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魏救赵》也知

2、围魏救赵（二）

　　我以代卞三少爷约见的名义签了个拜笺差人送去弄尘居，送笺子的小厮出门三刻后便匆匆回来了，道是素沁公子阅了拜笺当下就答应与我见面。
　　好一个情种啊，我心中冷哼一声。
　　当日晚些我提早结束了手头的工作，更了身衣裳起身前往弄尘居。
　　我本身实非流连花街柳巷之徒，倒也不是因为洁身自好、柳下惠这类冠冕堂皇的原因，只是一来没什么空闲余情，二来觉得与其掷金投银地迷恋温柔乡还不如回家好好娶房妻室来得划算。难得进一次勾栏院也大抵是为了投生意对象的所好罢了。象弄尘居这种以伎倌招揽生意的店子我更是向来都不屑于进，这次却是为了三傻这个混蛋破例了。
　　想到这里，我又磨起了痒痒的牙根。
　　才思量着，座车已经在弄尘居的门前停下了，我撩开帘子下车往门内走去。
　　甫一进门便迎上两个面目清秀的小倌，听我说明来意后也不多嘴，只是伺候着挑了个靠前的圆桌坐下，布了些酒菜便下去了。此时我才环顾了下四周，大约是来得时辰有些早了，偌大的前厅里还见不着什么客人。我也不焦心，慢慢地喝酒吃菜。
　　天色渐晚。
　　当一条花街都点上灯笼的时候，正是弄尘居最热闹的时候。
　　大厅里人声鼎沸，粗粗看了去，居然是以衣着华贵的半老头子居多。
　　喜好男色、玩狎童妓，腐堕行业的生存维系是需要靠许多对此痴忠之人共同撑力的。
　　边上有几桌人正在谈论素沁公子，言语间不乏“俏若三春桃”、“翩若惊鸿”、“皎如明月舒其华”之类诸多溢美之词。
　　男人长成这样还真悲哀，抿了一小口酒。
　　谢却了被老鸨唤来要为我斟酒添菜的小倌，一手捻持小盅，心不在焉地摇晃着杯中物，眯眼看着兴致高昂的众人。
　　方才我一进门应是已有人去通报了，只是这素沁架子还挺大，也不发话，就让我这么干等着，怕是让那些高官富人们惯出来的恃宠而骄的脾性。
　　移壶落箸，转眼间人已微酣酡些，却还未见有人引我去见素沁，心中起了忿忿。若是再得不着见他，我便回去，也不管三傻那家伙了。
　　又耐着性子侯了一会，只听厅里嘈杂无比，愈发觉得胸中闷气，于是我搁下杯盏决定去院子里走走。
　　回廊曲曲，三折五弯到了中庭内院。深秋晚时露正浓，皓月当空，徐风夹冻。
　　讶异这做皮肉生意的地方竟也有如此清幽的风景，思度着自己也不急了回厅，便当下找了块青石坐下来醒酒。
　　冷风拂面，我正阖眼享受着这清新感，却听得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转身抬眼，只见有人大半身没于廊沿的荫处，约是未料想此地尚有旁人，也停下脚步向我望来。
　　那身形……应该是弄尘居中的伎倌吧。
　　我没在意，对着那人模糊的面容笑了笑，收回视线，仰躺在青石上。
　　吹了会冷风，身子有些发凉了。
　　踱回大厅，看到厅中过半的客人不是赶早回家便是带了小倌另寻乐子去了，总之已经散了六、七成，我心中着实无奈，摸了锭银子置于桌上准备离开。
　　才走了几步路，一个侍童模样的少年便跟了上来轻声叫住我：“袁少爷，我家公子有请。”
　　你家公子？我迟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呵，这素沁是无心还是有意地让我枯坐一晚末了才来接待，可就别想三言两语简单地将我搪塞打发了。
　　你是明眸皓齿也好，杏颊桃腮也罢，卞志杰并不喜欢你。
　　更况且现在他的身家性命亦有可能因你而受到威胁，我既是答应了三傻，今天便定要断了你对他的那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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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随着那侍童绕过传出断续淫声绯语的层排厢房，走进一个静僻的院落。
　　树影婆娑、风过沙沙，院中不见一个仆从。
　　小侍带我上了二楼，停在一扇房门外：“袁少爷，这里便是我家公子于一虹阁的寝居。”
