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apter 18 ...
-
越野车从拉萨出发，中途在萨嘎县住宿一夜之后，经两天到圣湖玛旁雍错所在霍尔乡。途中偶有成群的野驴相随，亦有兔子、旱獭等偶尔冒头，看得雷莛雨惊奇连连，相较于此处，山南的景色仍显秀美。
从萨嘎县到霍尔乡，海拔均在4500米以上，几个山口更是超过了5200米，有几次雷莛雨头疼欲裂靠在了关世云身上，她明显觉察到关世云往另一边避了一避。除了没睡好的她有较为明显的高原反应之外，关世云和阿拉曼上师都像在低海拔处一样。雷莛雨对关世云精神抖擞毫无头疼胸闷气短等症状表示不满，不过想来兴许她修炼多年，就算没有降妖伏魔的精神力，总也能应付得了高反。
待到霍尔乡，不远处的冈仁波齐和玛旁雍措都予她一种十分亲切之感，惊艳于圣湖令人窒息的变幻莫测的美，她询问阿拉曼上师能否下湖，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心中略定。望向玛旁雍错，她无意识地默念起梦里声声的大光明咒，与此同时，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投身于湖水的冲动。这两日阿拉曼上师所赠的天珠已与她的磁场融合，夜间睡梦中的念咒声逐日递减，她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微妙的变化。
此地设施简陋，关世云仅能用热水擦身稍作梳洗，待她收拾停当回到房中时，雷莛雨正趴在床上写些什么。
“在写什么？日记？”
见关世云进门，雷莛雨并没有要把东西收起来的打算，甚至没有停下手中的笔。“我在写信。”她道，她正在写她这几日的遭遇，被雷劈、有了佛门印记，变成了佛门护法，只要她愿意她就能跟着人人仰慕的上师学习修佛入道的法门，她还将有一位师姐。她在信中写，当然她不会叫她师姐。
她还写了阿里的美景，人烟稀少，但望冈仁波齐而小天下，观玛旁雍错后世间再无湖泊，雪山环绕的圣湖像是超凡脱俗之地，她相信这里是仙境。信的最后她写道，“雅宁，你说，倘若这里真是传说中的西天瑶池，那我能不能找到西王母求她赐你一颗起死回生的药丸？”
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装有雅宁骨灰的吊坠。然而雅宁已然成了劫灰，即便她有能起死回生的药，恐怕也救不得她了。悄声擦去眼泪，将信塞在信封里，贴上邮票，端端正正地在信封上写好自家地址和雅宁亲启。
关世云好意提醒，“这里的邮局服务可不尽如人意，寄得未必收得。”
她笑笑说了句，“没有关系，看人品。”便走出门去准备洗漱。
关世云好奇看了收件人的名字，缓缓叹了口气。这一位的话，还真是超出了邮政投递范围。
环湖而行，阿拉曼上师年纪虽大，但脚程要快过雷莛雨许多。他慢慢走在前头，步伐稳定，关世云怕他身体吃不消与他同行，就听得雷莛雨跟在后头大呼小叫，长吁短叹。一会儿惊叹玛旁雍错湖水清澈，一会儿赞美远处雪山与白云映在湖面上煞是好看，一会儿又开始哼哼唧唧行路为艰。好几次关世云都忍不住回过头去骂她惊扰了此处的神明。
雷莛雨也有话说，“这一年到头来转湖的可谓少之又少，神明也会寂寞吧。我赞美一下神明的领地，神明应该感到无比的高兴才是。等太阳照暖了湖水，我还要下水和神明亲近亲近呢。”
关世云没好气地呸她，两人均是戴着宽沿的渔夫帽，用头巾遮住了下半张脸，眼睛的部位有太阳眼镜遮挡，整张脸孔几乎没有暴露在外的地方。没有泳衣还想下水，光天化日还真敢赤膊膊地光着身子？
走回阿拉曼上师的边上，关世云道：“师父，你看她，倒像是只泼皮的猴子。”告状之余倒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可能是自幼就跟着毗卢遮那修行的缘故，比起家中父母，她对这引导她的转世后的师傅更有孺慕之意。
阿拉曼上师对雷莛雨欢脱的性子倒很是欢喜，他一直觉得关世云的执念和经历难免使她阴郁，而雷莛雨正好补足了这一点。“这样也挺好，自然真挚。”他呵呵笑着，似是纵容。
关世云不服气：“师父偏心。”
阿拉曼上师笑着说道：“小雷有小雷的优点，我也希望你能像她一样，抛开自己的禁忌，享受当下一刻。”
“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禁忌。”这话老早以前上师就明着暗着同她说过。她的情况就像是两世为人，一觉醒来已逾千年，世事早已变了，能放下前尘的种种包袱，在这个时代潇潇洒洒做一回自己也未尝不可。“这一根筋前阵子还是要死不活的呢，要不是我，说不定早喝酒喝得胃出血进医院了。” 看那人此刻的样子似是真心实意地为此处的景致所陶醉，若不是见过她昨日写信给雅宁，关世云几乎都要以为雷莛雨的心伤完完全全好了。她想，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情，但每个人终究还是要前行的。
为赶在天黑前抵达住宿点楚果寺，最后三人还是坐上了一路跟着的越野车。阿拉曼上师告诉雷莛雨，玛旁雍错有四大浴门，楚果寺边上的湖滩便是其中之一，在浴门洗浴，能洗尽人身五毒。
上师被驻寺的僧人迎入寺院，关世云、雷莛雨与司机在分别在招待所内安顿。
