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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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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日,翔阳坐在看台上,看完山王大比分凌虐海南之后再看爱和惜败大荣。第七日,神奈川的两队一身轻松,早早约好去看决赛。海南明显士气低落。高头教练和绫里教练在旅馆的大厅沙发上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等队员全体到齐。牧和高砂住一个房间,下来时看到绫里教练抬头看了自己一眼,露出温和笑意。
翔阳已经订好了下午的票,准备看完比赛就走,所以队员全体都带着行李箱下楼。牧随意地往人群中扫了一眼,恰发现花形透正移开目光。
昨天输了比赛,他哪儿都没去,一个人窝在旅馆里翻杂志。平日里严厉到没人性的高头一反往日的魔鬼,费尽心力哄这群孩子,亲自带着他们各处逛街调节心情,一个一个的谈心。倒是弄得队员们不好意思起来,不管心里到底看没看开,都配合地给教练一张笑脸。笑着笑着,也就真的看开了。
高头也想找牧来谈来着的,是牧先笑着对教练说我没事,您不用担心我。高头看看这个队里最不用他操心的王牌,也明白,牧自己确实可以调节过来,若他自己调节不过来那凭他高头力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开解的。所以中年教练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有任何事情都来找我,便放他自己一个人静着。
海南的人都出去逛街了,翔阳的人都去医院看藤真了。诸星也破天荒地没来找他,估计也被自己的教练拉住劝导。牧一个人看杂志看累了,望着窗外明亮的天色,忽然就疲倦得什么也不愿意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待一觉醒来已是黄昏,依然没有任何人回来。牧从床上坐起,头脑一片空白地冲着床尾发呆,空调的冷风吹在身上有点冷,忽然就很想有一个人,安静不多话,非常自然地在这里做他自己的事。不需要交流不需要言语,甚至连目光对视都不需要,只需存在于此。
(但是受伤的人起码要住院一个星期呢。)
他苦笑着摇一摇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从脑海中赶跑。
比赛十点钟开始,九点正准备出发。前台的小姑娘跑来找绫里教练小声说某某医院的电话,顿时全部人耳朵都竖了起来——那是藤真所在的医院。绫里教练明显脸沉了一沉,接完电话后出来抱歉地拜托高头教练带翔阳一起先去赛场,他要去一趟医院。花形第一个问是藤真出什么事了吗?随后翔阳众人的反应让牧暗自嘀咕藤真不愧是全队上下的宝贝。绫里摇摇头,说他的身体没事,只是财务方面的一些问题,我去和医院结清一下费用而已,你们跟着高头教练去看比赛,冠亚军争夺战别错过了。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牧看到过绫里教练和藤真的那场争执。他拖慢到最后一个走,轻声问绫里藤真那边出事了?对方看着他,眼角的皱纹温暖地散开,问牧同学你很关心他?
牧稍微噎了一下,有些发愣地想这话要怎么回答?绫里垂下眼:“他不在医院。”
“……什么?”
