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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五张椅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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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个时节,因枫叶的缘故,淮山上的溪水都成了红色,就像血一样的颜色。但今天,你若仔细辨认就会知道,那溪水里流着的确实是血。
沈碧棠沿着溪水一路徐行,但她并没有无聊到去辨认溪水中那微不可察的不妥。此刻她走在淮山上,想到的是不久之前关于这里的传说。
大约在半年前,南国传出长生不死药的流言。那一阵沈家着实是车马盈门,不单是南国人,就是襄国,滕国,晅国,都有人来沈家一探究竟。可他们都失望而归。因为,就连沈家也不知道这个长生不死药究竟是何模样。沈肃琨坦言,长寿之道在于养生,但天道轮回,有始就有终,这世上没有长生不死。
沈家没有长生不死药,那这个流言又是从何而来呢?许多人从沈家回去后就没有再理会此事了,毕竟这种事也太过虚妄。但有些人却执着地追查了下去,在他们看来,长生不死是存在的,是他们该享有的。他们是这世上最高贵的人,理应更长久的享有权利和荣华。持续的收索缩小了范围,最终他们确定,这个流言是从淮山附近流传出去的。
但沈碧棠现在来淮山并不是来找长生不死药的,作为医者她确实对长生不死药很感兴趣,但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碧棠,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一个劲装男子站在半山亭里,看见沈碧棠的身影后立刻冲了过来。
“我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你当我是反复小人吗?还是你以为女子就是言而无信反复易变的?”沈碧棠鼓着眼睛似嗔似怒地对那人说道。
那人满脸焦急想要解释,沈碧棠又扑哧一声掩口笑了起来,说道:“尹公子自然不会这样看我,我知道。”最后三个字说得极为轻柔,像是羽毛挠着人的心。
尹宏斌直直地看着沈碧棠,说道:“自然,自然……”
“对了,沈公子今天约我来是做什么?”
“碧棠,今天无论如何不要进宫。”
“可是今天是国主的寿辰,我听说凤兮还会御前献艺。云凰钧天舞可不是随意能看到的,我可不想错过。”
尹宏斌有些急了,抓住沈碧棠的手腕,说道:“再好看的舞也比不上命重要!”
“怎么,难道在王宫里还会出什么事吗?”沈碧棠张大了眼睛看着尹宏斌,这样的她看上去真是显得无辜而可怜。
尹宏斌张了张口,但并没有说出沈碧棠想要的理由,他只是说道:“总之你听我的吧,我不会害你的。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过了今天,我就会去沈家提亲——”
“哎……就算你提亲,我也不会嫁的。”
“怎么,你,你不喜欢我?”
“不,尹公子乃是当世英雄,我怎么会不喜欢。”
“那你……”
“尹公子应该知道我的志向。我希望能成为沈家家主,将沈家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得到救治。”
“是,你总是这样菩萨心肠。”
“可是我爹说了,沈家的秘方传男不传女,要是我想要成为沈家家主掌管秘方,就必须发誓终身不嫁。”沈碧棠抬起头看着尹宏斌,“我纵然爱慕公子,但我与公子恐怕是有缘……无份……”沈碧棠说这话的时候是真的差点哭出来,因为沈肃琨确实是这么告诉沈碧棠的。沈碧棠想要家主之位,可她也想要皇甫华,哪一样她都舍不得放弃。这些天她一直在想一个两全之策,可她想不到,而沈肃琨的话也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听了沈碧棠的话尹宏斌愣了愣,不过他随即说道:“这有什么难,等你嫁给我,我就给你开一间南国最大的医馆,到时候你一样可以治病救人。至于沈家的家主,做不做都一样。”
“真的吗?”沈碧棠惊喜的问道,但心里却是一声冷笑,要是得不到家主之位,我筹谋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治病救人?那些人的命又值几个钱呢。
“当然是真的。碧棠,你等着我,过了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虽然尹宏斌直到最后也没告诉沈碧棠今天王宫究竟会发生什么,但已经不需要了,从这些年和皇甫华的联系,从尹宏斌眼里的炽热,今天南国王宫将会发生什么对沈碧棠来说,已经昭然若揭。
九月二十九。
沈碧棠将帮着纸条的信鸽放飞,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世道就要变了……爹,难道你就不能变通一下吗?
“对不起。”凤兮撞到人后下意识地说道,她依旧低垂着头,像只无精打采的小鸟。她无意知道自己撞到了谁,说了这一声后,就往左移开一点,想要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撞到你了啊。”凤兮抬起头来,看见自己撞到的人后略微有些吃惊。“滕王?”
如果说沈碧棠装作无辜可怜的样子望着你,你会心生怜惜有所愧疚。但凤兮用她那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会因她的理直气壮而感到好笑,但笑过之后你会舍不得,舍不得破坏她的理直气壮,舍不得抹杀那些你也从小被教育过但早已丢弃的道理。
道理,是强者说了算的,这是魏翯的道理。
但现在他显然并不打算和凤兮讲道理。
“也许是我撞到了你。”
“不,你是滕王,你——”
“你的眼睛真好看。”魏翯突然进前一步伸手想要抚摸凤兮的眼眶。
凤兮下意思地退后,踩到了自己衣服的拖尾。魏翯眼疾手快地揽住凤兮的腰,把她拉向自己。
魏翯的五官线条很硬朗,他整个人有一种山岳般的气势。和他对视,总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那一刻凤兮真的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凤妹妹怎么了?”
