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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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且封闭的空间。
单调而找不出原因的声响。
长时间的举步维艰和一言不发。
原来把一个人留在没有电的空荡荡的建筑物中，就相当于变相禁闭。即便宿舍里各种生活用品齐全，暂时不会出现生存方面的问题，却仍会给人带来精神上的折磨。
人类能够忍受禁闭多久？
如果在有食物和水维持的情况下，两三天的紧闭会让人畏光且寡言，一星期能彻底改变人体的生物钟和感官知觉，半个月后反应神经严重钝化，接受禁闭一个月会开始恐惧外界的一切……最终，那个人将在自我的混沌里窒息。
就好像一种慢性的活埋。
从胡思乱想中醒神，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其实除了昏沉的墨色便什么都看不到，小山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一个模糊的方向上。那个人，应该是在那里。不知是坐是躺，一开始先后来到公用休闲区（也是唯一能找到无线网络信号的地方），弄出一些陷入沙发的声响，之后再也没有动静。睡着了吗？
“喂……”清了清干哑的嗓子，小山忍不住提议，“要不要试着把安全出口打开？”
静默片刻，那边的人如梦初醒般应道：“……门是从另一边被堵死的。”
“但我们可以把门破坏掉，如果堵住楼梯通道的是泥土，用你刚才的办法，一点一点把泥土掏开就是了。”
“天真。”轻轻一哼，倒听不出是讥讽还是低斥。话音刚落，不管对方的大呼小叫，莫冶转身便离开，像是不想再跟笨蛋同处一室似的。
安全出口的门都经过特殊加工，隔热，隔电，防水，防烟，抗压性能自然也相当出色。基本上，在当初设计建造整所学校时，工程师就已经考虑到建筑所在地理位置可能面临的隐患，许多细节上都做过强化处理，以防万一。
只是学校在招生广告中号称天衣无缝的种种安全措施，如今反而编织出死亡的囚笼，让他们无路可退。
其实小山对此也有些认知，但17岁的他仍具备少年特有的血气方刚，肆无忌惮，倔强不屈。心想，没有人合作，靠自己还不一样？于是，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没想到，在走廊上刚迈出几步，某种怪异的感觉迎面而来，顿时打消了他的一时冲动。
嗒嗒嗒嗒……
脚步声。
不徐不疾的步调，显得过于安然自若，但如果以人类在昏暗中摸索行走的情况来衡量，算是比较合理的速度；再者，由于声源在移动，声音传来的方向及音量大小会随之出现相应的改变，这方面也完全符合声学原理。
听起来，于情于理都满普通的脚步声。那么，心中的怪异感从何而来？
在狭长的走廊上驻足良久，小山侧耳倾听。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行渐远，一股战栗也如同行走在他的背脊骨上，一路扎进了后脑勺。
远……
近……
远……
——刚才，他根本没有与人擦肩而过的感觉！
忐忑不安的向左边伸手，手臂尚未撑直，指腹已压到墙壁上，于是又朝右边伸出另一只手，这回手臂完全展开了，中指的指甲尖依旧能划过墙壁。果然，他站在走廊约正中的位置，两侧的空隙算不上宽，哪怕刚才从身旁穿过去的是一只老鼠，也绝不可能不留一点痕迹！
小山不禁做出吞咽的动作，却来不及消化掉遭受的震撼与紧迫。脚步声仍旧不徐不疾的响着，逐渐的，要消失于走廊尽头。他大着胆子寻找发出声音的地方，一眼望去，更加遍体生寒。
尽头，紧急逃生标志的绿光映在打不开的门扉上，倾泻了一地。微光眷恋的领域里，水迹和鞋印一如之前所见的样子，唯独角落积水面积似乎增加了些。可这看上去分外正常的画面，也正是最不正常的——
它缺少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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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人类其实是充满韧性与无限潜力的，当恐惧到了极至，也就没有恐惧了。
趁着前方的脚步声依稀可闻，小山急忙追过去。每接近一步，更清明一点。作为唯物主义者，他只相信科学，心里猜测这种现象可能跟声波的折射反射有关，因此现在更多的情绪是急欲探明真相的好奇。
然而，还没能抵达走廊尽头，半路又杀出程咬金。一阵金属摩擦声乍然响起，吓得小山心惊肉跳的看向一边。
电梯区，有人影。那人立在地上的是一双匀称修长的腿，而上半截身子竟已没入墙中！
小山心头一悸，叫出来的声音甚至有些变调：“莫冶？！”
那人“唔”的虚应一声，上半身像变魔术似的从墙里面退了出来。
他见状，又多了几分惊疑：“真、真的是你？”
没有回答，这下子小山倒是确信了。懒得搭理无意义的话题，正是莫冶惯有的作风。小山几乎想象得出，那家伙眼角眉梢隐藏的倦意。
手机屏幕苍冷的微光刺透黑暗，找到了莫冶斜靠在墙上的身影。小山靠近过去，发现旁边大敞的电梯。电梯门是被强硬掰开的，门后的电梯通道就像怪兽的食道，深不见底，一时也看不到电梯厢停在哪个位置。
“喂，”小山偏过脑袋，口气粗鲁的质问，“你丫的搞什么鬼？刚才还在逃生出口那边，这么快又跑这儿来破坏公物？”
不想，莫冶面不改色的反击：“我听你一个人也能吵吵闹闹十多分钟，发神经的是阁下才对吧。”
