了非常浅的范围也十分小的积水。随着地上肉眼可见的积水堆越来越密集,甬道两边也逐渐一点点宽阔开来,湿润的空气混淆着一种闻起来略微奇特的香味从甬道深处飘来,赫子墨小心翼翼地分辨着那股味道,一时半会儿也没能猜测出那源头到底是来自什么东西。长靴踩在积水上溅起一阵脏兮兮的水花,两旁的石灰岩山壁上长满了深红色的绒毛,白不厌好奇地想伸手去摸摸,下一刻就被赫子墨按住了手腕阻止。
“不想手烂掉的话,就别乱摸。”赫子墨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墙上长着的是一种毒菌,我进来的路上很常见。”
“我以为溶洞里没光线没法长植物呢?”白不厌笑嘻嘻地缩回了爪子,只用目光扫射道路两旁山壁上满满当当的暗红色块。
“比起植物……我觉得这东西已经变得跟没有生命的陷阱没两样了。”赫子墨垂下眼帘,“你也遇到过吧,那些体型巨大的动物和爬虫,都是人工炼制蛊化后的产物。”
“谁整出来的啊?上头那些红衣姐姐们吗?”白不厌问。
“谁知道呢。”赫子墨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我说啊,”白不厌盯着赫子墨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后者投来疑惑的目光时才跟着扯开嘴角笑起来,他伸手撩起对方一束及背的乌黑长发,“子墨你笑起来真好看,为什么却总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呢?”
“啊?”赫子墨被身后青年跳跃性的思维搅得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对方给调戏了,连忙拉下脸恶狠狠地瞪过去,“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文明点,我还以为万花谷出来的人儿涵养都不差呢?”白不厌被赫子墨的眼神逗乐了,对方背后一缕乌黑的发丝缠上了他的手指,“世间那么美好,你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万花谷?看不出你还知道万花谷啊。”赫子墨皱眉瞪着跟在他身后那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万花谷的弟子?”
“很好猜啊,世人皆知万花谷的弟子都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白不厌在赫子墨充满杀意的眼神注视下乖乖改口了:“咳,开个玩笑。首先你身上有药味,不是药罐子就是学医之人,而我们初次见面时的那个地方,药罐子是没法独自活着走出去的。其次你身上的穿着,跟我以前见过的其他万花谷的人有些相似。再就是……”接着他随手摘下赫子墨脑后挽发用的紫色发饰,浅紫色的柔软流苏之上是深紫色的发簪,顶部装饰正是一朵盛开着的十瓣花影,“……这玩意儿是万花谷的标志,没错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