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轨迹》釉年

34、第三十二章

　　宋绵本周收到十封咨询邮件，其中三封来自同一个人。鼠标落在发件人的头像上，显示为VIP一级会员，名字没什么特色，叫杨梅123。一级会员的标志表示此人使用这个账号至少达到两年的时长。
　　“麻烦啊麻烦。”宋绵用指尖戳戳用户头像上那个Q版的小杨梅。她处理过一堆女人的情感问题，可最害怕的还是那个被社会上的人统称为“小三”的群体，因为在这个群体面前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站定自己的立场？批判她们做什么不好非要第三者插足？她们会反驳：情感面前人人平等！我是真心爱他的，难道我的情感天生就是廉价的吗？亏你还是这么大一个情感网站的咨询师，居然这么眼界狭隘，跟那些卫道士有什么两样？
　　要去鼓励她们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吗？宋绵首先过不了自己这关。她惯用的绝招就是在自己想不出如何妥善回应时只倾听不插嘴，很多人挺吃她这套。当然，也有例外。
　　“叮咚。”提示音表明对方很快回信了。
　　宋绵打开邮件，倒吸一口冷气，太阳穴疼得厉害。
　　“宋，是不是的我的情况让你很为难，所以你不愿意正面解答我的困惑。可是我除了能跟你倾诉，没有别的选择。”
　　没错，一段无法启齿的感情的确无人可以倾诉。宋绵忽然觉得上次被这个杨梅放鸽子是件极其幸运的事情，隔着电脑屏幕充当独一无二的倾听者已经耗费了她太多心神，倘若面对面聆听，她不知道脸上的表情能不能绷得住。
　　宋绵想了想，回复道：“两个月之前，从你的言谈间我能感受得到，你当时似乎已经打算放弃对你上司的感情。后来我们一直没有联络，我以为你已经从中恢复过来了。后来是不是什么事情，导致你觉得又对这段感情割舍不下呢？上回你本打算约我见面，是不是也打算谈这件事？”
　　起身去厨房倒水的功夫，对方已经回信。“是的。宋，我发现他的妻子对他不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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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下周李局长女儿生日宴的礼物我已经准备妥当。”Johnny把一个香槟色的扁平包装盒递给苏昶，补充道：“由尤兰演奏的肖邦夜曲全集。全球限量发行版。”
　　苏昶放下手中的文件，投去赞赏的一瞥：“李曼自幼学习钢琴，最喜欢的钢琴家有两个，一个是大师肖邦，一个……是国人演奏家尤兰。听说这套夜曲全集只对外发行1000套，没想到你还挺有门路。”
　　“说起来也很巧，我有个表妹的同学也是尤兰的粉丝。这套CD她宝贝的很，我软磨硬泡花了不少功夫才从她那里弄过来的。”Johnny无奈一笑，“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的都门儿精。”
　　“肖邦……女孩子是不是都偏爱他的曲子？”苏昶的视线扫视过背面包装上用英文花体罗列的收录曲目，食指一划，停顿在那首Op.9 No.1上。第九号作品第一首。
　　Johnny没注意到苏昶眼中的波澜，随意道：“别人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以前听简助放过。”他把脑袋凑过去望了一眼，“就是这首，Op.9 No.1。”
　　“你记得还挺清楚。”
　　“我也只知道这首。简助大概觉得我对肖邦挺感兴趣，就随口跟我解说了两句。其实我哪懂这个啊，不过当着她的面不太好意思说出口而已。”
　　苏昶蓦地丧失兴致，没有了继续交谈的欲望，他叮嘱Johnny按照李部长夫人的兴趣也替她择选一份见面礼，便示意Johnny出去。
　　他靠在座椅后背上，目光沉沉地落在办公桌右侧第二个抽屉处。那里躺着一个白色MP3，巧的是，这个MP4里刚刚好便存录了肖邦夜曲中的第九号第一首。一次偶然，或者说鬼使神差的悸动，让他将那段旋律记录下来，没想到一收录就是四年的时间。MP3按键处的漆身已经斑驳不堪，那是他摩擦无数次后留下的印记。
　　也许只是个巧合，他想，复又阖上眼眸，因循着脑海中的记忆将曲子演奏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耳畔传来轻微的纸张翻阅声，他才惊觉自己失神太久。
　　“苏总，下午例会的资料我放在你桌上了。”简虞收回贪恋的视线，她觉得心中满是酸楚。明明这个人每天离她这般近，她却永远不能光明正大地描摹他的轮廓，唯有趁他阖目的片刻，她才能放任自己的目光留恋于他硬挺的面庞上。
　　“嗯。”他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半晌后才抬手捏了捏鼻梁，缓慢打开视线。