听说冬日里圣湖只有这一处从不会被冰封。九月间，湖水经此地的长时间日光照射虽不寒冷刺骨，但要下水还是得需要勇气。
这个时节，转湖者与游人不多，寺中不过稀稀落落数人，雷莛雨见旁人都没有要去沐浴的打算，便拿了毛巾与干衣走到湖滩上。之前她问过关世云要不要和她一起下水，关世云只道没有泳衣。
她才不管那些，先赤脚试了试水温，不致于冷得彻骨，却也绝不温暖，但她喜欢这样干净的湖水，仿佛能将她一生的烦恼愁苦荡涤一空。
脱下冲锋衣、长衣长裤，只留一条短裤与一件短袖，慢慢走入湖中，开始时走得忐忑，步步小心，之后发现下脚处一片平实便也放心了起来。其实，她不会游泳还有些怕水，但当她一点点与湖水交融时，能明显觉察到自己惶惶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关世云始终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短袖汗衫内空空落落，没有内衣；起先的紧张，随后的放松，还有一丝恣意。想到阿拉曼上师说的“抛开自己的禁忌，享受当下一刻。”，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牙，也学雷莛雨的样子，脱到只剩下贴身的衣物下得水去。
湖水冰凉一片，身上略有些冷意，加快步子往前走，使自己整个身子都浸没在湖水里。这冰凉像是不停地冲刷着她自幼年起便从不曾放下过的焦灼。
圣湖对面即是过几天要去转的圣山冈仁波齐，雪线上的冰槽似是构成了“卍”字，冈仁波齐也叫做九重万字山，在很久很久之前，她曾孤身去过那里，还发现了一处暗道，不晓得时隔千年之后，那处暗道还是否有缘得见。
“世云姐，你说青朴那家伙说的话可信么？转山真能找到卢舍那师与辛饶米沃留下的东西？无上的佛法？”
雷莛雨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青朴那家伙？想到那罗里吧嗦拉扯着她要和她说真话的家伙就觉得可笑，也不晓得那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究竟在哪里做什么。“从前，我确实听说过圣山藏了些什么，是法是器还是别的，倒是无从知晓。那人十年才能说一次人话，竟给我们先后遇上了，还真是他的造化。这些年零零散散听说些故事，遇上一些与那事相关联的人，可总觉得离事实的原貌还差许多。我真是弄不明白，到底我们的存在有何意义。”
“不明白存在意义的又何止是我们。”雷莛雨眺望圣山，露出一丝难明的微笑，“有什么意义并不重要。世云姐，你玩过拼图没有？”
“拼图？没有。”
“现在我们就像是在拼个拼图，有关联的一片片都会呈现出来，或早或晚，我们只要等着拼图一片片出现，然后把它们放在该在的位置就好。至于拼出来的图案到底是什么，与我们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
“等着出现？”
“是呀，等着出现就好，拼不出来又不会死，慢慢拼好了，不用急。”
关世云轻笑一声，“你倒是想得开。”
从湖水中出来，为防感冒，雷莛雨在寺边的小溪里打了水，劳烦僧人煮了姜汤。喝完姜汤，吃了从拉萨带来的泡面卤蛋火腿肠球生菜，浑身上下暖得像活过来似的。
“一根筋你真是很会享福。”
“喝个姜汤就是享福？”
“不止，我指的是，你转山转湖还不忘带棵球生菜……”关世云以前独自在外面的时候，能买到吃的就买些吃的，买不到也就是清水干粮，怎么都想不到像她这样周全。
“反正师父有车嘛。这里蔬菜少，水烧不开，想带点别的菜怕烫不熟吃坏了就不好了，球生菜能生吃，半生不熟也好吃。都是托师父的福，要不是他，天晓得那些喇嘛们会不会煮姜汤给我们喝。而且……” 雷莛雨顿了一顿，笑了一笑。
关世云只看她一眼就晓得她想到了雅宁，只要想到雅宁，她就会露出一种糅合着遗憾惋惜酸楚痛心又甜蜜的极为复杂的笑容。“而且？”
“而且雅宁常说，不管做什么万不能亏待自己的胃，越是辛苦越是要在有限的条件里吃好，吃好了才会开心。世云姐，你说是不是？”
关世云注视她半响，道，“嗯，她说的对极了。只可惜以前有人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全然听不入耳。”
雷莛雨嘿嘿一笑，“说明那人与你缘分还不够。”
关世云也笑，“兴许是吧。”
直到近十一点，太阳才完完全全地落山，寺院外除了微弱的月光，皆是一片漆黑。夜晚的玛旁雍错风平浪静，听不到半丝湖水声。空寂的寰宇之间，唯有远处深山中偶尔传来的狼嚎与楚果寺旁的经幡猎猎作响。说荒凉也荒凉，说寂静也寂静，过去似落日撒在湖面上的金光不可追回，将来似寂寥的夜空任思绪无限延伸不可预测，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被吞没在宇宙的虚空之中。
关世云戳了戳缩在睡袋里，已然入睡的雷莛雨的脸，唯有此时此刻的当下是真实的。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Chapter 1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