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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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后格外恍惚。如同生活在古墓里的活尸，分不清昼夜春秋。
6：21。他掏出手机，然后懒散放下，想起自己刚才做过的一场梦。离奇，漫长，疲惫，且好一阵失落彷徨。
梦里有苍蓝色的寂寞，深红色的危机，颓白色的莫冶，以及漆黑色的自己。
是啊……一个人从7层楼的高度掉下去，不摔死才怪呢。
又在床上赖了许久，睡不着，索性翻身起床，这大幅度的动作竟牵起阵阵刺痛！
咝！
倒抽一口气，皮肤上是火辣辣的热，躯壳内是冰冷冷的寒。冰火交战，他终于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受伤了，也意识到，那些原来并不是梦。
脑海混乱一片。
莫……
是姓莫的家伙救了自己？身体缠了严严实实的绷带，脸上贴了大大小小的纱布，他心里五味参杂。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幼稚盲目，而现在的莫冶判若两人。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什么又是虚假的？为什么，人也好，事也罢，一切总在睁开眼后变得面目全非？
浑浑噩噩间，发觉自己正躺在别人床上。因为宿舍寝室大同小异，加之光线不足，所以刚才小山没来得及关心四周。现在静下心了，视线不由得被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吸引，一如飞蛾扑火。
对面床上，靠坐着另一个人。光线从男孩手中的全息影像里发出，薄薄的打在他脸上。尽管抹了缤纷斑驳，那张脸依旧不失美丽。如果说，莫冶是叫人越看越上瘾的纯白罂粟，那么，这孩子无疑就是能第一时间抓住所有视线的妖娆荼蘼。（注1，2。）
小山暗自不解，如此醒目的相貌，自己以前在校内怎么从没注意到过？看样子，估计是低年级的新生，而且有自闭倾向。
接下来，果然，跟学弟的交流困难重重。
“这是哪间房？”
“跟外面联络得上么？”
“我是崔岑巍，701室，11年级理科班的。你呢？”
“那个，给我包扎伤口的人……不，算了，没什么。”
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最后也只问出对面男孩的自我介绍——
苏伊蓝，7年级，住820室。
小山没去过820室，但他昨天亲眼看见720室里天花板塌落的惨状，可想而知，位于正上方的820室不会安然无恙——至少，大部分地板和墙壁是砸到楼下去了。既然如此，住在820室的人能活着出来，仅是右手吊在三角布里，也算幸运的。
一个人独撑话题，久了，自讨没趣。小山想打发时间，忽而记起，自己好像超过24个小时没吃一点东西了。大概是饿过了头，现在也没食欲。可是，左右无事，要不要去其它地方逛逛？而且，莫冶又跑哪去了？那家伙好像突然变挺厉害的，应该不会出问题……
小山正在天人交战，慢了好几拍才醒神，听见有人叫他。
“崔同学。”
“嗯？听着怪别扭的，还是叫我‘小山’吧。”
“小山。”苏伊蓝从善如流，声音细细软软。像一些甜蜜晶莹的砂糖，在机器里旋转，最后搅出蓬松轻盈的棉花糖。
男孩的声音在无灯的房间里弥漫开来，也在经历类似的变化过程。由坚硬到柔软，由渺小到膨胀，没人清楚这变化是好是坏。
小山只听苏伊蓝说：“看，这是我妹妹，你觉得她漂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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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
小山自力更生，摸黑找到简便食物，摸黑翻出锅碗瓢盆，又摸黑扭上点火器。
啪！
意想不到，少了缓慢预热的前奏，炉灶上猛然迸溅刺目的火花。小山大惊失色，手上东西一丢，瞪着眼就往后跳。幸亏，在那朵火花转瞬即灭后，没有引发更可怕的灾难。
他松下一口气，苦笑。瞧瞧，自己都干了什么蠢事！居然要使用燃气灶！眼下，电线与燃气管道都受到严重的物理性损坏，一旦有个短路什么的，随时可能引发爆炸。他刚才随便去用点火器，简直在找死！
小山明白自己魂不守舍，目前是什么事情都干不好的。随便抓了包薯片，他在男生宿舍第8层漫无目的的乱逛起来。
闪耀火光在视网膜上残留的印象暂时消散不去，一如苏伊蓝曾经的言语声音，始终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我妹妹……她漂亮吗……
苏伊蓝的问题内容分明带有玩笑性质，可他问出那番话时的眼神竟认真无比。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蒙了面纱般的影像荧光，精美得不像活人，而似白瓷面具。面具的右眼角裂了，一线粉红的缝隙，像植物的茎或迷离的纹，若隐若现，蜿蜒妩媚。
硬是生出了一份诡异。
荼蘼……
一季繁华的终结，固然绝色，也更加不祥。
一如苏伊蓝，一如苏伊蓝的妹妹。他们自然可以拥有一张漂亮的脸，但，当兄妹俩拥有一模一样的漂亮时，有些人看久了，就望而生畏了。
——异卵孪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注3。）
为什么，对一个陌生同学问些不相关的话？即便他们算是难兄难弟，在这种时候也……
隐隐的，小山直觉自己在接近一个危险的秘密。知道那里危险，知道那里有秘密，可他偏偏猜不透，也看不清。
苏伊蓝和他的妹妹。
他仿佛又见到了那些绚丽莫测的光影，闭上眼睛，片刻，以为光亮对视觉造成的刺激已经消失，再睁眼，影子仍一如既往的存在。
