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愁》星冷如冰

3、第2章

　　红妆宝镜珊瑚台，青琐银簧云母扇。
　　镜中的女儿犹如仕女图中走出的可人儿，以花为姿，以柳为态，以月为神，美丽不可方物。
　　万俟紫伸出手，指尖沿着镜面划过微蹙的眉眼，轻叹一口气。
　　赫奕王朝的太子妃，天底下哪个女子能嫁得如她这般风光？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没有感到高兴。许是在后宫待得太久早就看透了荣华富贵后的钩心斗角，对太子妃的地位少了一分憧憬，更多的是考量自己的入主会使后宫的势力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随手拣起一把檀木梳，轻梳自己一头青丝。自己还不到十五啊，在民间也不过是无忧无虑承欢膝下，偶尔会做美丽的梦的小女孩。可她想的却是如何在后宫的权力争斗中保全自己。
　　前额抵着铜镜，轻语：“娘亲，如果您还活着，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娘娘！”一声轻呼，侍女引着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妇人站在帘外，恭敬地说，“宁国夫人求见太子妃娘娘。”
　　万俟紫抬起头，面上是淡淡的即将嫁为人妻的羞涩的幸福：“让她进来吧！”
　　老妇人走进内室，颤巍巍地跪下来，高呼：“老身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福寿安康！”
　　万俟紫忙上前扶起她：“外祖母年事已高，万不可如此多礼。这不是折杀阿紫了吗？”
　　宁国夫人起身，笑着说：“梳头婆子在外面候着呢！娘娘看是现在让她进来，还是过会儿？”
　　“就现在吧！兰露姐姐，你去把她领进来。和善着些，人家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易。”
　　兰露应着去了。万俟紫请宁国夫人坐下，宁国夫人忙推让道：“老身站着就好了。”
　　万俟紫道：“百善孝为先。阿紫虽是太子妃，却还是外祖母的外孙女。外祖母快坐吧！”
　　宁国夫人无法，只得惴惴地坐了，问：“娘娘这几日住得可还好？兰露服侍得可顺心？”
　　万俟紫站在一旁回答：“劳外祖母挂心，阿紫过得很好。”
　　“宫里送来的喜服试过了吗？可还合身？有要改的地方吗？”
　　万俟紫微微一笑，答：“试过了。宫里的姑姑们都是知道阿紫的尺寸的，十分的合身。”
　　宁国夫人叹了口气，道：“世人都说凌虚府狠心，三个女儿两个送进宫，就连刚出生的小外孙女，面都没来得及见就进了宫。十四年了，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都说凌虚府靠女儿来挣官场地位，我凌虚府岂是那种见不得世面的小人家？一纸封后的诏书，表面看着光鲜，谁看得见背后的苦？晴儿走的时候，我们连奔丧的资格都没有。她是皇后，是一国之母，唯独不是我的孩子。”
　　万俟紫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外祖母，别说了。”
　　宁国夫人拉着万俟紫说：“其实，我们何尝不想让你和小四小五一样在我们身边长大？可你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妃啊！我们又怎么争得过太子争得过皇上？”
　　万俟紫垂着头说：“阿紫晓得的，阿紫从不曾怪过外祖父和外祖母。”
　　兰露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娘娘，梳头婆婆带到了。”
　　宁国夫人用帕子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站了起来：“这位老太太是特意寻来的‘十全大福’（注1）老人，让她梳头可以让娘娘出嫁之后平平安安，十全大福。”
　　万俟紫微微欠身：“劳外祖母费心了。”
　　“如此老身便告退了。娘娘好生休息。”
　　“劳外祖母挂心。兰露姐姐，送夫人出去。”
　　一个身材干瘦的老妇人被引了进来，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上，高呼：“给娘娘请安，娘娘……娘娘吉祥。”
　　万俟紫笑着伸手去掺她：“老人家不必如此多礼。这里没旁人，快起来吧！”
　　老人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大着胆子看了一眼万俟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低下头不敢乱动。
