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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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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虞是美丽的,她的美介乎清纯与妩媚之间。为了测试她在女性魅力的两个极端中会如何摇曳生姿大放异彩,苏昶的客户们总是忘记自己在同时也被她牵引摆布。而这也正是苏昶想要的效果。
在她之前,苏昶曾聘用过另一个女孩儿,和简虞的年纪差不多大,但处事相当圆滑有手段,是个标准的交际花。他在炒掉她之前确实犹豫了很久,因为这个女孩儿帮他搞定了将近一半难缠的客户。直到某一天,交际花小姐在酒席桌上被正襟危坐的客户推开,苏昶意识到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擅用美色的交际达人,而是一个能帮他同时留住另一半难缠客户的助理。
他遇到了简虞,在广泛地撒网招聘,又一次次枪毙掉成群的应聘者之后。起初这个略显青涩的女孩并没有入他的法眼,直到他无意间看见她在小会议室里打太极一般搞定了企图揩油的人事部总监。很快,景瑞多了个总裁助理,换了个人事总监。
简虞的工作能力异常出色,这让苏昶对其青眼有加,公司规定的两个月试用期在他的授意下缩短为一个月。她投桃报李,工作更为卖力。
在苏昶的词典里,工作关系就是交易关系。他对办公室恋情Say No,连暧昧都不允许。简虞在转正协议上落笔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就成了苏昶的武器,别无他选。但苏昶忘了自己的缺点: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他洁身自好,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也如此。
简虞的动情并非毫无预兆。宋绵对苏昶说过,他的情商很高,但大部分用来开上帝视角,然后玩弄他人。后来苏昶想了想,“玩弄”这个词用得非常贴切,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他的冷血。只要简虞还有利用价值,他并不介意让她心存遐想,但她没有戳破窗户纸的权力,除非在戳穿的同时递交上她的辞呈。
隔壁的阳台上,年轻女人穿着丝质睡袍醉眼迷蒙,双颊上映着两坨绯红。她不怕冷似的脱了鞋蜷在藤制靠椅里,哼着那饶是变调了也能勾起他无尽思绪的旋律。
苏昶不是傻子,就因为他对那首钢琴曲拥有深深的执念,这世界上的人顷刻间就全部爱上了那首曲子?Johnny,简虞,还有简虞那个所谓的男朋友。他晃了晃酒杯,把残存的液体一饮而尽,从视野开阔到能够私密空间全无的阳台上退进房间,拉上落地窗和窗帘。一气呵成。
简虞是第一个触碰他警戒线的女人,事情如果按照正常的走向发展,等这次出差结束之后,她就会收到人事部关于裁员面谈的通知。但事实上,事情早在他接到她那条半真半假的求救短信并涉足她私人公寓的那天就已经偏离了预计的轨道。是他心慈手软了。
两间相近到能在阳台上窥视彼此的商务景观房、一小时之前酒桌上她替他挡掉的将近半瓶茅台、还有醉酒后无意识哼唱的曲调……
不过棋逢对手,相互试探而已。
……
周六的中午秦忆书如愿以偿地喝到了江鎏煲的汤……汤底十分清澈。趁她去阳台打电话的功夫,他飞快奔向厨房舀了勺盐,轻手轻脚地转移到客厅餐桌上那锅清汤里,搅匀。
坐在桌前连喝了三碗,秦忆书有点坐不住,心说江鎏到底跟谁打电话,怎么煲起来没完没了。他装作取东西不经意从阳台经过,却接收到她戒备的眼神。他摸摸鼻尖走开,耳朵里还是灌进去几句对话。
江鎏终于从寒风中回来,脸色苍白。秦忆书随手捉住她的手背,“像冰块儿。”他丢开碗筷利落地去房间翻出件棉质拉链运动服,道:“我这儿没装空调,你先穿件衣服将就下。”
这件外套跟他身上穿的浅灰色运动裤是整套,大概是他腿长的缘故,收摆裤腿的弹力螺纹边刚好卡在他脚踝上方两三公分处,露出蜜色的皮肤和狭长的跟腱曲线。江鎏注意了一下,发现他挺讲究保养的,十一月的天脚腕上的皮肤依然不显干燥。
也不是第一次穿他的外套,偏偏就这回觉得不自然,江鎏握着拉链头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扣上。毕竟是他的拿来当家居服穿的,上面沾染了太多他的气息,她……还是不要包裹得太紧。
“汤怎么样?还能喝吗?”
