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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绝望航班[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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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仁川国际机场。
候机室外忽然下起瓢泼大雨，人们撑着各式各样的伞急匆匆奔入室内，溅得光洁大理石地板一片逶迤水渍。昏暗天幕下，一黑衣修长身影低垂着头，连衣帽盖住脑袋急急向着这边行来，一头扎进候机室，滴滴答答的水迹蜿蜒了一路。
只见他拉开了一点帽檐，摆摆头甩掉两鬓额前发梢上沾着的水珠，伸手进衣服内兜摸出一张带着仔细对折好的机票，放在手心里摩挲着打开瞧了一眼，再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航班显示屏，随即迅速走向更换登机牌的值机柜台。
柜台值班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接过他递上的机票和身份证，漫不经心瞅了一眼，随即瞪圆了眼睛直直对上该男子帽檐下的脸庞，抓着身份证的手还在细微地颤抖——
“郑……郑允……”
郑允浩不自然地扯了扯帽子，淡淡道：“请快一些，我赶时间。”
年轻的工作人员立即住了嘴，殷勤地不断点头，手忙脚乱去敲键盘核对信息，直到将登机牌与身份证递还给郑允浩时仍旧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候机楼外大雨继续倾盆而下，“哗啦啦”敲击在巨大的玻璃墙上，靠近地面处激起一片白茫茫的朦胧水汽。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光衬着越来越暗的天幕，使大厅内走动掠过的人影显得愈发飘渺而虚幻。
郑允浩独自一人坐在候机室安静非常的一个角落，登机牌紧紧握在手中，硕大的黑色耳机套在头上，面上沉静如水，双眼放空没有焦距，直直望着前方一小块区域。
天很黑，夜很静，什么是孤独，什么是陪伴？
朴有天，你……在哪？
郑允浩，一个人，快要撑不下去……
我们那些日日夜夜，手牵手，肩并肩，又或是——我在前，你在后。
有天啊……为何不能，不能永远在一起？
原来有些距离，比我能够承受的还要遥远……
人影摇晃，灯光耀眼，郑允浩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回朴有天！同时他知道自己没法寻求帮助，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朴有天……
登机的广播响起来，回音一般敲击着允浩的耳膜，层层激荡到心底的最深处。没有行李，没有送别，实际上，也没有目的地。
他在逃离，迫不及待，逃离这座城市，没有朴有天的城市。
屋外下着很大的雨，停机坪上方的天空乌黑而空洞，“哗啦啦”向下倾灌着雨水，允浩平静且淡然地穿过雨幕，走向幽灵般停在空地中央等待启航的客机。也许是允浩的行为举止太过怪异，渐渐地开始有人在他的身后聚集，他们都打着伞，静静看着郑允浩的身影缓缓模糊在滂沱的雨幕中，如同消失在虚空。
刚一坐下，郑允浩就将耳机套上，卫衣帽兜住脑袋闭目养神，隔着舱窗，机外是狂烈的暴雨和浓重的水雾。
一声炸雷突兀而至，直炸得令人头皮发麻，机身微微颤抖着在跑道上滑行，随即倾斜着向上开始爬坡，郑允浩微撑开眼皮，看着斜上方的夜空黝黑空洞如同一头巨兽张开的大口，而机身轰鸣着正朝着那里疾飞而去。
心脏一阵抽搐，郑允浩一把用力按住胸口，却仍旧无法阻挡那不断升腾着积聚的惊惶，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一架飞机，恐怕是没有办法飞到奥林匹斯山了！
暴雨越下越大，始终没有一丝停歇甚至减弱的苗头，乌黑的云层翻滚着扑向这架正在跨越半个地球的飞机，迅速将之牢牢包裹在其中，再吞吐着甩出来。
