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寻》闻人不许

9、桃花醉（九）

　　其实顾泠白一直以来都有派人暗中保护着叶筱的周全，明玉阁再怎么样也毕竟是个风尘之地。
　　所以几个月后当他听到边关寇乱成功被平定的喜讯与同时传来的轩辕煜战死沙场的消息时，他虽然惊的手中的杯子都掉了，但还是即刻冷静下来派人更加紧密地关注叶筱的动向。虽然她看起来跟往日并无太大变化，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有时候他也不禁想，那个鲜衣怒马恣意狂傲的人，怎么就一直留在了边疆不会来了呢。
　　九王爷，你怎么舍得离开她呢。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顾泠白突然收到消息说叶筱半夜独自出了明玉阁往城郊去了，待他急匆匆赶到时，才讶然发现那里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片桃林。
　　他抬头看到叶筱光着脚丫坐在一棵桃树上晃荡着两条腿，低着头细细地数手里的一枝桃花，神情是很久都没有再见过的天真和愉悦。
　　而他只能远远地站着，并不敢靠近。
　　“小叶子。”顾泠白看到这一幕不禁低低出了声。
　　叶筱听到了他的声音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桃花陪着她簌簌落了一地。
　　借着林中的月光，顾泠白才看清叶筱此时身上穿着的红衣并不是平日所穿的那一件，而是一件崭新的喜服，金色的丝线和红色的布料在月光下隐隐泛着光，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暗沉沉的看着并不舒服。
　　这次叶筱看到顾泠白并没有闪躲，她背对着顾泠白蹲了下来捏的落花将它们聚拢起来成一小堆，甚至主动开口说了话：“你知道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本来是我和煜一起约定到这里来看桃花的，可是他一直没有来，我便一直等，甚至等到了第二天。”
　　顾泠白想是啊，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一个清晨，你在晨霭的花间，美好的像一个仙子。
　　“我知道煜喜欢我，为我做了很多事情，可是我一直只当他是好朋友。但我这个人又自私又不干脆，喜欢和他一起玩，害怕他因为我拒绝而不理我，所以也一直不够狠心，其实现在想想我一直都在很残忍的给他希望啊。”说话的过程中一阵风吹来将花堆吹散了，叶筱又继续将他们拨拢过来，这一直这样重复着这个动作。
　　那是因为你很好，对每一个人都很好，你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他第一次出征前找了我一次，祝福我幸福，只是后来的事情我们都没有想到。这次他出征前也找了我一次，他说既然我不愿出明玉阁，那他就以性命来跟我交易。如果他能凯旋归来，我便嫁去他的王府，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我做一世夫妻。我答应了他，不忍他再这么蹉跎下去，但我却没想到他再也没能回来，连他也抛弃了我，我跟他终究还是没能做的了一世夫妻。”
　　红尘比肩许久，从今往后，却是欠了你缺了你。
　　顾泠白嘴巴翕了翕，手无力地向叶筱方向伸了伸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叶筱站起身来，拂去衣上的灰尘又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突然转过身对着顾泠白笑了，云淡风轻，千万朵桃花都不及她的入骨风华：“现在，我决定去陪他了，不论一世三世十世多少世，我都陪着他，只当是我欠他的。”
　　“我不想再和你玩了，这次是真的。”
　　顾泠白看到叶筱突然像纸片一样脆弱地倒了下去，等他奔跑过去扶起来时，只感觉她的身子在这短短的日子里竟变得如此单薄，仿佛轻轻一用力就会碎掉。她脸色苍白，嘴角含着一缕殷红的血丝，脸上却是带着释然的微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快要消失的娃娃。
　　“小叶子，小叶子……”顾泠白的声音已然带着惊慌与害怕，思绪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要怎么办，只是一声声无措地喊叶筱的名字，发抖的手掌抚过叶筱的脸，拂过眉间花，好像这样怀中的这个人就可以又鲜活过来。
　　打也好，骂也好，承认错也好，我都无所谓，只要你还在那就好。
　　叶筱抬起眼皮气息虚弱地看着他：“其实后来我想通了很多，我对你的恨可能最多的是因为你的欺骗，你的不坚定。要么就彻彻底底地把我也毁掉，要么就一开始就放弃所谓的报仇，何必要两个人都这么痛苦。你看你的处心积虑，不单单是困了我，也困住了你。”
　　情之所起，一念无为。
　　执念千重，为情而已
　　其实一直都是喜欢你的，真的。
　　第一次相遇是个意外，并不是刻意的，我只是后来知晓了你的身份后才动了那样的心思。
　　可是在这过程中我对你的的感情也都是真的，没有骗你，我也骗不了我自己。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我还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无法阻挡那份只对你的热烈的爱。
　　只是现在说出来给你听是会晚了么。
　　“我错了，小叶子，我后悔了。”顾泠白的声音哽咽的有点沙哑，开始语无伦次：“你这是怎么了，小叶子我带你去找大夫，很快就会好的。小叶子我错了。”
　　叶筱的脸越来越惨白没有生气，在月光下看着更令人不安。她费力地动了一下在顾泠白怀里的脑袋好更清楚地看见他，然后像最开始一样露出了一个顽皮的笑：“那你想不想我原谅你啊。”
　　听到跟以前一模一样俏皮可爱的语气，顾泠白一时失了声，想要抱起她的动作也停住了。可是叶筱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她看着愣住的他，像个顽劣的孩子说：“可是我不告诉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怀中人闭上了眼睛，真的永远不会再看他一眼，也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了。
　　她跟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告诉你。”
　　他永远也等不到答案了。
　　顾泠白将叶筱死死地抱着像是要揉进骨血里般用力，仿佛这样就能填补他此刻内心的空洞与无力，慢慢地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顾泠白从来都知道叶筱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桃花共落，却不是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