“早上护士查房时,他的床是空的。他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了。”
从富山到米泽市的最快走法是:坐JR特急先回到琦玉县大宫站,换乘新干线再直接北上到站。预计耗时……5小时22分。
牧赶到米泽时已是下午四点多。太阳炫目地散发能量,刚从强力制冷的新干线上下来的牧觉得一阵心烦意乱的热。又低头确认了一下手中便条的地址,忽而对自己为什么会在IH决赛日这一天跑到千里之外的山形县来感到莫名其妙。
是绫里给了他这个地址,告诉他藤真在这里。“今天是藤真母亲的忌日,他以前每年都会去上香。今年如果不是出了这件事……”
“……您怎么知道?”这么私人的事情……
绫里轻声说:“我是健司的舅舅。”
事实完全……不在牧的意料之中。
“健司13岁的时候,我的姐姐——也就是他的母亲因病过世了。这孩子很倔,虽然当时年纪还小也坚持不哭,后来他的父亲再婚,健司又正好是叛逆期,所以父子关系一直不太好。健司初中毕业时,我想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提出让他来神奈川上学生活,正好翔阳也是篮球名校——我小时候教过他篮球……”
自己半开玩笑说“要说被挖来的话,你不也是一样吗?被绫里教练。”时,藤真忽而沉默的表情。
“健司小时候很活泼,也会有淘气得惹人发火的时候,只不过长得挺可爱,还不至于惹人厌。自从他的母亲生病以后,这孩子就一下子长大懂事了,但这懂事反而让人心疼。才十二三岁,以前那么没心没肺的小孩,对医生正坐鞠躬说请救救我的妈妈……”
自己表达出对于藤真“母亲”二字的不信时,他淡淡回答“后母”时的声音。
“健司的父亲也是个性格很刚强的人,不太爱说话,工作忙也没有很多时间可以和健司交流。初三的时候他再婚,两人之间闹得非常僵,健司对他的后母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就是见面也会尴尬,毕竟年龄相差也不大,心理上不一定能接受。他的后母很希望能和健司和好,有空就会来见见面,不过这也是一个心结,没那么容易跨过去。表面上都和和气气,能避开也就避开——健司是这么想的吧。”
秋日窗口望下去,藤真站在旅馆门口,礼貌而淡漠的身影。
“他是一个很倔的孩子。”绫里拢起双手,平静而认真地说道,“有很多事他不说,但心里在意得要命。有时候我希望他长大,又真不希望他把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作为舅舅我是失格的。我没能让他放下心理压力,反而在给他增加包袱……而健司很在意你。”
牧默然无语地接受着绫里的目光。
“健司会非常在意自己认可的人。但这也有缺点,他会不自觉地对在意的人有更高的要求,他希望你能理解他,认可他,不是普通的程度,可能会牵涉到你们的世界观……我知道这事情很无理。前天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牧同学,你做得没有错——只是健司他很失望。”
绫里转头问前台要了一张纸,弯下腰快速写下一个地址:“我下午必须带翔阳回横滨,没有办法去接他……你能代替我去吗?他受着伤……”
天生面相苦的男人求助似的看着牧,眼神有一点内疚。
“如果可以的话,和他谈谈。”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更理解他,牧同学。”
更理解他?
更理解……藤真健司?
牧捏着纸条,在陌生城市里挥汗如雨地寻找着藤真。天非常热,没有关系。他身体健康耐力充沛,对此等酷热早就习以为常。可是那个人呢?他额角缝针头扎绷带,带着轻微的脑震荡独自一人越过600多公里的路,只是为了在早逝的母亲墓前捧上一炷香,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体的虚弱。
有好好喝水吗?有充分休息吗?伤口会再绽开吗?
明明已经说过要你学会保护自己,为什么非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旁人的心理极限?!
牧猛地停下脚步。他喘着气流着汗,背心全都湿透了。藤真惊讶的脸在面前停滞了两三秒,然后忽而显出嫌恶的样子来:
“你翘了决赛?”
“……不就是山王打大荣。都和王者亲手打过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他也觉得纳闷,自己的声音居然那么平静。
“那老头呢?”藤真皱皱眉头,显然在问绫里。
牧撩起一把汗湿的头发:“在回横滨的路上。”
“你就这么被他差遣?老好人也要有个度,车钱给你了吗?饭钱呢?一句话就把你打发到这里来,真不愧是老奸巨猾的成年人……”
“我没有被他差遣。我是自己要来的。”
牧朝他走过去。藤真沉默地看着他走近。在距离不到两步的地方,牧停了下来,盯着藤真的脸,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时间空白了两秒,他从包里掏出微冰的宝矿力水特。
“给……出汗太多,当心水分不足。”
两人同时沉默了几秒钟。藤真忽然喷笑出来:“抱歉……我没想到你这一招……”
牧黑着脸,递出去的手收回也不是继续递也不是。
“好吧。”藤真拍拍腿上的灰——刚才他上香时沾上的一些——心情愉快语气轻松地接过牧手中的饮料。
“难得你来一次米泽。随便带你逛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