　　“什么时候进来的。”他轻笑，“这么安静。”
　　简虞不紧不慢地将文件夹放回橱架上，转过身的同时说道：“看你似乎有点累，不想吵到你。”她交叉着双手摆在腹部前方，并调整自己的步伐使之看上去轻快而自然，“尤兰的肖邦夜曲全集，现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我……能看看吗？”她指了指桌上的那张CD。
　　“随意。”苏昶看到她脸上显露出如获至宝的欢欣。
　　她捧着CD的样子十分虔诚，语气中满是艳羡：“曾经，我只是和发售时间错过了一天，就永远失去了珍藏它的机会。是送人的吗？她真是好福气。”
　　“李曼。税务局李局长的女儿。怎么，Johnny没和你说起过？”他似真似假地试探。
　　简虞单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里拿着CD，闻言略带讶异地侧过头，道：“我和Johnny的办公室虽然在一个楼层，可也没要好到什么信息都拿来共享啊。”
　　苏昶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升腾的烟雾让人辨不清他双眼中的意味。
　　“不过，看到这个……”她晃了晃CD，道：“我倒要往他那里勤走走了，说不定他神通广大，能帮我也弄一份。要是拿这个当生日礼物，再难哄的人都能哄好吧。”
　　“嗯？”苏昶听出她话里有话。
　　“我男朋友。”她忽然垂首赧然笑道：“最近刚和他吵了一架，他这人气性大，我怎么哄也哄不好，只能想办法投其所好啦。”蓦地，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抱歉地说：“看我都在说些什么呀。嗯、嗯……我不耽误苏总你工作，先出去了。”
　　“你准备一下，这周四跟我去趟B市出差。”临出门的时候，简虞听到苏昶这样吩咐。
　　“哎。”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同寻常无异，波澜不惊。
　　十一点三十四分，快要到午餐时间。
　　苏昶拿起手机给宋绵拨了个电话，习惯性问道：“在哪儿？在干嘛？”
　　“他一直就是这么两句话！”宋绵压着嗓子向江鎏抱怨，随即又转向手机告诉他：“我和江鎏在外面吃中饭。你吃了没，要不要我打包一点给你送过来？”
　　“嗯……是西式简餐，哪里来的炒牛腩啊？就帮你带一份意面、一份烤鸡翅，外加一份蔬菜汤好了。好，我这儿马上就吃完了，到楼下给你打电话。”
　　等宋绵挂了电话，江鎏才感慨道：“你也太宠着他了吧，难道堂堂景瑞连顿午饭也提供不起，还要劳烦总裁夫人亲自送饭？”
　　“难得难得。”宋绵吸溜了一口意面，含糊道：“帮他改善下伙食呀。他从来不去食堂吃饭，都是他秘书帮他单独点外卖的，可是点来点去也就那几家，吃也吃腻掉了。”
　　“Johnny吗？”江鎏客观地评价道，“男秘书处理老板的饮食起居总归比不上女秘书心细。”
　　宋绵用食指摆了个NO的姿势，有感而发：“鎏鎏，说起来最近我刚好遇到个案例……”她还和大学时候一样，话匣子开了便合不上，足足花掉十来分钟的时间，讲述了某个爱慕自己上司的悲情女子所经历的极致纠结的情感经历。
　　江鎏权当意面作佐料，一边听她讲话一边嘬面条，吃得可欢乐。末了，等宋绵说得口干舌燥之时，她丝毫不留情面地点评道：“听起来不像是个悲情女子，倒是个颇具心机的女人。她不应该向你咨询问题，因为她的情商显然高出你一大截。”
　　宋绵气得跳脚，甚是不服气，非要江鎏讲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听着。从你的描述中我可以推断出来，你所说的这个女人很懂得以退为进。被上司当面拒绝爱意，她非但没有大哭大闹，反而干脆利落地表示从此以后会专心于工作而非其他。对此，她上司的反应是深信不疑。男人最害怕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对他百般纠缠，却又都会因为女人的仰慕而暗自欣喜。她在这个男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拿得起放得下的样子，很容易就消解了他的尴尬，说不定还会博得他的欣赏。这个时候的男人是最没有防备心的，这也就有利于她下一步计划的实施。”
　　“等等，你的意思是，她并不是因为看到上司妻子的不忠而重燃爱意，而是一开始就决心在旁观望。甚至，看到上司妻子出轨，她还会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江鎏点头，“你得感谢我帮你理清思路。”
　　宋绵打了个寒颤，感慨说：“我得庆幸苏昶身边没有女秘书。”说完不知怎么的，她自己迟疑了一下。
　　“想什么呢？”江鎏用叉子的柄敲了敲她的餐盘。
　　宋绵甩掉脑海中匪夷所思的念头，暗自嘲笑自己杯弓蛇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