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十三令》诺莎卡双子

8、章八

　　冷凝霜正摇摇晃晃地走在人群中。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儿，但觉胸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极为不舒服。脑中更是一片嗡嗡作响，便连四周充溢着的喧嚣吵闹声也听不清楚了。
　　他便这么摇摇晃晃地走在人群里。周围的观者本是挤得密密麻麻，见他这么直直地撞过来，却不知怎的都让出了条道。
　　有些人身上天生带着一种气，一种与旁人不同的气。
　　也多亏了这条让出的道，小黑才能在数丈开外便瞧见了冷凝霜。他吁了口气，加紧步子正要赶过去，却忽地，竟见冷凝霜撞上了一人。
　　该死！
　　小黑使上轻功，只见一溜黑影嗖的穿过，下一瞬间他便已出现在了冷凝霜身边。
　　小黑伸出手，想要扶起冷凝霜，却被他侧身避开，小黑稍微怔了下，随即恍然。只见冷凝霜伸手，一把拉起了被他撞倒的人。
　　就算是醉成这样了也还是记得要先帮别人吗……果然是我的傻爹爹啊。
　　他心中暗叹。此时冷凝霜却主动伸手拽出了小黑的衣服，小黑一笑，将他扶起。
　　“对不起，你没事吧？”
　　小□□，稍稍打量了下被撞倒的人。
　　是一个少年，——或者用孩子来形容更加贴切一些。不过八九岁的年龄，最多不会超过十岁。不算很长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了个髻，以镶珠玉冠束起。身上的薄绿色的衣衫也是做工细致，盘金镶珠，隐隐绣着一匹幼豹。
　　这显然出身富贵的孩子摇了摇头，抬起头来，清澈的眸里染上了些迷茫。
　　“为什么是你道歉？”
　　小黑歉然一笑。
　　“我父亲他喝了点酒，醉了。”
　　“哦。”
　　小孩子点了点头，随即担忧地问。
　　“那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
　　“…可是他一直都不说话……”
　　“我父亲他向来不喜欢说话。”
　　小黑说道，在心中添了一句——他醉了之后更加不爱说话。小孩子似是恍然大悟，接下来的发言却更是离谱。
　　“他是哑巴吗？”
　　……啥？
　　“哑巴的话，就不是不喜欢说话而是不能说话了吧。”
　　“哦…原来是这样啊。”
　　华服小孩又点了点头，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小黑却是心中略略焦虑，他们在这里已经呆了颇久，四周的人都有些注意过来了，冷凝霜醉酒后情况不明，得找个人少的地方看看才行。
　　不是能再跟这个怪小孩纠缠下去的状态了。
　　小黑心中下定主意，当即便向小孩告辞。
　　“那么，我与爹爹尚有要事要办……”
　　“他是你父亲？”
　　华服小孩忽然打断道，小黑一怔。
　　“啊…是。不是说了很多次了吗？”
　　“…你爹爹好年轻好漂亮……”
　　小黑心中不爽，华服小孩却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他转头看了看小黑，又道。
　　“你长得和你爹爹一点都不像。”
　　“啊，是，那当然。因为他不是我的亲爹爹。”
　　“诶？不是你亲爹爹？”
　　华服小孩怔了怔，面露惊异之色，小黑心中更是烦躁，拖起冷凝霜便准备走，却仍是被扯住。他心中怒火直冲，回头吼道。
　　“放手！”
　　“不是你亲爹爹你为什么要叫他爹爹？”
　　“不是我亲爹爹我也能叫他爹爹！”
　　“诶？为什么？”
　　华服小孩再次问道，一脸迷惑不解。小黑眼见周围围观者越来越多，心中更是不耐。
　　“你放手。”
　　“啊？”
　　“手！放手！”
　　小黑指了指他拽着衣服的手，华服小孩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对不起。”
　　“哼。”
　　小黑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华服小孩却似乎仍想问些什么。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了呼唤。——“少爷，少爷。”
　　华服小孩闻声，止住了即将脱口的问题。他双手并在身侧，十分有礼地向小黑及冷凝霜鞠了个躬。
　　“谢谢你们陪我这么久。”
　　……哈？
　　小黑莫名其妙，却见那小孩已朝人群中跑去。而四周的众人均是一脸看希奇的模样，他暗暗啐了几下，也扶着冷凝霜走了。
　　华服小孩跑进人群，两名高壮男子立刻朝他走来，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
　　“少爷，您跑到哪里去了，小姐她担心死您了。”
　　“我刚刚碰到了两个很有趣的人，他们陪我聊了很久。”
　　“啊……？”
　　“姐姐她到哪儿了？”
　　“已经抵达皇甫分家。”
　　“哦。”
　　华服小孩点了点头，左边的侍卫问道。
　　“少爷可要回转皇甫家？”
　　“不，我还想继续看一会儿。”
　　他道，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向两名侍卫询问。
　　“你们说，为什么不是自己的亲爹爹却还能叫他爹爹？”
　　“…………啊？”