魏翯抬起头看见对面走来的秦恪,笑了笑,但并没有放手的打算。
“刚才凤兮差点摔倒。”
“是,多谢滕王出手相助。”凤兮听见秦恪的声音时就回过了神,但她根本挣脱不开魏翯的钳制。她也不愿动作太大大家脸上难看。于是只得冷声说道:“滕王可以放手,凤兮已经站稳了。”
魏翯饶有兴趣去看着凤兮,然后缓缓放开了她。魏翯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对凤兮点了点头就走了。
秦恪一直看着魏翯的背影消失,才对凤兮道:“凤妹妹,刚才怎么了?”
“没事。”这两个字言不由衷,因为魏翯最后看她的眼神让凤兮很不安。但她不欲多说。凤兮理了理裙摆想要继续向前,但秦恪却走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秦哥哥有事?”
秦恪那张端方的脸上腾起一抹可疑的红晕,他没敢看凤兮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说道:“凤妹妹……这个月十二是吉日,祖母想让人上凤家提亲,你……你觉得怎么样?”
静了静,凤兮说道:“秦哥哥,我有喜欢的人了。”
秦恪面上并没有显出特别意外的表情,但手却背在了身后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是谁?”
凤兮不答,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绕过秦恪继续自己的路。
秦恪在凤兮身后说道:“凤妹妹,今日一舞,你已是明珠除尘,再也难掩锋芒。我可以不去凤家提亲,但别人呢?魏翯若要你嫁,你当如何?”
凤兮没有回头,只是斩钉截铁地回了秦恪两个字,“不嫁!”
凤兮回到宫里的临时住所,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
“小姐,你怎么了,你开开门呀。”小桃担心地拍着门。
凤兮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撒了大半张桌子。可她的神情看上去却十分平静。
“我没事,小桃,你去帮我做一盏乳酪来,要多放一点糖。我现在嘴巴里苦的很。”
听到凤兮这样说,小桃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依言去了。
凤兮喝了一口水,她不是口苦,她是心苦。
走到镜子前坐下,看着铜镜里那张才被誉为九国第一美人的脸,凤兮忍不住大大地叹了口气。她知道秦恪说得很对,今日以后她就会麻烦不断,她可以拒绝秦恪,可除了秦恪,还会有李恪,赵恪。她能拒绝多少?
还有魏翯,她真的能拒绝得了魏翯吗?
想起魏翯临走时的目光,凤兮忍不住打了个颤。
“滕王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
“无尘公子的心情也不差。”
段韫鸿摇着折扇笑了笑,月光下那一袭青衫白羽,朗目英眉,果然不负无尘的名号。
魏翯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然后随意捡了张椅子坐下,将大半的身子都隐藏在阴影里。
这是一个二十步见方的院子,看建制依然是南国王宫。但这里离晚宴呈夕堂所在的地方已经很远了,远到听不见笙箫,看不见灯火。只有一轮皎月撒下清辉,照着院子里的五把交椅。
魏翯占据的是正对院门的那一张椅子,此刻他看着院门,说道:“还有谁要来?”
“大约是岦国和襄国的人吧,毕竟龙飞和卓青峰都来了。”
“不,襄国不会来。”一个曼妙的女声传来的同时院门被推开。来人披着斗篷,拿着一盏宫灯,在进门的那一刻她先低头吹灭了灯,然后才取下斗篷。斗篷下是一张艳如桃李的面庞,虽不及凤兮,但比之尹雪柔也不遑多让。
“她是谁?”魏翯盯着那女子,但这话问得却有些奇怪。
段韫鸿摇了摇扇子不紧不慢地走到魏翯身后,说道:“晅国如意公主,庆雅正。”
魏翯挑了挑有些锋利的眉毛,说道:“倒是险些忘了,晅国早已有人在这里了。我说这次怎么庆光没来。”
庆雅正看着魏翯,两人对视交锋的那一刹寒芒一现,庆雅正继而笑道:“是啊,哥哥很忙,恐怕是不能和滕王相见了。由我这个小女子代劳,滕王不会见怪吧?”
“怎么会,有美在侧,求之不得。”
“说起美貌,又怎及得上今日滕王亲口定下的第一美人?”庆雅正走到魏翯左手边的椅子前坐下,“凤兮……哎,没奈何是她。我也只好输得心服口服了。”
“今日那一场云凰钧天舞,确实也不枉我等来南国这一趟。”龙飞走了进来,看了看在场的人,然后走到魏翯右手边第二个位置坐下。
段韫鸿顺势走到魏翯右手边的那张椅子坐下,笑着对龙飞道:“传闻此舞乃是上古所做,失传已久。”
“既已失传,那今日所见又是如何?”
“是前年由虞时明集古典大成,重新谱写而成。”
“虞、时、明……”
魏翯看了龙飞一眼,没说话。段韫鸿继续说道:“这个虞时明确实是不出世的人才。只是如今还是白身,不知他志在何处。我听闻南王也曾几度去永陵学宫请他入朝,但他都拒绝了。”
龙飞道:“或许他并不想参与乱局吧。”
“既然是乱局,就由不得他不参与。”魏翯轻描淡写地说道。
龙飞一皱眉,想要说什么,但院门又再一次被推开。第五张椅子的主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