“不可能！你前脚才离开休闲室，我后脚也跟出来了，加上从休闲室到这边，步行顶多用个30秒。我走过来这段，连话都没说一句，也算得上‘吵吵闹闹’？！”
青灰色的眸子安静的注视着少年略显激动的面庞，试图寻找端倪，未几，又垂敛了下去：“可是……我在这里起码待了十分钟。”
“哼，如果真有那么长时间，别说绕宿舍走一圈了，我都可以直接走到对岸的N市去！”（注1。）
“那么，”双眸重新抬起，冷冷瞪了狂妄的少年一眼，“你认为光靠我一人，只花30秒就掰得开电梯门？”（注2。）
小山哑口无言。
莫冶若有所思。
嘴上说不通，面上没有任何表示，其实两人心底已隐约相信了对方的说辞。可相信之后，更觉蹊跷。
难以解释的时间差，不符合逻辑的位移，大相径庭的两种声音，或者……
“除了我们，这一层楼还有其他人？”
“疑点太多，不足取信。”莫冶摇头，一个接一个的提出假设，再逐个推翻它们。
一，假设第三者的存在成立。但之前他们俩分别巡视过整层楼，并没有第三者的动静，那么第三者所处的情况必定不允许他大吵大闹或到处乱走。
二，假设听到的两种声响成立。那么，这就建立在第三者可以自由行动的先决条件上。既然对方身体无碍，为什么不直接面对他俩？如果出于恶作剧的目的，此时此地，这类行为更有问题。
三，假设第三者来自其他楼层，进入本层楼时造成了种种杂音——
“楼梯口堵死，窗户外紧贴石壁，电梯不能用……就算其他楼层还有人，也根本进不来这里嘛。”小山没好气的嘀咕，声音听来是急了，本该涨红的脸色却不知不觉的开始泛白。
相比之下，莫冶镇静安然得像置身事外的人。黑暗将他隔离在世界彼端，一个词钻过世界之间的裂缝，飘然逸出。
他用严肃的口吻，说出一个轻率的结论。
幻觉。
“因为视物能力减弱，人的其他四种感觉在黑暗中会格外敏锐。但过度敏感就成了神经质，不断进行自我心理暗示，容易产生幻觉。”
“自我心理暗示？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
抿嘴推敲片刻，小山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目前为止最合理的解释。
好吧好吧……他刚松一口气，短短几秒钟后，今天第三次的胆战心惊又接踵而来——
一旁的长发少年撇下了他，兀自展臂提气，纵身一跃，坠向深渊。
背影消失得那么突然，被黑暗一口吞噬，什么都来不及留下。
>>>>>>Now Searching>>>>>>
小山以前只在特技电影中看过这样的场面——
某人依靠电梯通道内的吊索攀爬到其他楼层，跟壁虎一样依附在电梯门的内壁上，利落的撬开一线门缝，翻身钻入，安全着陆。
通常画面中的某人，不是特工就是军警，或者小偷杀手保镖消防队员之类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当然，他相信拍摄那样的镜头其实很安全，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模拟场景，加上钢丝保险索和充气软垫，再用摄像机借位掩饰，以及电脑特效的后期加工，就能让一切逼真无比。
然而，现在落入他眼帘的不再是逼真的表演，而是真实的搏命行为。
他的室友，那个文弱孤僻、曾经一度被同学们怀疑小脑神经生锈的运动白痴，正在亲自重现电影中才会有的惊险动作。不借助任何工具，也得不到什么安全保障，莫冶依旧完美结束了这次徒手攀爬。
小山原以为自己看到这一幕会很兴奋，一如刚看过一场精彩刺激的电影或杂耍，其实不然。因为接下来，他自己也要进行同样的“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背起装电脑的包，笨拙的挂在吊索上，短发少年少了平时活蹦乱跳的气焰，活像一只刚脱离育婴袋的树袋熊，四肢僵硬，强装无畏。漆黑的深渊在脚下迎接着他，不知从哪儿穿进来的气流呼呼灌上他的头顶。他不敢往下瞧，心知肚明那种举动只会徒增心理压力；于是眯起眼，向上面对逼人的冷风，这一看去，便看清了自己与那人之间的距离。
目测约3米。
仅仅3米。
水平的3米距离，步行1秒之内便可通过；垂直的3米距离，电梯升降也只需1秒。
然而，他艰难仰首，对上一双居高临下垂视世界的眸子，莫名的，突然感觉绝望。
3米之上，敞开的门扉后，一只手，朝他伸来。
“来。”
不行了，他怎么可能够得到？
“上来，你可以的。”
不，对不起……
——或许，他永远也到达不了那个地方。
注：
1，学校建立在人造岛上，与此岛隔水相望的是海滨小城N市。当然，两地之间绝对不是步行10分钟可以完成的距离，小山在这里故意夸大其词。
2，供电正常时，电梯门的运转模式想必是众所周知的；而在完全断电后，一些机械齿轮处于卡位固定状态，这时电梯门的静摩擦变得更大，所以手动撬门会更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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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心理暗示：
Self-suggestion，(=autosuggestion)。某个人诱导本人接受一种观点、信仰或行动计划的过程，一种非常微妙的心理作用。用的好，可以是帮助自己克服各种困难、障碍的方法；用的不好，也可能是自我逃避、卸责、失败合理化的一种借口。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