　　那边厢，小黑已将小白扶至了一处较为人少之处。
　　冷凝霜原本凝白如雪的脸已经完全染成了绯色，呼出的气息迷乱而潮湿，且带着一股浓浓的酒味。
　　小黑叹了口气，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平日表现出的本是轻浮爱闹的性子，但在冷凝霜醉酒后，却仿佛换了个人般的，忽然变的成熟稳重了起来。这是没办法的事，平时他怎么闹怎么惹事，都有冷凝霜在后面照料。现今冷凝霜自己陷入混乱，便只能有他来主持大局，他自然需要表现的稳重些。
　　——嘛…虽然刚刚还是被那小子惹出了脾气。
　　小黑想起方才那华服小孩，愤愤地又骂了两声。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怪小子！”
　　他道，却没想到在许多人对他的评价也是[莫名其妙的怪小子]。——某种程度上，这两人确实是有相似之处的。
　　“……内功…高深……”
　　“啊？”
　　冷凝霜低着头，默默地念着什么。小黑听不太清楚，可待凑过头去，他却不再开口了。
　　此时台上比武早已再开。由于中途小黑的下台，导致台上比试之人水平又重新回归了原点。看来要等一会儿才能再恢复到周捷刘成那时的水平。
　　小黑看了看天色，天空已不如之前那般灿烂明亮，太阳躲进了云层里，远处一片深色的暗云慢慢压至。
　　——看来那场酝酿已久的暴雨是快要来了。
　　小黑叹了口气，他本来是想让冷凝霜在暴雨到临前上台的，那样比较有利发挥。更甚者，没准可以达到台上比试如狂风巨浪，空中怒雷交加，霹雳阵阵的效果。然后，大雨正将倾盆时，新一代的武林盟主诞生了！
　　啊啊…那该是多么的完美啊。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小黑心中暗叹，更加憎恨那名让冷凝霜喝酒的人了。等他知道是谁，一定要让他好看！……不过现在的主要问题还是，接下来要怎么办。
　　“武林盟主之位啊…。”
　　“……我不要当武林盟主。”
　　冷凝霜忽然开口，小黑笑了笑，道。
　　“你不当还有谁能当？酱油？”
　　“……我当不了。”
　　“怎么当不了了，当上了自然就能当了。”
　　“……胜不过。”
　　冷凝霜闷闷地道。小黑怔住，以为自己听错。
　　“你说什么…？”
　　“……回去吧。”
　　冷凝霜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抬脚便要走，小黑急忙拉出他。
　　“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要回去了？”
　　“……我胜不过。”
　　“胜不过谁？”
　　“……他。”
　　“他？……谁？”
　　“……刚……”
　　“啊？”
　　“……刚…才的……”
　　冷凝霜说着说着，忽然瞳眸又迷乱起来。他甩了甩头，黑发划出一道道圆润的弧。
　　“我要回去。”
　　末了，他如此说道，表情十足十的坚定。
　　小黑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反正他这样也打不成，反正也快要下雨了。而且……这是他难得一次的任性啊。
　　小黑叹了口气，却露出了笑容。他伸手扶住冷凝霜，两人捡人少的地方绕道而行，慢慢地往回走去。
　　这一切都是灌冷凝霜喝酒之人的错，小黑已在心中盘算出了八、九种恶整此人的方法。
　　只是有一点，他却还是不怎么明白。
　　——冷凝霜口中的[他]……究竟是谁。

