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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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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刚办完事的大楼,溶溶落落的阳光让我打消了像来时一样坐地铁回去的念头。登上一辆公车,幸好人不太多,尚有靠窗的一个座位等着我。透过玻璃窗的阳光被滤去了温度,只余澄澈,清水一般在皮肤上流动。
在D大对面转车。等车的时候,看见来来往往的车流那边,很多刚从学校出来的人在翘首等待绿灯。我不禁抚上左腕,把玩戴着的一只藏镯。镯子是搭扣的,由银圈一环一环连成。每一环银圈上都镂刻着纹饰,称不上精细,但古朴中隐约透露着匠人遥远难懂的心事。银圈间串着三颗珠子,两颗纯黑,像清醒的眼睛,中间一颗幽蓝,有海浪的波纹。大学时候的一个夏天,我也是站在现在这里,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海车流寻找Sandra的身影。见面的时候她送我一件礼物,我扣了半天也扣不上,还是她帮我戴上了。就是从那天起我有了腕上的这只美丽藏镯,但我至今也没有学会用一只手扣上它,所幸手腕纤细,可以直接由事先扣好的镯子中穿过。
“疏疏!”恍惚中看见Sandra在对面冲我招手,一如当年。时光倒流吗?但细看之下她已明显比身旁的学生们来得成熟了,我也笑着冲她挥了挥手。一瞬间红灯转绿,她和不知第几届的学弟学妹们一起涌上我这边的站台。“在这儿干嘛呢?”“等车呗。你又回来干嘛?”我习惯性地挽上她手臂。“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啊,他们打算月底的时候办个仿欧洲宫廷的舞会,把我这个学姐挖回来叫我从公司拐些德国人去。”管她一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三朝元老样,我目露精光一把抓住她肩膀,“带家属带家属!我也要去!穿着大摆裙和眼睛像海水的德国男人跳华尔兹,我的梦想啊!”“你这次是说真的么?”她的表情忽然沉静起来。正当我踌躇如何回答时,我等的车伴着“车辆入站注意安全”的广播颤颤巍巍驶了过来。“到时候再说吧。”我胡乱应了一句,跳上车,有些像逃。
然而终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晚上回家一打开房门已见Sandra趴在沙发上一脸的好整以暇。怕她旧事重提我赶忙一边换鞋一边跟她说:“嫣然要来北京啦!今天听我们老编说有个她那类杂志的年会要在这儿开,我打了个电话问她,她说她也会来。”“哦,我们可以约上草草一起聚一聚了。看!我今天路过好利来买的面包,刚出炉的,你知道我对面包的要求一向很高,能让我买回来的是绝对的美味!”“你要求高的又岂止是面包!”我就从她手里掰下一块来,香气四溢,窃喜她没有继续下午的话题。“嫣然哪天来?”她问。“我叫她忙完了就打电话约我们,到时候再联络草草。”
嫣然是我至为敬佩其执着的女子。作家,这个在好多人看来有些缥缈的职业,她硬是靠自己的喜爱和努力走到今天,在西安一家杂志社当上她梦想的大笔一挥掌握生杀大权的大编了。我和她算半个同行。之所以说半个是因为我也在一家杂志社工作,只不过她的是灼灼其华的小说类杂志,我则拼死拼活挤进了大学时代开始喜欢的一种地理类杂志的编辑部。
接到嫣然电话的时候我和Sandra正开车往碧云寺去。她在一家德国公司做事,一忙起来就人影难觅,周末当然不放过她。Sandra坚持吾等女子必得有房有车,所以我俩名下共有产业,也是一同出钱养着的,除了那套居室还有这辆小车。平时出入还会用到公共交通工具,一到假日这辆小车就开始大派用场。像今天,就免去了当年Sandra向我抱怨多次的公车加地铁颠簸数小时香山行的痛苦了。和嫣然约好在后海,我们立刻掉转车头往B大医院奔去——去把草草抓出来!
顺利在医生宿舍找到草草,还有某君。不过我们坚决不许她带家属,那个风度翩翩、笑眼纯净的江南男子。草草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子,湖水一般,也只有这样一个男子才配得上她,可惜我们今天纯属姐妹们的聚会。
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清后海沿岸那些接踵摩肩的CAFE、酒吧,更不用说当年遭遇北京十年不遇的大雨奔跑在这里的时候。今天选的这家叫Touch,因为它的色调很像我们曾经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女友们聚会的地方。
面前的嫣然被古都氤氲的文化熏陶得越发光彩照人了。照例又是一番打趣和对近来可好的询问,然后主题便直奔感情世界,像大学每年寒暑假回家都得开个新闻发布会坦白从宽。草草的幸福就差没流出来,我们最先放过她。轮到Sandra,她一脸神秘的坏笑:“你如果待得到月底去我们的舞会就会看见啦。”嫣然和草草一口咖啡差点没喷出来,全拉着我叫先透露点小道消息,我很诚实地回答:“她的底牌也要到那天才跟我掀呢!不过侯选人我倒见过不少,放心啦,绝对比她的面包质量还高!”这句话的结果是被蛇拳偷袭,这是Sandra从初中就开始修炼的,堪称绝技。“然然呢?还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么?”我拉过她挡驾。她轻笑两声,算是默认,又补充道:“只是还没遇上。”此女鞍前马后向来不缺愿效犬马之人,也略略交往过几个均不得结果,亦不在乎,乐得潇洒。“倒是你,还不找一个么?”反被她将一军。“说找就找的么?我身上连桃叶也不飞过来一片,月老八成忘了给我拴红线。”我笑得花枝招展。草草说:“你该不会还在想你跟我们说过的那个Poseidon吧?”我忽然就笑不动了,所谓姐妹就是这样知己知彼,这个话题终究无法回避。我慢慢把头枕到Sandra肩上,像我们共同度过的欢乐彷徨的十几年一样,这份牵念始终不曾改变,即使在我们两地求学,甚至远隔重洋的时候。我只有一次渡过大西洋去看她,然而一切就发生在这次航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