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熙熙攘攘少年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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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熙熙攘攘少年游
被老子一路拎着回家的林觉民心情十分糟糕，他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让陈意映前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但更令他烦恼的显然是另一件事：如何才能有水准地拒婚——既不能拂了陈大人的面子，又不能毁了意映的名声，还得让自家老爷子舒心顺意，林觉民想着想着，不禁大叹“真真是件苦差事！”
谁知，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本已是一腔怒火的林老头正在换气准备接着教训儿子时，恰恰听见了这自言自语。林孝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脚下如风，须臾便提着林觉民进了祠堂，一把将他扔到地下的蒲团之上。
可怜林觉民尚不知父亲为何如此气急败坏，但幸而林觉民聪颖异常，立马反应过来，他整整衣襟，又换了姿势端跪于蒲团上，一句话也不说。
“理由！”林孝颖一个多的字也没有。
“……”林觉民沉默。
“我说理由！”林孝颖青筋暴起。
“……”林觉民依旧沉默。
“你……有心上人了？”林孝颖试探着问道，但内心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林觉民惊异地望着父亲，“爹……你想到哪里去了！孩儿今年才十六呢！即便…即便要娶亲，也得过几年再说吧！更何况…如今是什么年岁了！爹…可听过婚姻自由？孩儿总得找一个两情相悦的女人娶了才好！芳佩她…的的确确是好的，只是….”
“好好好！都叫上人家芳佩了！还敢嫌弃人家！”
“爹…她是极好的，孩儿对她，也确有几分好感！只是…孩儿看芳佩她从小便是受惯了那些旧学毒害了的，别的不说，只看那一双小脚，孩儿想想便后怕！旧学之害，何其骇人！可…今日…今日…孩儿就不妨直说了吧！求父亲放孩儿留学去！”
“你！”林孝颖猛地从椅子上起来，进而便是一阵晕眩。
林觉民见此情形，忙膝行上前扶住父亲，顿了一顿后横下心来继续说道：“爹！求您了！您知道的，孩儿自小便向往西学，向往西方诸国，此时不行动，您要儿子等到何时去呢？”
“傻小子！岂有你想得这般简单？！眼前虽有动荡，总不致有性命之患，可若真是去了那些虎狼之地，你一个异乡之人，不通语言习俗，没有相助之人，如何使得？”林孝颖无力地转身，“你好好想想，若是…若是你执意要退婚…你自己去同意映丫头说！”
林觉民默然无语，他转过头去，看着供桌上摆放整齐的灵位，再看看墙上挂着的孔子画像，咬紧了嘴唇。林孝颖踱步行至院中，回过头看着儿子挺直的背影，终于轻摇着头离去。
夜已来临，祠堂外的小院里竹影疏疏，然而林觉民仍是立于祠堂中陷在深深的思绪里，脊背挺的如那翠竹一般，良久，林觉民仿佛听见身后传来阵阵极轻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他的身后，林觉民沉声不语，须臾，他握着拳开口道：“陈小姐，抱歉！”
陈意映诧异他认出了自己，顿了片刻，终于自顾自说地缓缓道，“该说抱歉的是我，方才我来拜见林伯父，大堂之中，林伯父已对我说过了你的愿望…是我令你为难了…这…并非我的意思，你且安心，我已向我父亲说过了，我们的婚约不过是长辈间的口头约定，无媒无娉的，便就此算了罢！”
林觉民蓦然转过头来，眼睛紧紧盯着陈意映，张张嘴，“抱歉！”林觉民仍是这样两个字。
“婚事可以就此作罢，可是林觉民，我只问你一句，为什么？嗯？你真的觉得我陈意映与其他的官家小姐别无二致么？你真的觉得我只知深闺绣花鸟么？”陈意映步步逼近林觉民的面前，却别过了头去未曾看他的眼睛。
林觉民不知她是何意思，向后退了几步，一时没有答话。
陈意映却不着急，她轻移莲步走到椅子之前静静坐下，开始上下打量这眼前的人来，等着他的答案。
林觉民想了想，“是我配不上…”
