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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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还在继续。哪怕是平淡而毫无血气的，干枯褪色的，生活似乎总是被马车轮碾轧着似的不断前进。这是上帝用来维持世界基本秩序的原则，无论如何，没有人有权利控制时间的流逝。
哈瑞特华生要搬来和约翰一起住了。虽然对方是约翰的姐姐，也就是唯一的亲人，但这对于约翰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而约翰却无法拒绝。大多数认识约翰的人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姐姐，这是他大多数时候都不愿意提起的。一个总是烂醉如泥的酒鬼，谁愿意拥有这样一个姐姐来肆意挥霍那些为数不多积蓄呢。可现在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哈瑞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开始挥霍华生家族的财富了，借着身为子爵的弟弟的名义。
难得是一个有太阳的天气，云霾中露出的阳光晕色照亮了整座伦敦城中所有建筑物上的檐楞一面，静如油画般难得的美。
哈瑞特用几乎所有可以用来打扮的装束带在了身上，头发也整整齐齐地梳理过了，昨晚似乎也特意没有喝酒，整个人虽然显得疲惫，但已经是能显现出的最好状态了。下马车时她小心翼翼地向替她开门的车夫道谢，显得有些过于紧张。
约翰本来并没有打算亲自出来迎接哈瑞特，但最终还是穿着他那自认为最不可笑的高领衣衫，背着手站在门外目视着马车由远至近。
哈瑞特有着和约翰相近的发色和眼睛。她看到约翰后不自然地用手拨了拨头发，似乎是为了尴尬似的笑了笑，“Johnny，你长大了。”她走到了约翰的面前，似是不那么刻意地端详着约翰比他记忆中成熟了许多的样子。
“如你所见，我已经26①了。“约翰无奈的牵起了一边的嘴角，他微微偏过了头然后随即又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正视着哈瑞特，“我会请人带你去你的房间。”约翰希望自己这样的态度能够刚刚好，他不知道要怎样再去对待这位亲人，他准备就这样回到房间。他转过身。
“不要这样对我，John，我们已经七年没见了。我很想你。”
见约翰并没有回答，哈瑞特继续不放弃地追加了一句，甚至还带了一点点恳求的意味。“这七年我很想见到你，我希望你不要这样。”
“哦，是的，七年！”
约翰猛地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来苦笑着连续地点了几下头，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正紧绷着每一根身上的弦，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断掉。约翰的声音有些压抑的被刻意放低了。“如果我不成为战争英雄回来就不会是七年了，会是一辈子。你会来参加我的葬礼吗？你连父亲的葬礼都没有参加，我说对了吗？”两个等待吩咐的下人还静立在一边，也许这些人唯一的好处也就只有在该闭嘴和装聋作哑时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会和你解释的。”哈瑞特闭起了眼睛，“我向上帝发誓。”
“我会和你解释的。”哈瑞特闭起了眼睛，“我向上帝发誓。”
那时候也是这样阳光甚好的天气，哈瑞特稚嫩的脸上透着阳光金黄色的反光，淡金色的头发有稀薄的潮湿泥土沾染在上面。她从有些宽大的棕色袍子的袖口中掏出了一个刚烤出来的一整块全麦面包，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约翰吓坏了，那不是他们家自己的，这几乎是明摆着的。
“Harry，”约翰有些颤抖地不愿意去触碰那块面包，“真的，你，你真的要……我们不会吃它的，对吗？②”
“为什么不？我是从街上捡来的。没有人会惩罚我们，这是上帝赐给我们的。”
约翰看着哈瑞特避开自己的视线，同时感到自己的肚子又是一阵酸痛，他吞咽了一口口水。约翰知道自己想吃那块面包，比任何人都想。然后哈瑞特转过身子来看着约翰，强行把面包塞进了约翰的手里，“我总会和你解释的。我向上帝发誓。”哈瑞特有模有样地闭起眼睛，似乎真的在虔诚地发誓，而年幼的约翰知道那可能只是在祈求上帝的原谅罢了。
但约翰还是一口咬了下去。
哈瑞特从面包上掰了一块塞进自己的嘴里，又掰了一大半塞回自己的袖口。约翰知道那是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看到，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过了一会，哈瑞特的背终于松懈地靠在了木柴堆的旁边，在很久之后蜷缩起自己穿着黑色的有补丁的收腿裤，声音轻的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国王根本不会在乎我们。只有我们自己。”
那个时刻约翰正在吞下最后一点点面包，差点被哈瑞特大胆的发言呛到，幸而周围没有其他任何人来访这个脏乱的小巷。远处的乔恩一家仍然死气沉沉，连晴朗地发光的天气都没有把那边的人吸引的活过来，更不用担心哈瑞特这样小声的喃喃自语。
他沉默了一会，壮着胆子小心地反驳道：“教士们说上帝关心所有人。”在约翰等待了很久之后，他才发现哈瑞特听到这句话连反应都没有，只是咬了一口面包而后异常用力地嚼着。
约翰讨厌去想这些过去的事情。因为这些事总会夹杂着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和声音，而这些东西从来不会受到来自任何人的欢迎。
他再一次看向哈瑞特的眼睛，投降似的松下了身子，“有人会带你去房间的，”
“Harriiet……Harry.”