　　两人走后不久，一场暴雨轰然落下。
　　在阵阵怒雷狂吼声与闪电破空的光芒中，新一代的武林盟主，诞生了。

　　小黑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在听完李荷的叙述后，他几乎立刻暴跳如雷——当真是暴跳如雷，声音大得甚至可以盖过窗外的惊雷。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竟然盗用本黑的剧本！”
　　——在阵阵怒雷狂吼声与闪电破空的光芒中，新一代的武林盟主，诞生了。
　　这本该是他写给冷凝霜的戏码的啊！如今竟然被人盗用！叫他如何能不生气。
　　李荷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在旁安慰道。
　　“这也是没办法啊。谁叫冷大侠喝醉了呢。”
　　“就算爹爹喝醉了他也不能盗用本黑的戏码啊！”
　　“巧合吧，这只是巧合而已。”
　　“哼！盗用就是盗用！本黑一定要叫他付出代价！”
　　小黑怒冲冲地道，狠狠的将手中的杯子砸在桌上。李荷连声惊呼，那杯子可是瓷做的，经不起砸。
　　发泄了一阵后，小黑忽然记起什么，朝李荷问道。
　　“荷姐姐，你当时在台上，可知道是谁灌了爹爹酒喝？”
　　“……嗯…我也不太清楚呢。没有注意。”
　　“……是吗。”
　　小黑似是有些失望，李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没事，宋庄主邀冷大侠明儿天晴后在宋庄再聚聚。你到时候跟去问问，便知道是谁了。”
　　小黑点点头。虽然他讨厌宋文禄，但为了知道灌酒之人，他早已豁出去了。见他如此，李荷却是有些担心。她怕他闹得太狠，又惹出什么祸来。——毕竟当时在台上的可都是有声名地位的人物啊。
　　小黑却是信心十足，拍着胸脯道。
　　“没事！我整人可是整出了经验来的。绝对不会出什么事的！”
　　……真的是如此吗？
　　李荷想道，叹了口气。只好在心中祈祷，但愿这活宝不会闯出什么大祸来。

　　翌日，铭剑山庄，绀绿之庭。
　　日光明媚，而庄内满院是琳琅菊花馥郁馨香，绕着暗灰色的围墙则植了一排的青松，在深秋之中依旧傲骨耸立绿意葱葱，着实不失其“绀绿”之名。再加上经过昨日一番暴雨的疯狂洗刷，每一片叶子都像为这盛宴装点过了般，透出了清绿的光辉，闪闪亮的极为好看。再衬上雨后格外湛蓝明澈的阔空，端的是秋景无垠，风光无限。
　　这诺大的一个庭院之中置满了大大小小的圆桌，各式人物围着圆桌坐下，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畅言欢笑，好不欢爽。穿着各色裙袍的侍婢们来回穿梭在枝叶花丛之中斟酒上菜，本是忙碌不已，此刻却也仿佛成了道风景。
　　可那黑衣的少年随着他爹爹踏入这座稍显奢华的庭院时，却像是那漂亮的秋菊刺了他的眼一般，愤愤地别开了眼，又像是那满园的花香刺了他的鼻一样，狠狠地抽了好几下鼻子。
　　“哼，那个老头，着实有钱。还‘绀绿之庭’咧，他以为他是久梁的宫廷园林么！哼！！”
　　最后那一哼，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