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十三令》诺莎卡双子

2、章二

　　“所以，爹，乖乖去夺个武林盟主之位回来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黑衣少年有意加大了声音，于是这大逆不道的发言瞬间引起了满街行人的注意。

　　三天后将在临岚镇南鸣剑山庄举行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在大郦朝廷愈加严厉的打压之下，可谓是这数年来萧条颓败的江湖上仅见的武林盛会。因此早在半个月前临岚镇便聚满了江湖上的各路人物，大家均是心怀壮志激昂不已。
　　而随着大会日期的逼近，临岚镇更是被大群的武林人士塞得满满，完全透不过气来。就是走在路上拉拉家常都变得很有江湖的味道，句句惊心声声动魄。——更何况是一名年少孩儿的大言不惭了。

　　果然，立刻就有几个彪形大汉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明明已是微凉的深秋却仍大咧咧地裸着上半身，胸腹间整齐排列着数块隆起的肌肉，在旭日的柔光下隐隐透着黏糊糊的油光。
　　“小鬼。你刚说了什么来着？你刚说谁会成为武林盟主来着？”看起来像是头目的魁伟汉子一边抖动着肌肉一边往少年近了一步。
　　“啊呀呀，看这身华丽无双的肌肉。阁下定然是霹雳门的门人吧。”少年赔笑着说道，随即越过了年轻爹爹相比之下显得尤为纤弱的身形，打着哈哈站在了魁男的正前方。
　　闻言，那肌肉男脸上的怒意消了几分，稍带赞许地点了点头。“好小子，算你有眼光。”
　　“是啊是啊……”
　　话没说完，少年忽然变了脸，适才的低眉顺眼倏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黑当然有眼光。”少年冷笑着昂起头来，看向被他的善变惊得怔住的汉子，“江湖上谁不知道霹雳门禁看不禁打，个个都是欺善怕恶真小人，浑身上下能看的也就只有那身涂满猪肉闪闪发亮的赘肉了。哎呀？这是肌肉？这当真不是被人殴打得淤血的肿肉么？——肉厚？能比猪厚么。闪亮？哼，能比某个天天穿着绣满金线的华袍到处晃的白痴闪么。”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恶毒言论从少年嘴中吐出。眼前这张可爱的娃娃脸，竟把这般讽刺人的狠话说得跟流水一样顺畅，无论是围观的人群抑或是当局者的肌肉男都一时反应不过来。
　　“……阿离。”
　　首先有动作的，竟然是那位看来有些木讷的白衣爹爹。
　　他唤着少年的名字，缓缓地说出下半句。
　　“你是故意的。”
　　“哎呀。”于是少年笑吟吟地回头。
　　“果然还是爹最了解我。”
　　话音刚落，那群彪形大汉便怒吼着扑向了黑衣的少年。
　　尽管背向众敌，却依旧是笑得如沐春风的灿烂。他只听着身后杂乱的声响，连头也没有回，就这么站定在原处。
　　直到他那充满笑意的黑眸子里忽地闪过了一道凛冽的白影。
　　“听好了，霹雳门的大叔们。”
　　被唤作阿离的少年笑得愈加灿烂，边说边轻盈地回转身来。
　　“……对本黑动手，可是要付出大代价的。”

　　一道白影正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穿梭在十数名大汉之间。
　　束起的黑发飘移在雷霆般迂回辗转的瞬间，每定一刹，便有一个哀号声起。
　　众人均只看见那些个彪形大汉一个接一个地轰然倒下，震得大地似乎都要颤抖起来。不到半会儿便已全数躺在地上，犹自抱住自己的小腿呻吟不止。
　　围观人群顿时唏嘘阵阵。
　　“哎呀，怎么？很疼？”黑衣少年居高临下地抱手站着，冷眼看着地上滚成一团的大块头，还不忘损他们几句。“莫怕莫怕，赶明儿那小腿上就要练出更加厚实的肌肉了罢。华丽无双啊、华丽无双。”
　　最后一字刚落，一袭雪衣已飘至他身侧。众人细细看去，竟当真是那二十出头的“爹爹”无误。只见他站定片刻，那身雪色的长衫才缓缓飘摇垂下。负在身后的长条包裹上虽是紧裹着白色布条，也能见其垂落下来的一束剑穗。剑穗尾端六个银色小环连环相扣，丁丁零零地碰撞在一起。

　　银雪环，环扣环。
　　轩辕六环。

　　轩辕剑派虽已淡出武林中数十年，可“轩辕”二字却仍是响遍整个江湖的传说。关于曾经被誉为“第一剑派”的轩辕剑派为何忽然销声匿迹，至今仍是无人知其真相。但近几年来，却是有轩辕剑派的剑侠出现在江湖之中的。确实是——
　　面若凝雪剑似霜，白衣挂血不挂丧。
　　雪刃倾城冷…——