约翰觉得自己又一次因为心软而原谅了别人，这是老毛病了，他居然这么轻易的原谅了他这个使他们家庭曾经重创而后又独自离去的姐姐。他也许刚刚原谅了一个死后会下地狱的人。虽是如此，他们身上毕竟烙着来自同一对父母的印记。
他感觉自己有些烦躁，这不是最近第一次这样了，他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像困兽一样地在叫嚣着，咆哮着，但永远冲不破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
但他能做的只有等哈瑞特远去后拿起自己的拐杖，稳稳的把它驻在花岗石的地板上，这之间约翰感觉自己的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有轻微的痛感通过手接触拐杖的地方隐约地直通肩膀上还没痊愈的伤口。他用眼神示意一位侍卫没有必要靠近，然后有些瘸拐地自己推开了厚重的大门。约翰忽然之间感到一种心慌，他看向自己隐隐作痛的腿，有些不安地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自己，明明走路都困难却逞强的不要任何人来帮助自己。明明只会慢慢恶化却不允许自己接受这样的现实。
哈瑞特的到来不会改变任何事，只是这所大的吓人的房子里又多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罢了，只不过她正好和约翰有些亲属关系罢了。也许还会多出来一些各类酒的味道。
约翰再一次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坐到傍晚，嚼蜡似的吞咽着送来的食物，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
那些下人早就习惯了这样奇怪的主人，他们只要做好基本的清洁工作，倒也乐得个清闲。约翰也没有兴趣知道那些人私下里怎么议论他。
约翰再一次在那张大床上翻来覆去的不停重复睡去再醒来的过程。他一次次重复地做着类似的梦，背景永远都在尘土飞扬的普瓦捷，他看到自己因为劳累过度而躺在一个安全的土堆边上，自己的马匹蹄上还有鲜血的痕迹，那时候他捂着被贯穿的肩膀斜躺在地上，他知道他们已经赢了。有一个被活活砍掉一条腿的法国佬不知道怎么混进了这里，也许是想苟且偷生，但当对方瞥到了约翰时，那个人忽然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凭借着两只手硬是撑着快速地爬了过来。对方速度很快，不知怎么的，那个年轻的金发法国士兵的眼睛里透着绝望而疯狂的颜色，那双近乎透明的蓝色眼睛倒映着约翰布满血污的脸。然后约翰猛地发力一下扑了上去，他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武器了，他只记得他硬生生折断了那人握刀的手腕，然后再拿那把刺刀捅烂了对方的喉咙。
醒来时约翰的胸口夸张地上下起伏着，脑内嗡嗡作响。他把手移到了自己的胸口，瞳孔慢慢恢复了正常的大小。
只有背负着罪恶的人才会被上帝用噩梦的形式惩罚，那是另一种形式的炼狱。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习惯性地闭上眼睛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在这之后他的头不受控制地往左边转去，刚刚清晰起来的视线正对着那边被放在隔板上的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军装，一些象征着军阶的勋章被放在了衣服上面。
外面已经有了一点代表着晨曦将至的光芒，约翰强迫自己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把上好木制的床头柜的抽屉打开，拨开最上面的圣经的第一章节分卷，翻出第二卷羊皮卷轴。相比起圣经，这卷看起来要小许多，而且质地非常不怎么样。
这是约翰一个故友送给他的，希望约翰能把每天发生的事情记录在这些东西上面，据说这可以使他好受些。“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并且在最后会站立在这片土地上；我这皮肉腐烂灭绝之后，必然能在□□之外，用灵魂以见得上帝。”③这是斯坦福用拙劣的字迹抄录给约翰的圣经的一部分。大片的空白之后只有约翰自己前几天才记录上去的草草几语。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