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归来》亦人

23、第二十三章

　　八月十五，康熙爷在宫中设家宴，老爷子笑得挺乐呵。

　　太子胤礽瞧见皇阿玛对老四家的弘晖一副颇为喜爱满意的模样，撇过头去恨得牙痒痒，却压根忘记了，孙辈里最得康熙爷隆宠的其实是自家的弘皙。几十年坐在太子的位子上，也难怪胤礽心不定了。

　　至于前些年还蹦跶的老八胤禩，如今早就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这几年事事不顺，实在想不明白遭了哪路神仙的厌弃，竟是说多错多、做多错更多，哪怕是真心实意想要办件漂亮差事，也总是频频出错，彻底被老爷子冷落在一旁了。不说胤禩歇了争夺的心思，眼下却是乖乖夹着尾巴讨安稳，让一向和八哥交好的胤禟胤誐两人实在看得心酸。

　　这是弘晖记忆以来第一次进宫，哪怕是喜庆的气氛，却让小孩隐隐觉得压抑，漂亮的宫殿、漂亮的人，可不如自己家里来的舒心自在。皇玛法待自己十分的可亲，提到功课，自己也能对答如流，弘晖乖巧地退至一旁，站定在阿玛身后，一心二用思索着刚才有没有不当的言行。年纪小的孩子，并非什么都不懂，其他那些个皇子龙孙，八成也都是心底各有算计的。

　　重活一回的四爷，应当是算无遗策，再等等，再忍忍，就快了，胤禛一遍遍在心底默念，手中串珠缓慢转动着。

　　然而，人心，又岂是能够算明白的？

　　弘晖才是个七岁不足的孩子，要承担的却太过沉重，小孩不过是吃了一口点心，背后一道掌风狠烈袭来，就将弘晖小身子给打飞了出去……本该引起全场瞩目的突变，此时却只有胤禛一个紧紧抱着气息微弱的儿子搂在怀里，双目一刻不停地盯着弘晖，就怕错过一瞬，又是永别。

　　康熙爷遇刺，受伤了。这才是此刻真正令全场瞩目的事情。

　　老爷子年岁大了，受此惊吓，又在左肩处被深深刺了一剑，神情略微恍惚了些，行刺的黑衣人已经被御前侍卫拿下，然而短短一个呼吸的瞬间，就吞毒自杀，死无对证了。

　　因为是家宴，并没有达官权臣在场，来的都是康熙的妻儿子孙和宗室一众，女眷那边听到动静已经乱作一团了，原本得了太子吩咐要稳住场面的太子妃石氏，却被德妃乌雅氏和宜妃郭络罗氏抢先了，这两位后宫娘娘倒也算是名正言顺，没了皇后皇贵妃，连贵妃都不在了，近年来，隐约就是这两位势均力敌、独领风骚。

　　胤礽在康熙爷被刺的同时就快步窜了过去，仔细查看伤口的时候，眼底情绪未明，也不知是担忧、亦或是遗憾？康熙爷很快被送去乾清宫修养，太医院的御医都被宣了过去，而除了太子之外，其他人都被拦在殿门外，未能得到里面消息。

　　而第一个发现胤禛异样的，竟然会是宜妃郭络罗氏。她遣了宫女去找四贝勒，得到的回答是弘晖阿哥重伤不醒，诧异地抬头去看一旁的德妃，乌雅氏正盯着康熙爷的方向，丝毫没察觉儿子孙子的状况，宜妃似有若无叹息一声。

　　大概是注定的，这辈子老五是上了四爷的船，胤祺因为喝了点酒，提前退席，当时老七胤祐也是跟着五哥一起告退出去醒醒酒，哪晓得半道上听闻皇上遇刺，急急赶来，然后就被宜妃打发过来的宫女耳语了几句，胤祺脸上神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四哥？”胤祺找到四爷的时候，胤禛抱着昏迷的弘晖，竟也一副失神的模样，没了平日里半点四爷的阵仗，胤祺小心翼翼扶着胤禛起身。

　　胤祐离了两步站着，不由地打了个冷颤，突然觉得眼前的四哥变得十分阴冷，哪怕从前老四不苟言笑，也从未像是此刻这般令人忌惮。

　　倒是胤祺顾不得其他，“赶紧招御医来给弘晖看看。”与四哥相处越多，胤祺自然就越能体会，四哥有多重视弘晖这个嫡长子，也知道四哥若是发起疯来……胤祺不敢想象，“对，赶紧出宫去，找归尘，归尘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胤祺这么一提醒，胤祐还在好奇“归尘”是哪个，胤禛却是猛地将视线从儿子身上移开，满眼充血地盯着胤祺，倒是胤祺丝毫不怕，甚至朝着宫外的方向拉扯着四哥走，归尘很有本事的。

　　到底是没有彻底失了理智，胤禛脚下步子一顿，又朝着康熙爷的方向看了看，胤祺了然，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暗说老四毕竟是老四，这时候还有份忍性，“御医都被太子叫去替皇阿玛治伤了，这会儿宫里没御医可用了。是额娘让我过来寻四哥的，放心，宫里自有额娘帮着圆过去，弘晖伤了，事急从权，顾不得许多了。”宜妃算是揽下这事了，本来这该是德妃这个四贝勒生母的本分。

