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百传》闻一声

5、第02章：命运（一）

　　“……如你所愿。”
　　妻女尸身还散发着热度，两个人却已永远离开了他。他肝肠寸断，心如刀割，恨不得一刀一刀的凌迟自己，来惩罚自己的没用。这怨，这恨，很快就变成了滔天巨浪，他放声狂吼，飞沙走石立马盘旋在半空，层层气浪掀起惊山叠海，如鹰扑动，如虎哀鸣，凭空竟形成了剿击搏杀之势！
　　他绝望地笑着，哭着，声音惊悚，远达百里之外。

　　回天也乏力了吧？

　　内息好像突然都回来了，带着撕心裂肺的痛，传达到身体四周。他握紧拳头，一一扫过对面众人的脸，最后落在圣希潮身上，嘴角忽然牵扯出一个怪异的笑：来吧，不是想杀我么，哈哈，启明星就在这里，在你们眼前！想杀我，来啊，我倒要看看，今天究竟是你死，还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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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草香，夹杂着叶片上的晶莹雨露，在月色的抚摸下勾勒出醉人的祥和。
　　林中，一位青衣少年快步走着，黑发飘逸，任由夏风轻轻吹起，双眸明亮宛若天上星辰，整个人闪着别样的风采。野风肆意刮起，少年边走边四处张望，略锁眉头，担心的神态溢于言表。
　　“咯咯，咯咯，出来啊。”
　　他一声又一声地唤着，清澈的声音近乎透明，穿过无人的树荫秘影，直达周围。
　　“咯咯，这么晚了，小心遇见坏人，快出来啊。”
　　簌簌簌簌。
　　果然，草丛中有了动静，仿佛是什么东西在摩挲爬动。他向后退了几步，试探性地唤道：“咯咯？”
　　这回，草丛响的更厉害了。
　　他等了半天，却不见一个人影，不由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谁？”
　　一袭绿色突然扑向他。
　　他唬了一跳，来不及逃开，就被那绿色狠狠压到了地上。

　　什、什么人？他慌忙推开对方，动作间，一束刺眼光芒自对方腕间射出，转瞬即逝，他本能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久，见没什么动静，他这才睁开眼，看清对方：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俏绿色的纱衣随风飘扬，眉毛弯弯，双眼灵动，肌肤晶莹有如玉玦，跌坐在那里，小嘴微张，满脸惊吓，一颦一动宛若月中谪仙。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少女终于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原来不是鬼啊。”

　　是你吓了我一跳好不好！
　　他一阵无语，转眼看到少女腕上的银色手链，镶嵌着一众颗粒水晶，琉璃般的颜色整齐排列，在月色下更显光华夺目，与她的清雅之气相得益彰。
　　原来，刚刚是这个东西刺的自己睁不开眼。

　　“喂！”少女突然起身，一把抓住呆愣的他，“快走啊，前面有个女鬼！”
　　“女鬼？”他喃喃重复，还没搞清楚状况。
　　少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飞快将他拖入了一旁的草丛中。两人刚蹲下，便见远处的一株高耸古树上，飘下了一个红衣女人。
　　红衣女静静立于树梢，古树浓密，叶片翻飞，她入定般站在那里，任裙摆飘扬，任发丝缭绕，金黄色的萤火虫围绕在身畔，映着她的容颜典雅端庄，倾国倾城。

　　这哪里是个女鬼，分明就是个绝代美女。

　　他伸手推了推旁边的少女，示意她解释清楚，却见少女紧紧握着腕间的手链，沉吟不语。
　　他又转头看向红衣女。斑白的疏影斜拉而下，浅碧色的杂草光怪陆离，花柳交错中，只听她轻轻叹息一声，像在思考什么。良久，她抬手折了片树干上的嫩叶，红唇一点，小口微启，竟自顾自地吹了起来。
　　这调子，悠扬却有一股悲伤，与红衣女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莫名的，他也伤感起来。

　　“我心里难受。”等他发觉时，这句话已然说出了口。
　　一旁的少女闻言吓的三魂失了六魄，恨不得立马拿针扑上来，死死缝住他的嘴——这个笨蛋！傻子！呆子！不知道在顶级高手面前，要屏息凝神，不能发出一点声响么！现在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是嫌他们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果然，曲子戛然而止。
　　少女全身僵硬地看向红衣女的方向：怎么办，被发现了，她会不会杀了我们？惨了，被这笨蛋害死了……
　　突然感觉手心一暖，低头看去，却见少年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安慰道：“别怕，那个姐姐是好人，她不会杀死我们的。”
　　瞪着他这股莫名其妙的自信，少女嘴角忍不住一抽：姐姐？还好人？喂喂喂，那女人通身血腥气，明显刚杀完人，你哪只眼睛瞧出她是好人的？再说，她脸上扑了那么厚的粉，还遮不住皱纹，猜来年纪都可以当你娘了，你竟然只叫她姐姐？
　　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却不知，就是他刚刚的那句话，让准备出手杀人的红衣女忽然一怔，原本抬起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我是个好人啊。
　　红衣女眼中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觑一眼藏在草丛中的两个人，突然哈哈一笑飞向空中。刹那间，狂风骤起，野草翻舞，少年只觉被一股无形的拉力扯向高空！
　　不、不好，要飞起来了！他根本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武林高手的内力，死死攥住地上的藤条不让自己飞走，无意中瞥到身旁的少女，见她身如柳絮，衣带翩跹，仿佛随时都要被卷走，心下一急，饿虎扑食般就压向了少女！
　　两具年轻的身子撞在一处，感觉突然胸口多了个东西，少女脸色一变，气的哇哇乱叫：“手，手，喂喂，死小子，你摸哪儿……”
　　大风呼啸了好久才逐渐停止，没有了天上那股拉力，他们两人也松了口气。