雨不停，郑允浩的心越揪越紧。他能够感受到飞机运行极为不稳，机长已经连续调整了好几回的高度，企图避开那些带着暴雨和雷电的云层。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这是看不见前方、看不见希望的黑暗！被乌云笼罩着的机身看不见闪烁的信号灯，更无法看见飞机下方星罗棋布的城市灯火，郑允浩恍然以为，他们正乘着一架没有归途的航班，飞往这个世界的尽头……
夜深了，很多乘客迷糊担忧间仍是抵不住沉沉睡意陷入了浅眠，机舱中死寂如荒原。
郑允浩耳机中的音乐已经循环播放了好几遍，飞机掠过亚欧大陆相交区域的上空时，雨势渐渐地小了，飞机平稳向上爬升，允浩能够看见那些累累堆积的云层飞快穿过机翼向后掠去，转瞬不见。
星星点点的光辉出现在遥远的地面，那是来自千家万户的灯火和璀璨的城市霓虹，舱窗上渐渐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那是高空低温与舱内暖气碰撞所造成的结果。
允浩深呼一口气，眯了眯困顿的双眼，摘下耳机正要休息片刻，就在这时，机舱猛然震动了一下！
随即是短暂的宁静，郑允浩心一沉，摘耳机的手还顿在一半，四周乱瞟的眼睛已经发现了舱内的乘客都被从浅眠中震醒过来，纷纷揉眼睛伸懒腰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
不容思考的时间，没有任何的准备，飞机如同失去控制直往下坠，便如同下楼时踩空了楼梯，允浩只感觉自己呈阶梯状向下连连掉了好几下。待到飞机再次勉强稳住高度不再下坠时，机舱却开始左右猛烈摇摆起来！
不知是谁首先惊叫了一声，慌乱的叫嚷声随即从四面八方响起，空乘人员还未出现踪影，舱内的照明灯已经闪烁着一盏接一盏“噗嗤”熄灭，沉重的行李箱撞开柜门掉落在地上，甚至砸到了乘客的身上，氧气面罩和挡板掉落下来悬在半空中晃来荡去，四处都是电流火花“滋滋”燃烧的声响……
那一瞬间，人们早已顾不得生活中所有大大小小的俗事，空洞麻木的脑海中只余下最后一个念头：“飞机出事了！！”
郑允浩身体猛地一颤，“呼”一下就要站起来，又立即被抖动的机舱甩回位置上。
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慌乱错杂的人声光影在面前飞速旋转、掠动，地板和天花板都在颤抖，飞机摇摇欲坠，机舱外是漂浮涌动的乌黑云层……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尖叫声呜咽声撞击声响彻四周，灯光璀璨的地面还遥不可及，也许飞机在下一秒种便会失去最后的控制！
机舱内的广播很快响起来，带着“滋滋擦擦”的电流声，机械的人声报警系统自发启动：“各位旅客，飞机暂时遇上了故障，有关人员正在紧急排除危险，请各位旅客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我们有责任保障每一位乘客的生命安全……”
未播报完，能够带来最后一丝“安全感”的广播声戛然而止，留下令人恐慌的混乱声。机舱愈发剧烈地摆动，舱内一片尘土飞扬。允浩被飞机向前的冲力牢牢压锢在座位上，抵在前方靠背的双拳因攥得过紧而生出了血痕，身边便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女孩扑在男孩的怀中嚎啕大哭，同时男孩也紧紧揽住怀中的女孩，双手抚在女孩长而及腰的秀发上。
允浩呆呆望着他们，正好撞进男孩倏然抬起的视线中，那里面盛满了前路未卜的迷茫与绝望。
男孩长得挺好看，白白净净的脸庞，英气有神的双眼，允浩就这么愣愣与他对望，直到眼眶中盈满了温热的酸涩——好想…好想……再见一次朴有天……
如果，就这么死掉，那不是太可怜……
如果，朴有天知道了，会不会很难过……
如果，可以再见到一次朴有天，就好了……
我的——有天……
飞机失去最后控制的瞬间，允浩轻轻闭上双眼，任由滚烫的液体溢出眼眶，滑过脸颊，顺着破裂的机舱缺口坠落到墨黑的夜空。他感到天地摇晃着掉了一个方位，身边的束缚都消失不见，双臂摊开悬在空中，身体如羽毛一般轻盈，随即被疾风摧毁碾碎，耳边的惨叫声撞击声、与远处的燃烧声爆炸声似乎已经被一个按钮关掉，剩下只有刮过耳畔的呼啸风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