　　竟是直接将我带到内室来了。
　　心中深觉不妥。握了握腰间悬着的玉坠，暗忖还好没人知晓我来这儿。
　　虽然并不喜好男脔，可一想到对方是以色事人的伎倌，而我当下正要与他单独在内间见面，心中总是有些不自在。
　　再看看那侍童，他已兀自推开房门，垂首恭敬立于门边等我进屋。
　　怎么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跨过门槛是一花厅，虽不比外厅奢繁，但素雅稳重，倒是契合了弄尘居头牌的品位。厅中有层叠的淡色帏帐阻隔视线，置于正中圆桌上的一点烛光如豆，映得室内轻纱缥缈，似梦亦幻。
　　身后“啪嗒”一记轻响，是那侍童阖上了房门。我走近圆桌就着桌边坐下，等了半刻，却不见人来。
　　不知是哪里来的一阵轻风，柔拂着帏纱，也吹灭了眼前烛根的蝇头小焰，室内顿时昏黑一片。我见有微亮的光线穿过帏帐从内卧透出，便起了身拨开轻纱，向里走去。
　　卧室偏墙上窗棂大开，一个凭窗而立的清隽背影衬着满地月华映入眼帘。长及腰臀的发丝不冠不束，随意披散于肩头，和着月白绸袍任夜风吹得翻飞。
　　人如瘦菊，乍眼实有谪仙气息。
　　约是听到了声响，那人侧过身来看着我。
　　背光的面容似是蒙了层淡雾，看不真切。一双眸子却象对暗色美珏，温润平和，在雾气中愈显惹眼。
　　“袁公子。”他双唇微蠕，音若明珠叩玉盘，对着我唤了声。
　　我回过神来，心中惊觉自己居然有一刻几乎溺于那双幽深暗潭中，不由得想自抽嘴巴。面上依旧不露端倪，施然伸手一辑，口中应道：“久仰素沁公子。”
　　素沁嫣若籽玉的脸庞泛出一丝极淡的笑容，引我回了花厅，取火重新点上蜡烛，望及桌上没放茶盏，便蹙眉为我斟茶，歉然轻责：“童儿不明事理，怠慢了袁公子。”
　　“无妨无妨。”挥挥手，反正我是来“开解劝退”的，你不必如此客气。
　　双手不甚在意地点摸杯沿，我待素沁落座于对面后才徐徐开口道：“素沁公子聪慧过人，应知在下此番来意吧？”见素沁点头，又问：“那公子回复为何？”
　　他温婉一笑，扬声回道：“情爱之事本该天意，岂是我说得白的？”
　　跟我推太极？
　　“此等所行已是逆道违伦，何谈天意？公子虽是甘之如饴，他人却不定沉迷其中。”我稍顿一下，觉得还是一次性把话说绝点好，“况且公子美名在外，应是不乏求爱者吧？”
　　眼见素沁楞了一下，我再接再厉道：“勾栏院中无真情，出了楼，云雨几度不过是春梦一场，这个道理你我心知肚明。公子正是年华如蔻，何必为了丁点小爱葬了大景。”
　　这话说得跟私塾先生似的，连我自己都觉得别扭。
　　“公子一时贪恋，却让他成为市井茶余饭后的笑谈，实为不公。人心深于河涧险于山川，公子若是对他尚存一心，便早早放了手，莫要制缚了他，却待他被人耻笑才恍悟对错。”
　　素沁怔望我半晌，低头怅怅开口：“素沁当日省己身……不敢奢望……卞三少爷……”
　　到底是个识大体又知轻重的人，怪不得讨人喜爱。
　　“推却公子盛情，在下先代卞三少爷领罪了，当然也要多谢公子的明智决定。”
　　素沁沉默许久，再一举首，神色中感伤不辨，想说什么，终究欲言而止。
　　过了一会，复又说道：“夜已过半，袁公子还是早些回府安歇吧，素沁不留公子了。”
　　我点点头，反正目的达到了，多留无益，就起身拜别。
　　临出门前，听到一句低声喟叹：“脱制离缚，谁人不欲……”
　　出了一虹阁大门，有感肩上担子轻了不少，顿时夜晚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新起来。
　　我舒展了下肩腿，手触落到腰上，咦？？！！带子上挂着的代表袁家长子身份的玉佩不见了！
　　满脸黑线地回想，明明在进一虹阁前还带着的，莫非掉在素沁房里了？
　　那玉本是罕物，价值不说，更可作为袁家动用资产的信物。
　　若是有人成心送回袁府，再把我逛男娼院的事传到老娘耳朵里，那估计我接下去的大半年可就没好日子过了，许会有人成天在我身边嘤嘤啼哭着闹着逼我成亲好让她快些抱孙子吧。
　　如是被宵小拿去做令箭使……
　　想想就寒毛倒竖，还是回去找找吧。
　　万般无奈之下，我再次向素沁的寝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