　　胤禛有一瞬间的闭目，然后就顺着胤祺拉扯的方向，朝着宫外去了，的确，弘晖等不了。

　　四爷这才发现，原来重活一回，即便自己愿意等一等，然而有许多人都等不了了。很好。

　　归尘从胤禛手里接过弘晖的时候，有点想要一巴掌拍雍正爷一脑瓜子，又有些心疼这父子俩，好好的一个中秋家宴，护卫森严的皇宫大内，竟然能让孩子伤成这样？归尘平日里温和的笑容，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展现了原本血腥冷酷的一面。

　　四爷却已经顾不得许多，紧紧握了握归尘的手臂，声音较之往常有些低哑，“弘晖，交给你了。”郑重托付，然后不理身后叫喊的老五胤祺，四爷又重新跨身上马，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刺客？这种类似“做戏”的阵仗，能骗得了几个？老爷子居然被刺伤了，到底是真的出了纰漏、还是……故意为之？能让老爷子以身犯险谋算的，是谁？太子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一连串的质疑在四爷脑中兜转，再次踏入皇宫的那一刻，隐约能瞧见四爷嘴角一丝残忍的笑意。

　　真相是怎样，已经不重要了。都该死。

　　归尘并不知晓紫禁城被怒极的四爷搅翻成什么样，原本救治被以掌击伤的小孩，于他而言并不是难事，却意外又发现了小孩中毒的迹象，双重打击之下，小孩虚弱之极，先前被他调理得不错的小身子，现在看在归尘眼里，竟是破败了。

　　庆幸穿越以来异能已经有所突破，光元素治愈的能力增强了不少，又另辟蹊径找到了在这个没有丧尸病毒的世界里可以治病救人的办法，然而，近乎逆天的救治能力与高度风险并存，第一次替小孩治心疾，之后昏睡了一阵，而这一次，时间更久。

　　距弘晖在宫里受伤已经有一月有余，小孩当天晚上就醒了过来，精神头竟是比从前更好了，也彻底让四爷一颗吊在半空的心放下了，自然是攒足了劲儿折腾皇家的父母兄弟。

　　而弘晖去宫里上书房读书的计划，自然也被搁置了，康熙爷从昏迷中醒来，对上太子的殷勤照顾，老爷子眸光闪了闪，却始终沉默，胤礽心有戚戚只能当做不察觉。当老爷子听闻老四家的孩子“重伤”，再瞧着面前跪着请安的胤禛，近来对着太子都表情甚少的脸上，帝王显露了几分诧异和……懊恼。

　　康熙自然也发现了，原与老四有所改善的父子关系，再度进入冰点，这儿子如今仍旧一脸恭敬，却再也不会任性，不会端着正经的表情顶一句“儿子不明白”这样近乎孩子撒娇闹脾气的话了，好像彻底失去了些什么，只是康熙爷没精力细思，他是帝王，是年幼登基、历经多重艰险，然后又宏图大展的大清明君，这几十年，渐渐习惯了所有人的奉承讨好，哪会去在意一个儿子？胤禛，终究不是太子。

　　康熙顾不上胤禛，而太子在几次询问“弘晖伤情如何了”得到四弟多番冷脸讽刺之后，胤礽也就歇了心思。其实太子觉得挺冤的，皇阿玛遇刺是意料之外，自己完全不知情，如今却被老爷子猜忌，而老四家的小孩的确碍眼，他却并未把主意打到弘晖身上……本宫查到究竟是哪个在作怪陷害，活撕了他。

　　弘晖，是老四的软肋。这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了，许多人也都松口气，油盐不进的老四只要还有弱点，就好办了。当然，这么认为的几个，很快就会尝到轻敌的苦果，悔不当初。

　　也是这一个月，老五胤祺突然对着同母弟弟发威了，几乎是逮着人就耳提面命一番，逼着胤禟消停点，甚至隐隐试探过几回，这爱闹腾的九弟是否与那次“刺杀”有关系。五爷从不怀疑这动静的罪魁祸首是胤禟，小九远没这能耐，只是怕弟弟不知轻重参了一脚。四哥都快怒疯了，五爷表示担不起，谁也担不起。

　　今儿胤禟险险逃过五哥的围追堵截，在八哥府上顺利与老十汇合，“天啊，老五这是魔障了！”

　　十阿哥拍拍兄弟肩膀，表示安慰。

　　“也不知道老五发的什么疯，皇阿玛都不急，太子也是一副坦然处之的架势，他老五倒是急起来，难道……”胤禟在两兄弟面前口无遮拦惯了。

　　“别胡说！”胤禩不容九弟这么胡言，“到底是亲哥哥，五哥这是真关心你。”这话说得并不讽刺，反而带了几分羡慕和酸味。

　　“这叫什么话？”胤禟跳起来，“你不是我亲哥？”比起老五那个同母兄长，胤禟与老八更亲近些。

　　胤禩摇摇头，“听你五哥的，别再和人嚷嚷这事。”

　　“你们以为我傻啊？也就在这儿说说罢了。”胤禟抢了话辩解，“十弟做不了那事，八哥，你……”憋了许久的疑问，终于顺势问了出来。

　　“我现在这样，还能做什么？”胤禩这是实话，如今反思，倒有几分庆幸，也亏得老四下手这么快这么狠，不知究竟是弘晖此次出了意外导致、还是老四本意如此。这两年在老四手底下吃了那么多亏，八爷还能不明白？可笑皇阿玛、太子他们还当老四是只无害的羊、逗趣的狗？

　　怕戳了八哥痛处，胤禟点到即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