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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月老的红线总是装在一个锦囊里,平时也就揣在我身上。
      这种仙家宝贝我见多了自然见怪不怪,不过还是以小心谨慎为上。毕竟还是仙物,若是被凡人拾了去,是要酿出大麻烦的。
      我资助那个小童从他八岁一直到十五岁,这件事是颇有些知情者的,不过看我是在行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曾经有一次我偷偷把小孩儿带到天宫去玩儿,众仙姬看了他的模样都喜欢的紧,日后我拿了他的肚兜,竟然也能从仙姬们手里换一些宝贝。
      因而我常常上街去买小孩子的肚兜回来,各式各样精美繁杂,让小孩儿穿一夜睡一觉再脱下来给我带走。
      我对这项工作乐此不疲,而自从我有了这个嗜好以后,小孩儿总是早早的便歇下了。
      因为天明之时我需把他的肚兜脱下来带走,他好睡饱了养足精神以便与我负隅顽抗。
      “你为何不直接拿这些新的去骗钱?”在我再一次强抢小肚兜时,他脸颊泛红羞似娇花,用了非常严肃的“骗”一字。
      我心下有些奇怪,那肚兜是仙姬们心甘情愿要的,与我又有何干?
      再说我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那些仙姬鼻子灵得很,连肚兜上有无孩童的乳香都闻的出来,我也只能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了。
      那次把小孩儿带到天宫后便被月老数落了一顿,然后我灰溜溜的又把他给送了回去。
      月老说天宫的仙气重,凡人的魂魄扛不住,会灰飞烟灭的。
      我当初被带过来的时候,也的确头昏脑涨难过了好一阵子,可那孩子呆了一个时辰,什么事也没有。
      我真是慧眼识珠。我只能这样赞叹我自己。

      快活的日子总是不够,不过对于一个我这样的孤魂野鬼来说,能在仙家宝地生活了如此之久,已是一大幸事。
      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偏偏巧巧犯了几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错,也是这错,便毁了我的命定姻缘。
      那日我的生意出其的冷清,一直呆到城门落下都没有等到一个来算卦的。
      正当我收拾摊子准备要走的时候,从城外得儿得儿的驶过来一辆马车,架子大的很,马夫一声呼喝城门便应声而开。
      那马车也实在漂亮,紫金瑬顶白玉坠子,一看那里面坐着的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这样的达官贵人,每每求卦,出手都是十分阔绰的。
      机不可失,我看准了时机,在马车驶过我面前的时候大声吆喝:“算卦啦算卦啦,包算包中啊,不中不要钱啊。”
      也是我机智,那马车还真就停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一个少年,夜色深,也看不清楚他的样貌,不过瞧那轮廓,该是个美人儿。
      “什么都能算?”凑近了,我才发现那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眉目如画,言行举止间满是贵气。
      美中不足便是,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抚着下巴上的假胡子,意味深长的点点头,还不小心捋下来几根。
      少年纤纤玉葱儿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我斜眼觑了一下,明黄金缕线,祥云团龙纹,好东西。
      “那么……我要算姻缘。”
      姻缘?我在心里暗暗唾了一口,我也想求姻缘来着。怎么,奈何一个如斯美貌的少年竟也稀罕这东西?
      胡诌便是,凡人也不大会讲究,说些吉祥话讨喜,这个我在天宫练的多了。
      “老夫看公子今日满面春风,祥瑞之兆啊。再从此铜钱卦上看,公子今日必能遇见天道缘定之人。”
      随便扔了几个铜板做做样子,我开始满口胡吣天花乱坠。
      那少年听了我的话默不做声,眉头紧锁沉默了好一阵子,随即低声与身旁的护卫耳语。
      夜深人静,我又耳聪目明,依稀把他的话听了个够。
      “今日我可曾与夏良娣有何言语?”
