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的罚单》小小愚者

65、入府

　　寻了半天才找着一家招牌上没有栀子花的客栈，藏身楼阁之上。

　　十天，我在迷星游荡。“诡异”是我心头浮现的最大疑问。

　　曾经试图夜探皇宫未果，到不是皇宫守备有多么森严，而是走到半路的那种诡异感觉令人极为不快。夜里的迷星皇宫十分神秘，作为皇宫，灯火算是少的了，奢华程度莫说与啸月皇宫，即便是一贯节俭的皇帝伯伯的寝宫也比不上。可就是在这样的皇宫里，随处都能感觉到有视线飘移。而最高大的那座殿宇，靠近才看清，廊柱间竟然都爬满了蛇，我全身一个激灵，退了回来。

　　另一个“诡异”就令我啼笑皆非了。自从我隐遁在迷星国都的第一天，街市间就出现了许多告示：“迷星最大富贾方家少爷寻师，师若不来，便拆府邸而后快。”第一天看到告示上那略显幼稚的笔迹，我一笑了然。第三天，大多这样的告示就没有了。到了第四天，告示复现于街市，只是这次竟然张贴在了方家名下所有的店铺外。继续无视到第八天，一清早就听见满街的人议论纷纷。打听之后吓了我一跳，据说方家昨日半夜逃出不少家仆，个个神色慌张或面色憔悴，别人问发生什么，又个个敢怒不敢言。啧啧，看来为仁折腾人的功夫到是无师自通，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第九天一早，方家店铺下的告示又换了，而且还多了人守卫。我提起兴趣溜去看了一眼：“小圆将疫，盼师来救！”飞身离开，我开始思想斗争。字迹不是为仁的，明显出自大人手笔。若是诈我，一般来说就是为了让我现身阻止为仁的胡闹；可若是真的已小圆相逼，不但为仁境况堪忧，我去了也可能是有去无回。忽然想起那天方家父子相见的情形，又觉得不太可能。该不会是小圆真出了什么事吧？

　　熬过第十天，自责越来越深。终于在第十一天的大中午，我动身去了那座为仁口中仅次于皇宫的大院子。

　　方家府邸很大，比我那堂堂王府家里还大，而他门口那些守备从身形来看，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护卫，看来方家的背景很值得深究。没逛多久，发现了一个跪了一地人的院子。定睛一看，坐着一个，坐着那个身后站着一个，坐着那个身前站着一个，只是这个人年纪小小，却一脸的戾气，凶神恶煞地在教训着谁。

　　“今天你们不把下毒的人交出来，我就把你们全部杀掉！”
　　地上的人都低着头，没有人喊冤，也没有人指控谁，看来“训练有素”这个词语形容得还不够贴切，个个都是视死如归、守口如瓶啊。

　　眼看跪在最前面的一位中年妇女就要挨上巴掌，我出声喝止。

　　“为仁，不要把自己变成和杀人凶手一样毒辣残忍的人！”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为仁更是怔怔地看着我，只是惊喜很快变成了悲痛，眼泪更是强忍着只在眼眶里打转，没有落下来。我踏着旋云步飘到为仁面前，一把搂住了他：“小圆不会有事的。”

　　“姐姐！不！小圆中毒了，中的是和我娘亲一样的毒！”为仁抱着我大声哭喊，我也愣在了原地。怎么会，小圆和为仁的娘的地位可谓天壤之别，就算下毒也不应该是小圆，难道是小圆无意中替为仁中毒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注视我的方逸怀，他的眼里含了很多东西，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但却没有着急和心痛。

　　“为仁，你可记得自己在山上和我说过的，你的志向？”为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下毒的人不见得在这座府里。”为仁抬头看着我，我却叹了一口气：“你来了这些日子，觉得你爹是位什么样的人物？”为仁又看向他爹，眼里多了更多的崇拜之色，只是很快就被悲痛代替。

　　“你如此伟大的爹，怎么可能让自己手下有能在他眼皮底下下毒的人？或者如果有了，怎么可能查不出是谁，任由你在这里胡闹？”

　　为仁低下头独自深思去了，身前跪着的那些人很多抬头起来看我，大概都知道我就是害他们日夜被折磨的那位少爷师傅，眼里是又气又无奈，当然，也有一些带着尊敬之色的。

　　“听说你这些日子只管胡闹了！你看看跪在这里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为你的白吃白喝努力着？哪一个不是在你没有尽到孝敬父亲之时替你好好照顾父亲的人？”为仁的头低得更凶了，我身后坐着的那个在听到我说“白吃白喝”时明显挪动了一下，“你是你爹的孩子，将来是要继承你爹家业的人。而你身前跪着的这些人还有那些在为方家产业奔波劳累的，都是你的产业，他们更是你的财富、你的宝贝，如果没有他们，哪里来方家今天的景象？还是你认为随便街上抓几个人，付了工钱让他们干活就能让方家成为迷星富贾？为仁，姐姐对你有些失望。他们拿工钱干活，可以说是因劳而获，对方家没有任何亏欠！可几日来任你欺负的这些人，全部都是对方家有感情的人，他们早已把方家当家，而不仅仅是以工换钱的地方！正因为这样，他们才包容你，你却变本加厉，欺负事小，怀疑甚至侮辱事大，在没有任何证据之前，你刚才的行为都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举动！”

