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愁》星冷如冰

27、第25章

　　“老身拜见太子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隔着层层的纱帐，万俟紫半坐在床上，看着年迈的外祖母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不免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外祖父母皆年事已高，却还要为小辈如此操劳，让她于心何忍。无奈自己这次的意外实在吓坏了龙翊，万般交代不让自己下床，她自然也无法提出去凌虚府省亲的要求，只好请已近古稀的外祖母进宫。
　　叹了口气，轻道：“外祖母请进来说话。”
　　风裳水珮掀起帘子，上前扶起宁国夫人，将她引进帘内。宁国夫人只闻满室馨香，自己唯一的外孙女正斜卧在高床软枕之中，手里还拿着一本《雅言集》，虽然形容苍白，精神却不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原以为太子妃这次宣她进宫，必是有什么大事，却怎料万俟紫只是问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一个时辰后便让她自行回去了。自然，赏赐是免不了的。凌虚府到底是钟鸣鼎食之家，自然不屑于那些金银珠宝，不过是赐些寻常药物和笔墨书画，是请外祖父母保重身体，小辈们奋发上进的意思。

　　宁国夫人甫一回府，早已等了一上午的万俟白羽忙迎上来，问：“娘娘这么急宣你可有什么嘱咐的地方？”
　　“正是奇怪呢，娘娘也并没说什么要紧的事，说了几句便让奴家回来了。”宁国夫人也奇怪，道，“想来是久居深宫太寂寞了吧！孩子那么小就进了宫，身边也没几个贴心的人儿……”
　　万俟白羽微微皱眉，阿紫断不是如此心思简单的孩子，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沉吟半晌，万俟白羽问：“娘娘可赐了些什么？”
　　“就是些药物和一些诗集，没什么紧要的。”
　　万俟白羽想了想，伸手打开宫里送来的药盒，只闻一股药香扑鼻，也分不出什么。宁国夫人上前，指点道：“这是五味、这是当归，都是些寻常药物。”
　　“五味当归？这是什么？”万俟白羽忽然从药盒的底部拣出一本《雅言集》，问。
　　宁国夫人一看，笑道：“奴家去的时候正看见阿紫在看这书呢，多半是不小心混进去的。”
　　“断不会如此简单。”万俟白羽边说边打开那本已经开始微微泛黄的《雅言集》，才开始念扉页上的题字就开始笑了，“昭阳郡主——哈哈，这是蓝珊的字，多少年了，这孩子！——于圣元三年赠皇上姐夫！”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夫人：“适才你说阿紫送了五味当归？”
　　“正是。”
　　万俟白羽抚掌道：“这正是暗示凌虚府里从武之人速速当归的意思。”
　　宁国夫人皱眉，问：“可是孩子们从军的不在少数，会是谁呢？”
　　万俟白羽却肯定道：“是荭儿，眼下只有他在京城附近。而且，这本《雅言集》是最好的暗示，昭阳郡主，这昭字可不就是荭儿的封号昭武吗？必是他闯了什么祸，宫里人多嘴杂，阿紫不便明说便用这样方式提醒我们。夫人，你快派人去城外请荭儿回来！”
　　及至万俟荭回来，万俟白羽百般追问之下方知万俟荭竟与契丹人结交甚至酒醉大营，幸而只是身边人知道没出什么大的茬子。万俟白羽气极之下将万俟荭软禁于凌虚府，自己也从此一病不起，当然此系后话。