还不待他说完，陈意映已向他摆了摆手，“若是这样一番话，那你不说也罢”，她将脸转而面向被天井画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继续说道，“今日不妨与你交交心，你知道么？从懂事的时候起，我便痛恨自己生的女儿身，爹爹总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亦不需会什么，只用凭着爹爹的官位，等着嫁一个好郎君便是，可我却不服气，我总想着，若我可以像哥哥们一般读书，可以凭着自己的才学觅寻知音，方才不负此生，哭闹了多少回，总算是求得了一个上家学的机会，能与哥哥们一同读书，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活！后来越发长大了，爹爹逼着我按旧俗缠脚，我抵死不愿，却仍是不敌，痛了多少日，却落的今日这般丑陋…”林觉民看见陈意映的眼开始红起来，但却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泪水，“芳佩….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必抱歉！”陈意映急急地打断他，“连我自己亦不愿接受的，又怎么能让你…今日见到君瑛姐姐，看她那一身男装，我是真的很羡慕！可我却知道，羡慕归羡慕，我永远也成不了她，我永远也只能是陈意映，是你们眼中遥不可及的才女，却不是…却不是你们可以亲近的人…林觉民，你能否告诉我，我要如何才能像她一般逃了这无处不在的束缚？”陈意映语声颤颤，目光转向林觉民。
林觉民思索良久，终于答道，“芳佩，你们…本就是不同的人”
“不同的人么？”陈意映眼里多了一重迷茫的色彩，“是啊，本就不同，这是强求也无法做到的事吧”喃喃的声音里，林觉民仿佛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陈意映拢在怀里的冲动，林觉民为这一瞬的念头而惊异，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走近陈意映，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芳佩，”他的语声里满带歉意，“之前，是我没有思虑周全，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让你尽失颜面，而今听你说来，再想一想，我林觉民也不过如此，我也不过是比你多读了两年洋书，又有何资格轻视于你？你的这份心思，我敬佩！这声抱歉，你…可愿意接受？”
陈意映抬头望着他，脸上回到了两人初见时的淡然，可她并不理会林觉民的道歉，只说道“明日午后，你可愿意与我一游？”
“嗯？”林觉民有些不解，“我们…”
“不要误会，不愿做夫妻，朋友也不成么？”陈意映以手帕掩面，轻笑道，“瞧你吓的那样儿！我在你眼中便真如那洪水猛兽么？我虽是一个小女子，却也是说一不二的，说了婚约解除了，你还当我会赖着你不成？我也是要脸面的！”
“是是是！是我不好”，林觉民抱歉的用手挠挠头，“只是，芳佩，你想做什么？”
“你真不知道？明日可是弄海潮的日子！从前我小，父亲不允我去看那热闹，如今可好，多亏你拒了婚，父亲觉得对我有愧，倒随我玩儿了，你去是不去？”陈意映笑意盈盈地说着，可眼眸中的那一分苦涩却始终未曾消退。
林觉民看着陈意映开心的说着，心中也愧疚不已，他端端正正的弯腰行了一礼，“承蒙小姐错爱了，觉民敢不从命？”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夜风已凉，我也要走了，明日之约，意洞哥哥别忘了才好”陈意映说罢起身就走。
林觉民连声应了，送她至门外，望着她在仆从簇拥下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踌躇良久，林觉民被冷风吹的不停打抖，终于不得不回到房中。
次一日，当陈意映独自一人来到望潮亭时，林觉民早已等在那里，仍是一身西洋装扮，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他的眼睛看着远方的海潮，不知在想些什么，陈意映见状，也不作声，只悄然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林觉民等的不耐烦，转头要走，却见陈意映便在自己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等了多久？”林觉民问道。
“唔，不知，不知啊！”陈意映故作糊涂。
林觉民愣了一愣，陈意映见此表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走吧，痴哥哥，再晚便占不了好位子了，我是来看弄潮的，又不是来看你犯痴的！”林觉民也是一笑，亦不恼她。
两人提步缓行，沿着海堤望去，浅海处已经布满了一个个甩着长辫子的脑袋，其中不乏官府的兵勇，不少人为了方便都将辫子缠在脖子上，海中白浪阵阵，一具具精壮的身躯穿梭在浪中，看的陈意映眼睛都直了，一旁的林觉民尴尬的咳嗽着，“咳咳，芳佩，这些人都未着上衣…”
“啊？啊！”明白过来的陈意映满脸通红的将头转了开来。林觉民觉得好笑，却不敢笑出声来，陈意映看着他不停耸动的肩膀，没好气的说道“别憋坏了!瞧你辛苦的！”
林觉民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转头看去，只见阳光下，陈意映俏脸微红，虽然带着一丝怒意，却全无其他女儿的娇矜态，一时间竟是看入了神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熙熙攘攘少年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