      “回殿下,除了眼下这姑娘,就连卑职也未曾与您说过只言片语。”
      “你也看出她是个姑娘家了?”少年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融化开了一道笑意。
      我心下无语凝噎,背地里道人坏话可否不要那么光明正大。
      在我还未来得及将满腹胡编乱造之语和盘托出时,东方鸡鸣三声,报晓五更——月老有唤我回去。
      连摊子都没收好,上面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不知可曾把那少年吓着,一个活人来无影去无踪,深更半夜凭空消失,任谁都受不住这吓的。
      若是惊到了他,我可于心不忍哪。
      月老召我回天宫,除了例行检查锦带里的红线有无增减——减倒不必说,这增嘛,有时若是我弄丢了几根,也会耍点小聪明在凡间的月老庙买几根回来以假乱真。不过究竟弄丢了几根我也不大清楚,难保不会添多了——还嘱咐我近几日安安分分待在天宫,因为不久便是天帝的云端盛会,宴请八方神仙,盛大得很。
      不过今年私逃下凡的仙姬要比往年多些,云端盛会上打杂的人手不够,众仙思虑了一番,便要拿我来凑数的。
      月老常说我上不了台面,如今我就要登了大雅之堂,他反倒有些担忧起来,生怕我抢了他的风头。
      “你可千万别把涎水滴到尊卣里。”他从嘴缝间挤出这句话来,俊美的面容严肃不同往常淡然处之。果然是在嫉妒我。
      我一想昨夜已未曾与那小童送银两了,不知他近况如何。
      凡间常言: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这纯粹是无凭无据的,不过天上的日子也真此凡间要慢一些,若再在天上呆几日,小孩儿恐怕便要进京赶考了,没有盘缠怎么行。
      当然下凡前要跟月老商量一下,虽然即使他不允我也不肯休的,但他好歹是我师傅啊。
      可幸的是,月老也是个通情达理的神仙,至少我把用小孩儿肚兜换回来的十几件宝贝都奉给了他,他就答应了。
      要是早知道这会是我与那小孩儿的最后一次碰面,我那日定会对他好的不得了。
      我们夜夜相会不间断了七年——虽然和一个小童用相会二字略微奇怪,但那小孩儿实在太早慧了——更何况他那张美死人不偿命的小脸蛋我也是爱不释手。
      因为这次要有些时日不下凡了,我怕银两不够,便四凑八凑的凑了个可观的数目出来。
      神仙大都不用这东西,嫌它铜臭味儿重,所以大抵也不肯储着。
      倒是几个有心下凡的仙姬存了些私房,一听是要给那小孩儿送去的,全都掏了出来。
      小孩儿见我带了个沉甸甸的包裹,甚是惊讶,待瞧见包裹里的银子票子,却出我不意的生气起来。
      “你干了什么勾当,哪儿得来这么些银子?”小孩儿发脾气的样子煞是可爱,活脱脱便是一只炸了毛的兔儿,数落起我来一板一眼的。
      我倒不恼,我知晓他是在关心我,怕我入了什么障。那皮肉生意我是不屑做的,再说我想做也不大有人肯买。
      小孩儿心心念念着我,这让我很欣慰,毕竟这几年来的接济之恩也没有白费。
      “这段时日我有些事要忙,你先靠这些银子撑着等我回来。”
      小孩儿听了,竟有些不舍,眼眶儿都泛红了。
      我是最见不得人落泪了,尤其在别离之时,实在晦气。可心下也觉得有些难过。不记得凡间哪个骚人说过的,“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我活过的这么些年里,从未有人如他一般在意过我的去留,所以我本觉得决绝便是潇洒。

      “对了,我还不知你的名字。”将近五更的时候,小孩儿突然拽着我的手,似乎他以为如此这般我便走不掉。
      “陆随云。”
      “随云……随云……随云遣雨柳烟胧。”他喃喃着,却也分明让我听了个真切。他念出的诗甚是好听,我第一次觉得月老给我取了个好名字。