　　万俟紫暗暗苦笑，先温言软语问她些家乡事物，几时到京等等，待老人镇定下来，才将梳子塞进老人的手里，道：“老人家不用害怕，您把我当作即将出嫁的小孙女就好了。”
　　老人应着，抚着万俟紫的长发，边梳边口里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万俟紫若有所思，缓缓咀嚼老人的话：“白发齐眉，子孙满堂……真的可以这样吗？”
　　老人笑呵呵地说：“当然可以。娘娘心善，长的又这般漂亮，一定会和太子白头到老，儿女成群的。到时候娘娘只怕会头大孩子们一天到晚吵个不停，让您不得安宁。”
　　万俟紫轻叹：“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注2）
　　老人笑着说：“我是粗人，娘娘说的这些我听不懂。不过，我们民间有句话，夫妻间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总拗不过是一家人。”
　　万俟紫从未听过这等俚语，不由细细品位：“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们的床很大吗？在床头打完架，到床尾就和好了？”
　　老人乐了，解释说：“是这意思，不过不是因为床大，是……唉，我嘴笨，也说不清。反正就是一家人嘛，还能说出两家话？”
　　万俟紫这句听懂了，叹道：“在宫里，一家人说的何止是两家话。老人家，这民间可还有什么歌谣，是唱女儿出嫁的？”
　　“有！怎么没有？多着呢！”老人清清嗓子，细细地唱道：“千叶桃花满树开，小箬鱼自言自语托香腮。记得前年算命先生说道红鸾喜星当头照，交子卯运还要大发财。罗里晓得雀见砻糠空欢喜，要觅才郎罗里来。总有一日拖住一个白白净净清清秀秀年少风流客，宛比十二月里的铜炉抱满怀。”
　　万俟紫静静地听着，忽听门外有人小心翼翼地敲门，还有人轻轻地喊：“娘娘，太子妃娘娘，睡了吗？”
　　万俟紫扬声问道：“谁！”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偷偷拉开一条门缝溜了进来。
　　万俟紫认得她。她是二表哥的小女儿，算起来是自己的小外甥女。白日里，她母亲带她来请过安。那个时候她躲在母亲的身后，看上去怯怯的，很是惹人疼爱的样子。
　　万俟紫笑着向她招招手，柔声问：“过来。”
　　小姑娘与白日里全然不同的样子，机灵地跑到万俟紫身边，乖巧地叫道：“太子妃好，给太子妃请安。”
　　万俟紫笑着拉她：“我记得，你叫小絮对吗？万俟絮。”
　　万俟絮抚掌笑道：“太子妃好聪明，居然还记得我叫什么？”
　　万俟紫笑，问：“这么晚还四处乱跑？乳娘寻不见你，可是要担心的。”
　　小姑娘笑得有些贼：“我是来送信的。小叔叔让我把这个带给你。”她说着把一张小纸条放到万俟紫手里。
　　“小叔叔？翔表哥吗？”万俟紫顾忌地看了一眼梳头的老人，没有立即去看手中的纸条，反留小絮说了些闲话，让她吃了些宫里送来的小点心。直待梳头婆婆梳好了头，让婆婆领着小絮一起出去了，方才敢展开一直攥在手心里的纸条。
　　纸条里只有一句话：
　　“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
　　镜中女儿一声幽幽的叹息：“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翔表哥，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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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十全大福：指的是丈夫健在，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齐全。
注2：语出司马相如《长门赋》，意思是：“明知是虚言仍然愿意相信那是诚恳，期待着相会长门。”
P.S.
TO yaya：后宫中的女人，多的是悲剧。她们的命运，星冷无力挽回。纵然阿紫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星冷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给她快乐。
TO WW： 星冷是个挺懒的人，码字速度更是慢上加慢，星冷保证，每周至少更新一章。八月在家，上网时间多一点，可能相应会频繁一点。最好还是不要太期待，星冷爬坑的速度很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