前方拐角处似乎有人走动。
眼角余光，总能瞟见走廊拐角附近的一抹飘逸纤细。胶片显影的逆转色，勾勒出的轮廓像几分钟前星火在厨房飞溅过的轨迹，又像长发编织成麻花辫随意晃动的弧度。
女孩子？
不，会留长头发结辫子的怪胎……应该是莫冶。
尽管无意表现自作多情，小山仍旧抿起嘴唇，不知不觉，加快了靠近那人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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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宿舍第8层，少年的眼前只有黑暗。那黑暗簇拥着他朝远方朦胧的人影前进，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淹没在黑暗背后，乍看之下，如同建筑物的界限消失了，这就是一个空旷无垠的空间。
已经不记得走了多久又走过多远，却仿佛踏在步行机上，他始终接近不了人影，也无法到达走廊的尽头。这根本不符合逻辑！耐性终于被耗费殆尽，他一咬牙，拔足狂奔！
要抓住那个人影！小山忽而兴起疯狂的念头——他一定要抓住他！
使出短跑冲刺的极限，拼了命的向前冲。眼前的画面却似慢镜头，一点一点，放大。近了，更近了！想象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接力赛，他伸长手臂，竭尽全力去碰触停留在前方的人！
指尖划落，有些什么东西碎了。毫无预兆，对方的手肘狠狠撞上小山的肋骨，加上惯性冲刺的相对作用力，几乎要把他的内脏给撞出来。小山吃痛，捂着伤处蹲下，勉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恰是这放低身体的动作，让他及时躲过对方紧接而来的拳头。随后又是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拳打脚踢，小山也不是吃素的，被惹得火上心头，干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拳脚相敬。
妈的！这人简直神经病！
谁说男生打架便有章法？一旦彻底发飚，他们也是武装到指甲和牙齿，无所不用其极！
几番交战，小山钻到空子，双手扯住那人的领带，绕到背后，死劲收紧。普通的棉绸布料顿时成为致命凶器，深深掐住脖子。那人喘不过气，一手抠着领带往反方向扯，另一手仍试图攻击背后的小山。小山只是想自保，原本还打算空出一只手敲晕对方，可身前的人力气大得出奇，他硬生生挨了几下，于是压根不敢松手了。
怎么办？再这样勒下去，这个人会不会死？他不想杀人，可是更不想被打死！
“冷静点！喂！你住手！”小山大声威胁，“你先住手，别再惹我，我就放开你！”
对方完全置若罔闻，仍旧沉默的挣扎。哪怕是个哑巴也该有点停顿反应吧？小山几乎开始怀疑，这人是执意要伤害他！他自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更何况还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没道理被人随便逮到就打呀！
一时不察，就被人背靠着抵上墙壁，那人脑袋向后一仰，后脑勺恰巧砸在小山脸部贴纱布的地方。他龇牙咧嘴，手上力道不由松懈。领带的一端成了滑溜溜的蛇，从一只手的指缝间逃逸。
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逃掉！
愤怒像动力，催促小山不假思索的追捕凶手。那人的速度叫小山望尘莫及，可这里终究是封闭的宿舍，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条路，他还不信那人能穿墙打洞瞬间转移！
然而，跑了没几步，小山感觉到蹊跷——
走廊中只剩下他一人的脚步声，空洞回响。
不……也不对，除了他，还有别人。背后不远处，两种声音清晰可闻。肢体的碰撞，以及压抑的哭泣。
谁？
那分明是伤害与受伤的声音。
到底是谁？！
后退一步，脚跟旋转，他还没来得及试探夜幕下的秘密，天突然就亮了。
昏暗中，一扇门扉开启，一圈银光打在走廊上，让人无处遁形。小山一手挡在面前，好半天才适应了光亮的刺激，然后视线穿越指间，接触到另一侧的光景——
男生宿舍第8层，4个人不约而同愣在当场。（注4。）
注：
1，纯白品种的罂粟，看起来干净清丽，有简约之美，但它又是罪恶的毒品原料，地地道道的表里不一。矛盾的植物，矛盾的人。
2，荼蘼被古人称赞为“国色天香”，是真正的美艳。又因为“开到荼蘼花事了”，它要在最后盛开，结束一个繁华季节。不祥的植物，不祥的人。
3，简单说，同卵孪生的孩子是由一个受精卵分裂而成，基因相同，所以会有相同性别、相同长相、相同体质等；异卵孪生的孩子是两个不同的受精卵，基因不同，性别长相等都可能有极大差异。孪生兄妹一定是异卵，理论上，他们可以长相一样，但几率近乎零。
4，应急灯。似乎上一章忘记提了，813房间里的银白光线是应急灯的光，挂在天花板上，也可取下手提使用。静电摩擦充电，照明时间不长，充电速度缓慢，唯一的好处是在断电情况下，也能反复充电使用。
------------------病例记录-------------------
Persistence of Vision：
生理学上的“视觉存留”，“视觉滞留”，相当于“后像”的道理。即，凝视观看一个明亮的物体或是鲜明的对比色图案后，再闭上眼睛，这个影像会在脑海中以“互补色”的形式呈现出。一些人不晓得这个道理，看到脑中所呈现的影像之后，会以为自己达到什么不得了的境界，或看到灵异现象等等，其实，这只是视觉神经残留的刺激，稍待一会，就全部消失无影踪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