      梆子敲响的时候,小孩儿竟未忍得住,哭出了声响。
      “不出一年半载,我定会再来看你。”我抚着小孩儿讨人喜欢的小脸蛋儿,真是爱不释手。
      走之前我依稀听见他说:“早些儿回来啊。”我突然觉得那小破屋也便是我的家了。
      回到天宫后,月老便急匆匆的教了我一些繁文缛节。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再加上我天生奇才,不出一天也就学的像模像样的了。
      云端盛会,月老打扮的光鲜亮丽,收拾起了平日的不修边幅。
      当他就这般立于我眼前之时,我仿佛又看到了当日牛栏村坟地上的那个仙人。
      其实在初来天宫的那段时日里,月老对我的无微不至曾让我误以为他便是我的第三段姻缘,可久而久之,这种念想便淡了。
      也许他仅仅需要一个帮他跑腿的徒弟而已,况且既然连马面都说我命犯孤鸾,故我定不会像嫦娥仙子的玉兔那般生一堆兔崽子给他添麻烦的。
      到了云端盛会上,我才知晓原来仙家宝贝那么多。
      这些铁公鸡,平日里藏的好好的偏不让我瞧见,现在都屁颠屁颠的捧出来像天帝献媚来了。
      可遗憾的是,这些宝贝是由我来捧的。
      之所以说遗憾,是因为这几年我保养的太好,肌肤滑嫰无比,结果捧着王母的琉璃盏时一时未能把持得住,让它滑到了云端下面,不知到了哪里,想必是摔到凡间了。
      那是东华帝君从蓬莱仙岛带回来的,王母宝贝得很,被我手一打滑掉下凡了,连千里眼都未能寻的到。王母实在是气不过,便把我投进了天池。
      据说天池原是关押过白虎神君的地方,现在竟沦落到淹留我这个仙不仙鬼不鬼的妖物。
      这儿的灵压也怪让人难受的,呆了两天我便昏昏沉沉胸闷想吐,搞得跟害喜似的。
      可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天池里除了个蓝毛龟一个鬼影都没有,就算我想害喜那只蓝毛龟也是不大肯搭理我的。
      我在天池统共关了七天,人间大概过去了四五年。
      这期间我曾托一个仙姬把我埋在月老院子的那坛银子挖出来给小孩儿带去,顺便帮我探一探他的消息。可那仙姬下凡后便再未回来,不知被那个凡人拐去了。
      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了几天,我就跟水灵兽——也就是那只蓝毛龟——称兄道弟了。
      经过蹉商,蓝毛龟答应替我到瑶池打听点儿外面的消息,因为天池与瑶池本就是相通的。
      未曾想蓝毛龟竟也是个长舌婆子,趴在瑶池边上听仙姬们嘁嘁喳喳了一整天,回来兴冲冲的告诉我:牛郎跟百花仙子出墙被织女勘破啦,嫦娥跟太上老君有一腿啦,杨戬爱上了哮天犬啦……
      有一茬没一茬的一股脑儿全给我倒了出来,听得我的小心肝一抽一抽的。
      不过最后,我还是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事。
      在我被关押在天池的这段时日里,月老一直跪在灵霄殿前,几天几夜不曾离开过。
      “这就叫情爱吗?白仲颜也是,禖也是。”
      蓝毛龟有些幽怨的扑着天池的水,自以为天真呆萌,其实刷刷的溅了我一脸。
      它只是一只神兽,虽则有灵气,但终究是兽,有些事不懂也正常。更何况情爱这东西我也不大懂。
      可月老他……他对我真的有情吗?
      在我面前,他总是一副淡淡的不问世事的样子。
      喂我仙丹时是淡淡的,渡我仙气时是淡淡的,就叫数落我的时候,也是淡漠自如的模样。

      在我被打入天池后的第七天,天帝命人将我提出来,带至灵霄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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