　　“冷倾城大侠！！”
　　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大声叫唤起来。只见白衣剑侠嘴角微微抽搐，但始终还是没有说话。
　　缩在地上打哆嗦的霹雳门杂碎头目忽然间大彻大悟了一般呢喃起来：“……原来如此，您就是轩辕剑派的传人……一见（剑）倾人城，再见（剑）人死绝的……冷若冰霜冷倾城…吗……是吗…是吗……，难怪连我都没看清他出剑的动作，原来是…——……小鬼你干吗？”
　　没等头目叔叔悲春伤秋完，黑衣少年已半蹲在他身边，殷殷笑道：
　　“出剑？你说我爹对付你们这些人头猪脑……”
　　顿了顿，又换了词，“——对付你们这些猪头猪脑还要出剑？老实说，本黑看你印堂发紫，大概命不久已。大叔你这生怕是见不着我爹出剑了。临死前让你见一见本黑的出剑倒是不伤大雅。买一送一？割完大腿割小腿？”
　　说完，少年手脚麻利地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通体发黑的短剑。
　　这一看就是淬毒的。而且是剧毒。
　　于是大叔的印堂立刻就紫了。
　　“……阿离。”站在少年身后的冷大侠忽然开口唤道。
　　“是，爹爹。”
　　“……别玩太过火了。”
　　“是是是，爹爹息怒。”
　　黑衣少年抬起眼来，灿然一笑，转手之间便把那把剧毒匕首隐回了腰间。见爹爹已开始抬脚走开，便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拍了拍沾了点泥巴的墨色衣摆。临走他又回头向地上的大叔绽开了仍有些童稚的笑容。
　　“大叔你今天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但、也不是普通的坏。”
　　“……呃…‘坏’、…坏？什么意思？”
　　“嗯，字面意思。”
　　没再多说半句，少年就这么跟着白衣剑侠挤开了围观人群。渐行渐远，直至这黑白两道身形消失在街尾转角，被留下的众人还傻傻地望着，半晌回不过神来。

　　临岚镇北有一座小得不起眼的别院，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绿树红花小桥流水，该有的什么都有，甚至还比别些院落更加精致可爱。因此虽然是小了点，却显得别致而小巧，颇受好评。
　　冷家父子今晚就停泊在此院。招待他们的则是天下第一绣坊，锦绣门内门二当家李荷。
　　“可是，荷姐姐为何会跑到这里来？武林大会这种破事，在锦绣门里一向是由外门负责的不是么？”
　　“哎呀小黑你这是有所不知，夏季的时候我们家小门主让小游出去收件衣服，结果收了三个月都还没回来。所以武林大会这种破事就只好让身处内门的我抽身来管了呀。”
　　“啊，我知道了。那个笨蛋一定是四处玩儿去了。竟然让平日都忙不过来的荷姐姐来应酬武林大会这种破事，实在是罪无可恕。荷姐姐你别烦心，等本黑替姐姐逮到了他，一定不会给他个痛快的！”
　　“小黑真乖，来，这块桂花水晶糕是姐姐亲手做的，多尝尝～”
　　“谢谢荷姐姐～”
　　见着了许久不见的小黑，李荷满脸笑咪咪地，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她一直就特别中意这个讨人喜欢的孩子，逢人总是姐姐长姐姐短地叫个不停，长得又可爱，真能甜到人心坎里头去。
　　至于另一人嘛……
　　“呃，冷大侠，您…不吃么……？”
　　那位自从进屋就开始坐在圆桌边沉默的大冰山，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仍是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那里。
　　一动也不动。……真的是一点也没有动过。
　　就这么一直默默坐在椅子上，摆在他跟前那杯香茶也早已凉透了。丫鬟拼命向她使眼色询问如何是好，李荷也不知是该撤掉还是该继续这么放着，只好就这么不了了之。
　　虽说这剑客的相貌确实出众，不但清丽而且俊秀，可李荷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唔…冷凝霜大侠…？”
　　“停！”
　　“诶？小、小黑？怎么忽然叫起来了？”
　　“荷姐姐，在外头，可不可以别叫我爹真名？”
　　“诶？……那，我该如何称呼冷大侠？”
　　“冷倾城。”
　　“…啊，确实。最近是有这么一说。什么‘一剑倾人城，再剑人死绝，冷若冰霜冷倾城’的……但那只是江湖上人多口杂出现的口误而已吧？”
　　“不，那是本黑散播出去的。”
　　李荷刹时被吓住了，但转念一想，这也确实是这孩子会做出来的事，当下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何？”
　　“荷姐姐，我想让我爹成为武林盟主。这你是知道的吧？”
　　“嗯，我知道，全锦绣门都知道。”所以才会在百忙之中仍抽出空闲前来临岚观战。
　　“所以！爹爹那个冷凝霜的名字！荷姐姐你不觉得很没有气势吗？！”
　　“……诶？”
　　李荷不明所以。小黑动作夸张地跳起来，用力一拍桌面，直拍得桌上的茶具都跳了三下。他一甩头，一脸义愤填膺的神情。
　　“你想想！武林盟主，武林盟主哦！！‘武林盟主冷凝霜’，这实在是太娘们儿气了，一点也不威风，完完全全不搭调，还有还有，‘面若凝雪剑似霜，白衣挂血不挂丧。雪刃倾城——’，这么帅气的名号，后面竟然接着冷凝霜这么一个名字，这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所以本黑经过了三天三夜的彻底考虑，终于选定了冷倾城这个名字……”
　　……冷倾城也很娘们儿气吧。
　　李荷心道。却还是不忍泼这孩子的冷水，只好硬生生把这句给咽回了肚子里。
　　“呃…那……冷大侠觉得这样可以的话，那自然是可以的。”
　　边说边瞥向隔壁那座一动不动的大冰人。……依然还是一动也不动。
　　小黑呵呵一笑。
　　“荷姐姐你不用盯着我爹看了。我爹正在闹别扭呢。”
　　“……果然是因为冷倾城这名字？”
　　“不是不是，那种小事一向都是由本黑拿主意的。”
　　……连擅自篡改名字都算在小事这一拨么。
　　见李荷疑惑不解，小黑便笑呵呵地补充解释道：
　　“我爹他正在恼我。”
　　“咦？”
　　“难道荷姐姐还不知今日黄昏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