秦忆书乐了,她这么问看来是对自己的厨艺很不自信,他是头一个品尝她手艺的人也未可知。他清了清嗓子,掩去洋溢的欢喜,道:“挺不错的,比我煲的强多了。”
江鎏心说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呢。又听他问:“刚和谁打电话,打这么久。”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事儿戳中她心底那处愧疚。她久不作回应,秦忆书觉得郁闷,他也没问什么出格的问题,她要不想告诉他,哪怕随便编个人名都可以,干嘛非露出这样的表情?遂赌气般狠狠去戳汤里的排骨,没想用力过猛,汤汁贱了一桌。
虽然说是清汤,但总归带了荤腥,见汤水像长了眼似的朝自己飞过来,江鎏躲闪不及,眼睛接着一疼,眼泪便涌了出来。
“怎么样?还疼么?”她闭着眼没敢睁开,触觉却变得格外敏锐。秦忆书应该是站在她面前捧着她的脸,呼吸像羽毛般拂过她的眉目,有点热。她想也没想就朝着热源扑过去,他说得没错,她冷得像块冰,再不取暖就真的要僵掉。
秦忆书的下巴被她突如其来的攻击撞得抬起,紧接着腰上被缠住。惊讶过后,他看到了对面镜子里自己傻愣愣的样子,不由发笑。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环抱住自己的运动服,可里面包裹的却是一个小姑娘。她主动依赖他,格外乖巧。
“鎏鎏。”他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道。
江鎏哭了。眼泪浸透他T恤衫的纹理,滚烫过后立刻冰凉。
“不要哭。”他学乖了,没问她为什么哭,“我们去沙发上,好不好?”
他是想抱她过去,最好是公主抱。但江鎏很快推开她,掉过头从桌上连抽了四五张面纸,胡乱掩住脸面。
秦忆书好生失落,为什么这人恢复得就这么快?他认命地跟上脚步,挨着她坐到沙发上,把脸凑得很近,“你的这儿……”他顺着她的眼梢朝外延伸,划出一条线,“每次哭过以后都会特别红。”
江鎏瞪他:“每次?我很爱哭吗?”她长这么大,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也不是。”他顺手把大拇指指腹摁在她脸颊上转了个圈圈,心想,只是大部分的时候被他看到了而已。
“哎,江鎏,看电影吗?”他说话间已经把手伸到沙发背后的落地储物筐里,边报名字边把影碟一张张丢飞盘似的丢出来,“蜘蛛侠?蝙蝠侠?绿巨人?还是……这什么?”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手里的碟差点扔出去。
江鎏眼疾手快地将它截获,面上露出狡猾的笑,“秦忆书,你慌慌张张……是不是藏着什么奇怪的碟?……切,是双面情人啊。”
“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他回敬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嗯,就这张吧,重温经典也蛮好。”她故意听不懂他的意思,把碟拍在他手心,傲慢又礼貌地吩咐道:“劳烦你去放一下。”
“一个不经意的决定也许能改变你一生。你信吗?”
“在正常生活中讨论这个命题并没有切实的意义。”秦忆书坐回她身边,迎向她不赞同的目光,“选择开车去上班结果发现堵车,心想倘若搭地铁也许就不会迟到了。但谁知道那天的地铁会不会恰好发生故障呢?不能因为自己做出选择以后获得的结果不如意就后悔没选另一个。”
江鎏觉得他好像把自己的心事看穿了,负隅顽抗道:“我没……谁说一定是觉得不如意才会后悔的?一帆风顺的情况下也可能会幻想另一种可能?”
“你说的没错。”秦忆书交叉着双手摆到脑后,睨她:“按照人的特性,一帆风顺的结果只会让人觉得另一种选择或许会带来比现在更好的结果。”
“你强词夺理。”江鎏盯着电视屏幕生气。
“你生气,是因为你在心里赞同了我的看法。”他把她的脸拨向自己,“为什么不反过来想,现在的境况虽然很糟糕,但不这么做会更糟糕。”
“不会更糟了。”她阖上眼,轻声道:“是我的错。”
电影已经开始了十分钟,两人均是没有再讲话。秦忆书看得出来,江鎏的眼里只是放映机式的闪过一帧帧画面,并没有留住它们。
他叹了口气按下暂停键,握住她搁在沙发边上的手,说:“江鎏,我一个大活人就坐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事还是宁愿憋在心里就是不愿意跟我透露一字半句吗?”
她怔楞着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一瞬间被他如此包容的目光笼罩,失去了抗拒与逃避的理由。
“嗳。”她收起满身防备,终于肯坦然接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