　　说着说着，我到真动了点气。我放下为仁，起身要走。为仁一把拉住我，眼里都是内疚。

　　“要我留下，你必须配做我的徒弟！还记得我收你时你答应我的吗？现在你自己造成的伤害应该如何挽回呢？”

　　为仁一脸决绝的看着我，使劲点了点头。小小的身子晃了晃，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对不起”，他又看了看我的眼神，发现我依然板着脸，就又低头俯身，向跪在地上的那些人鞠躬道歉。

　　地上跪着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一片惊恐地连连推脱，嘴里说着“少爷年纪小，我们下人也是多有不到。”“小圆小姐病重，少爷心急才会这样，也是仁义，少爷不需向我们道歉”……
　　终于，坐着的人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今天的事，我也未考虑周全。我相信下毒之人并非在我府内，但，如果有人协助下毒，或者知情不报，那也与下毒者同罪！”

　　你不是没考虑周全，你是想用为仁来试府内人的忠诚程度，也想以此看出什么端倪。深深看了方逸怀一眼，正好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姐姐，不要走，小圆需要姐姐，为仁更需要姐姐！”为仁拉着我死死不放手，我只能叹气。看着聚集的人渐渐散去，我摸了摸为仁的脸：“我暂且留下。但是为仁，能救小圆的不是我，是你爹。”

　　为仁迟疑地看着我，又看向他爹。最终，为仁走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爹，为仁知道小圆自小无人照顾，不懂什么规矩。可我流落荒野之时，她陪伴在为仁左右，更是对我照顾有加。还请爹能网开一面，救救小圆吧！”看来这几日闹得方府鸡犬不宁的为仁，多少是为了袒护小圆。

　　方逸怀没有搭理跪在地上的为仁，只是依旧看着我：“姑娘何以见得方某能救小圆？”

　　“能不能救，就看你有多在乎为仁了。”虽然我不喜欢威胁，但这个人眼里的那抹淡定，看得我很不舒服。

　　“或者你想我告诉为仁……”

　　“为仁，起来吧。我已经派人去请国师，相信小圆不会有事的。”我还没说完，对方先开了口。

　　为仁激动的神色溢于言表，冲上前抱住她那高深莫测的爹。我一转身，却被刚才方逸怀身后的护卫拦下。

　　“柳姑娘，可否留在府内照顾为仁呢？”身后响起了我开始讨厌的声音。

　　“刚才说过了，我暂且留下。”

　　“或者说，作为师傅，你是否应该尽到教育为仁的责任呢？蓝姑娘。”

　　我刚才的愠怒已经消失，转身眯起眼，看着在方逸怀怀里睡着的为仁，看来他点了为仁的穴道。

　　“或者你想和我解释一下，作为丈夫和父亲，为什么没有救妻子和孩子的娘呢？”

　　对方没有回答，却突然闪到我身前，为仁从他怀里向我这边落下，我赶忙去接，却被他一把扯掉了面纱。

　　“蓝姑娘不但身手了得，刚才教育为仁的那番话也是深得我心。我希望蓝姑娘能留下，悉心教育为仁。”方逸怀说话时眼睛都不眨，仿佛要一口把我吃下去的感觉。

　　我瞪回他，冷笑了一声：“我既然收了为仁，自会尽心教导。教育自己的孩子，本就是为父者的责任，只是不知方老板是否明白自己的责任是什么？为何在为仁犯错时没有加以引导？而是任由他成为你试探下人忠心的试金石，却让为仁成为别人眼里任意妄为的富家少爷？！”

　　方逸怀依旧看着我，但笑不语。我转身就走，他才幽幽吐出一句：“为仁若不吃些苦头，就会如上回那般任性妄为，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我头也懒得回，对这个貌似忠良、长得文质彬彬的方老板的认可程度也降到了谷底。

　　“用别人的命换你儿子的成长，我不得不说，我们是道不同的。”

　　“我是想救为仁他娘的。”

　　我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为仁。

　　“那就是比你位高权重的人给救不给救，或者，根本就是那人，下的毒了。”

　　说话间，方逸怀来到我的身边，从我怀里接过为仁，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或许真的如为仁所说，再也没有比你更聪明的女人了。”

　　我笑了笑，见方逸怀愣住，笑容也在逐渐扩大。

　　“你错了，在为仁心里，你就是这世上最伟大，最出色的人。不然我刚才激为仁的话怎会有收效呢？”

　　方逸怀也笑了。我见他又看向为仁，一脸的父爱。勉为其难，陪着他送为仁回房。

　　我本想去看小圆，可方逸怀坚持让我陪着为仁。后来才说国师可能也见过我或者知道我在迷星国都，我对他的印象又有了一些改观。

　　看着为仁熟睡的样子，脸上还挂着丝丝微笑。

　　这个方逸怀不但富有，能请动国师来为一个小孤女看病又能这么快知晓我的身份，他与迷星当朝国君到底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