　　望着满目萧条的去芳园，万俟紫微微皱眉，但还是抬步迈了进去。里面倒不如她想像的那般不堪，虽无人打扫却也没有到蛛网林立的地步。齐兰虽然衣饰简朴，不着脂粉却更见清丽。齐兰看见她也没有太大惊讶，只是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向她微微一福，仿佛自己仍然是那个受尽宠爱的齐妃娘娘。
　　“看样子你过的不错。”万俟紫在秋荻准备的软垫上坐下。她知道是谁在帮她，不过她并不介意。
　　齐兰微微一笑，问：“出乎你的意料吗？”
　　万俟紫摇头：“你过的好不好与我并无关系。希望你倒台的是梅姐姐不是我。”
　　“却是你给了她这个机会！”
　　万俟紫向秋荻使了个眼色，秋荻会意，退到了院中央去候着。万俟紫这才娓娓说道：“姐姐敢说，若姐姐真知道阿紫怀有龙裔，姐姐不会对阿紫下手？”
　　齐妃沉默，万俟紫又道：“宫里都道太子顾虑阿紫因此东宫子嗣一向稀少，姐姐……”
　　齐妃见万俟紫说破并不惊慌，反问道：“便是我做的又如何？阿紫日常送来的胭脂里又何尝没有掺着麝香？”
　　万俟紫微笑，答：“姐姐误会了，阿紫并不是在责怪姐姐。姐姐是侧妃，后宫争宠耍些手段本是常事，全看个人的手段是不是高明。阿紫虽身为太子妃，也犯不着来管这个闲事。只是，你不该撺掇别人来管阿紫的事！”
　　齐妃目光一动，问：“你是为了有人向太子通报私自出宫的事？你怎知是我的主意。”
　　“阿紫出宫虽不必避人，知道的人却也不多。梅姐姐是直肠子，得了消息早第一个自己去通报太子了，可这次，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昭训，若非背后有人撑腰，她如何敢，又如何能得到这个情报？思前想后，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法子可以知道阿紫去向的人，便只有兰姐姐你了。”
　　齐妃微笑，竟不否认：“不愧是阿紫，果然聪明。”
　　万俟紫忽地叹了口气：“阿紫平日里对姐姐们也不薄，你与梅姐姐斗，我多半还是向着你。若不是姐姐执意要针对我，阿紫是断不会那么做的。”
　　齐妃冷笑道：“不会那么做？你却在胭脂盒里放麝香！”
　　万俟紫正色道：“姐姐莫忘了，阿紫是太子妃，我自然也要为我日后的孩儿考虑。这份心，相信姐姐可以体会。”
　　她当然可以体会，毕竟，她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情。为了自己的孩子日后能有个好的未来，她也曾千方百计地想要毁掉别人的孩子。这是天下任何一个做母亲的天性，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只是，她却始终没有能如愿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压下心里的酸楚，齐兰道：“你今日来这里，为的不是这些吧！”
　　“自然不是。阿紫听说齐大人已向太子递了折子，请求还姐姐一个清白。”
　　“所以……”齐兰知道后面才是重点。
　　万俟紫回头看了她一眼，回答：“阿紫希望姐姐自请出家。”
　　“你说什么？”齐兰险险跳将起来，她不敢相信，阿紫竟要她永远地离开皇宫，离开太子。
　　“这总比你关在冷宫里一辈子强。”万俟紫平静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姐姐入宫也有多年，又无子嗣。后宫里比姐姐年轻漂亮能生养的多的是。姐姐以为。这一朝进了冷宫，太子哪一天才能想起姐姐？姐姐何苦在那冷清清的冷宫里蹉跎掉一辈子呢？倒不如剃度出宫，也显得姐姐与世无争，还能给太子留下最后的好印象。”
　　齐兰死死地盯着她，缓缓道：“阿紫，你好狠。”
　　万俟紫平静如水：“阿紫也是为了姐姐着想。姐姐如今是带罪之身，再闹下去只怕会连累姐姐的家人。想来姐姐也不希望齐大人临老还要为儿女之事操心吧！倒不如及早抽身，也还得及给齐家保个晚节。”
　　万俟紫说完，略欠一身，准备离开。她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算时间，太子也该下朝了。另一场戏也该开锣了。
　　齐兰忽然从背后扑过来，猛地推了她一把。万俟紫一个不防备，整个人将将要倒下去，恰在此时，一双大手接住了她。下一刻，龙翊身上淡淡的书墨香立刻包围了自己。
　　万俟紫安心地闭上眼，知道这另一场戏已经提前开演了。
　　“放肆齐兰，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龙翊紧张地护着怀里瑟瑟的孩子，几乎不敢想像，他若是晚来一步会是怎样的后果。
　　齐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阿紫道：“殿下，她竟要我出家！？”
　　“犯了错的宫人，本就有出家这一罚。齐兰你陷害皇嗣，罪无可恕。阿紫这么做，还算是轻饶了你！”
　　“齐兰无错，为何要罚！”
　　龙翊气极，道：“你屡屡陷害龙裔，这还算无错？我本念在齐大人年事已高，你又是他唯一的孙女，阿紫又无什么大碍，不想与你计较，可你却变本加厉，竟敢当众谋害太子妃？你难道不知道太子妃……”
　　“够了翊哥哥。”万俟紫从龙翊怀里站起来，劝道，“毕竟是阿紫要姐姐离开皇宫，姐姐伺候翊哥哥多年一时难以接受也是常事，既然阿紫也没事，这事就算了吧！”
　　龙翊紧张地拉着她：“真的没事？”
　　万俟紫笑了，还跳了几步，直把龙翊和一旁的秋荻吓得够呛：“真的没事。好了，我们走吧！也让姐姐自己静静！”
　　说着，她拉着龙翊离开了去芳园。只是，在龙翊看不见的地方，万俟紫向齐兰悄悄做了个鬼脸。
　　没错，她是算好了时间才来的。邓梅润平白让事情拖了那么久都没有解决实在让她失望，齐大人又在这时上表，若翊哥哥一个心软自己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但如果让他看见齐兰亲手想置自己于死地就不一样了，她现在可金贵的很，万一出了什么事就连龙翊也得跟着遭殃。这样一来，龙翊在对待齐兰和齐家人的问题上，决不会心慈手软，必是要从重了办。不过，自己适才的话却也是真心话，让齐兰出家对大家都好，她可以少一个有力的敌手，齐家也可以免受牵连。在清灯古佛下过一辈子未必比冷宫里看着镜中容颜渐渐苍老更糟糕，何况，还能给龙翊留一个极好的印象，皇室面子上也好看。爱妃祈福出家总比后宫争斗要来得有颜面的多。不过，齐兰既然不希罕，她也没有强塞的道理。只是，齐大人这个教女无方的责多半是要担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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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迟了，所以多了一些．
本来很早就要传上来的，一直是上班时间打在优盘里的，结果这次破天荒直接在电脑上更的，星冷居然还以为是在优盘上，结果转移的时候一覆盖……两千多字全白忙了，重新找回来的时候因为感觉不同又删改了很多遍，结果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