　　——终于停了。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刚抬头，便见那红衣女又出现在了古树上，此刻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正冷冷注视着自己。突然，他见到她的手掌往后一抓——就是这么轻轻一抓，身边的女孩倏然就被吸走，落到了她的手上。
　　“小子，我现在就杀死她，这样，你还要说我是好人么？”女子轻轻笑着，眼波流转，红衣似火，望着他的神情高高在上。
　　女孩尤自在红衣女手上挣扎不休，见此，他大声道：“不，你要是杀死她，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坏人！”

　　哦，十足十。
　　女子斜眼，望着他清澈的不染一丝浊气的双眸，突然冷冷道：“不知天高地厚。”左掌忽然将女孩往上一提，作势就要杀死她。
　　“姐姐！你要是杀死她，我，我就……”
　　“你待如何？”她嗤笑一声。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他才闷闷道：“我就只能在这里挖个坑，把她像咯咯的爹娘一样埋了。”
　　埋了？红衣女微微一怔，眯眼问道：“你只是埋了她？不与我拼命？”
　　少年答的理所当然：“拼不过啊。而且我相信，你做了坏事，老天一定会惩罚你的！”
　　红衣女失神了一下，仿佛头一次听到这么天真的话语，接着，她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好小子，你倒挺实在。”
　　笑着笑着，她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扔到少年面前：“小子，你若答应替我做一件事，我就放过这小姑娘。”
　　少年捡起地上的小瓶子，问：“什么？”
　　“带着这东西，去山顶。”

　　把这瓶子带去山顶？
　　就这么简单？
　　他望一眼空中还在挣扎的少女，不再多想，大声应道：“好！”

　　几乎是这声“好”刚说完，女孩就被一股劲风丢向了他。他一把搂住女孩，重心后退，两人一起滚到了地上。再抬头，却见那晃来晃去的树杆上，再没有红衣女的踪影。
　　就像她突然出现一般，她又突然消失了。
　　盯着手中发出淡绿色光芒的小瓶子，他想，难道那个红衣女，当真是鬼？

　　对面，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回来的少女此刻也恢复了神气，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小瓶子，研究道：“喂，咱们真的要帮她去送么？”
　　“当然，答应别人的事不能食言。”
　　少女听后撇撇嘴，一副不甚赞同的模样：“你就不怕山顶有什么陷阱等着你？那老女人自己不敢去，偏偏让你去，你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呢。”
　　他摇摇头，坚定道：“我绝不会帮她数钱的。可山顶，既然答应了她，我就一定要去的。”
　　少女险些被他气死：这个小顽固，小笨蛋，我说的数钱又不是真的数钱，是引申意义啊引申意义！
　　他见少女神情怪异，以为她在害怕，不由温柔一笑，道：“如果你害怕，就等在这里好了，我自己一个人去送。”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少女喃喃自语，突然回头正义凛然道，“算啦，原本我也是要上山的，好歹咱们也有过一次同生共死，哎，我欠你的，走吧走吧，一起去啦。”
　　“真的？”黑暗中，他的眼睛好似会发光。
　　女孩叹了一口气：“骗你是尼姑。”
　　两人刚说到这里，风声呼啸，头顶突然传来刚刚那个红衣女的声音：“……小丫头，算你命大，不然，就凭你刚刚说的‘老女人’三字，我就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话听的两人同时一惊，连忙四处寻找红衣女的身影。却听那红衣女继续道：“别找了，赶紧上山吧！”语毕又是一股劲风，两人一起被推向了前方。
　　少女吓的花容失色，明白了红衣女其实刚刚一直都在这里，只是故意在试探他们的诚心，她再不敢多说一句，赶紧拉着少年朝山上跑去。

　　夜色弥漫，露珠晶莹，望着两人跑远的背影，隐在暗处的红衣女冷冷一笑：哼，鬼丫头，背后说人坏话，也不怕长痔疮。
　　随即又想到她腕上那闪烁的银手链，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千机链，上古护身宝物，她到底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