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明月》忽其渺杳

19、第十九章 野渡

　　正是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沿河岸边的扶柳刚冒出嫩绿的新芽，河水还未完全解冻，片片浮冰顺流而下，而汩汩的水声和河里的游鱼仿佛已经闻到了万物复苏的生气，都欢快奔放了起来。

　　这远离闹市的野渡口，比别的地方更能提早感受到春的气息。野渡口边静静的泊着几只渔舟，其中的一只很不起眼的小舟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身穿白色锦袍，墨黑皂靴，正躺在船板上仰看蓝天白云，嘴里还叼着根柳叶枝儿，甚是悠然自得。另一个扶舷而立的少年一身利落的镶边黑衣，看起来只有约摸十六七岁的年纪，正向岸边张望着。

　　＂二公子，你说这船家怎么还不到？＂

　　黑衣少年转头向靠在船板上的男子问道。

　　＂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的，你急什么，好容易出来一趟，好好放松一下，欣赏欣赏景致才是正经。＂那白袍男子慢悠悠的训戒道，还扒了一根柳叶儿兀自咀嚼起来。

　　黑衣少年笑了笑，他笑起来给人一种很是明媚单纯的感觉，使得见过的人都不会对这个可爱的少年设防。他抬步过来坐到白袍男子身旁，道：＂我是没二爷这份兴致，不过我们毕竟是有要务在身的，所以还是赶路要紧啊。＂

　　白袍男子眉眼带笑，深灰色的眼眸漫不经心的盯住了黑衣少年的眼睛，说道：＂呵呵，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去看看这船家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说罢一个纵身从船上跳起来，又轻跃出船外，脚尖轻轻点了几次水，转眼间已到了岸上，他兀自朝前走去，并不理会身后的人是否能跟得上。

　　＂驳嘉，再不跟来，你可就弄不清楚那船家为何迟到了哦！＂

　　那黑衣少年显然听出了这句话的戏谑味道，他又好气又好笑的撑着蒿子将船往岸边靠了靠，才一个纵身跳了出来。上前赶上了白衣男子，两人一齐朝渡口外的林子里走去。

　　白袍公子正是谢家的二公子莫落，他这次是领了北国皇帝的旨意，作为使者到南溯国去商讨南国献贡八座城池的事。

　　八座城池？莫落接到圣旨后着实苦恼了一会儿，这可是个棘手的任务，别说南国现今已经兵强马壮，国力日盛，就算是当年那个羸弱交困的小国，也不会糊里糊涂的就交出八座城池来。不过，还好莫落清楚此次出访南国的主要目的是协助处理顾容府的事和暗查南国的国情，这当然是老爷子的任务，就连这次出使也是老爷子一手安排的。八座城池，不过是探探溯国皇帝的态度，不用当真便是。只是，至于这个小子，莫落朝紧紧跟在身旁的那个黑影瞟了一眼。

　　驳嘉是老爷子派来协助他的，说是协助，不如说是监视罢了，别看这小子长得一副纯真模样，办起事来竟是一丝不苟，生怕耽误了正经要事，而且身手也颇不错，看来这也是老爷子器重他的原因了，不知他是从哪儿搜罗来这么多人才的？莫落想着不禁摇了摇头。

　　＂二爷摇头何意？＂身后跟着的驳嘉上前一步问道。他们现在已经进到林子深处，脚踩着旧岁的枯枝残叶簌簌作响。

　　＂你的问题还真是多啊，＂莫落失笑道：＂我摇摇头你也能发现。＂

　　驳嘉也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笑：＂二爷莫见怪，小的从前是军里侦察营的，对细节之类颇为敏感......＂

　　＂嘘，＂莫落忽然朝他嘘了一声，一转身躲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驳嘉见状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也随他一起躲在了树后。

　　半晌，树林里却仍是寂静一片，与刚才并无一丝二致，驳嘉有些不明所以的扭头去看莫落，却对上了他强忍着笑意的眼眸。

　　＂你耍我！＂驳嘉怒道，正要跳出去，却被一只手压住了肩膀。

　　莫落一手阻止他出去，另一手的食指却轻轻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制止了驳嘉开口，然后一指树林东边的方向，示意他仔细听。

　　驳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但仍屏声静气，仔细聆听起来。不一会儿，他就听到距离他们不远处，东边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物体被拖拽的声音，还伴有轻微的喘息声。

　　＂好家伙！这是人还是野兽啊。＂驳嘉一听之下，不禁轻轻念叨了一声。

　　莫落笑了笑，道：＂是人是鬼，过去一看便知。＂说罢挪动步伐，悄悄跟了上去。

　　驳嘉毕竟年少，好奇心重，此刻也没有反驳，只悄悄跟在了莫落身后。他们寻着那声音向东跟了约摸半炷香的光景，就听走路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莫落也赶忙停下，透过斑驳的树影仔细看去，只见前方十丈开外处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但仍是看不真切。

　　莫落扭头朝驳嘉挥了挥手，示意他往前躲到前方的一丛矮树后，好看的仔细些。

　　驳嘉点点头会意，弯下腰抬步向前溜去，他全神贯注在前面的矮树丛上，却没有留心脚下，一不留神踩到了一根树枝，枯枝断裂的声音在此刻寂无人声树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驳嘉扭过头来朝莫落做了一个苦笑的表情，表示自己搞砸了，莫落听到声响，还未待作出回应，就听见丈外一声低喝：＂谁在那里！＂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道白色的刀光。

　　莫落见行迹已露，索性直起腰来，驳嘉在前后退一步躲过一刀，就见一个黄脸虬髯的大汉自树丛内跳了过来，乍见二人呆了一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又照着驳嘉的前额劈了下来。

　　驳嘉先前匆忙中躲过了一刀，又来不及准备，这一刀眼看就要劈中，驳嘉神色微变，正准备硬受这一击，却突然见那刀锋偏了一偏，他也抓住机会闪身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那虬髯汉子刚刚被一物堪堪击中了右腕，劲道一偏，刀也差点脱手，他疑惑中扭头看去，正好撞上背后莫落朝他露出还略带着歉意的微笑，更是勃然大怒，抄起刀就想去找莫落的晦气。

　　但已经抽剑在手的驳嘉哪里还肯给他这个机会，剑锋游转间已经与他缠斗起来。

　　莫落也不前去帮忙，因为他向来觉得以多胜少也胜之不武，刚刚帮忙用铜钱将劈向驳嘉那一刀击偏，也是看在驳嘉有危险的前提下，这也已经令他觉得有些歉意了。况且那个大汉虽然出刀凶狠有余，但灵巧不足，刀法也无甚章法可循。想驳嘉也是老爷子亲选的京畿护卫，本领想必也不会太弱。

　　果不出他所料，刚开始那汉子还能气势汹汹与驳嘉缠斗，可不出二十招之后，他就被驳嘉的剑逼得没了退路，最后也不得不弃刀保命，弯倒在地上。

　　驳嘉举着剑高傲的瞧着他，那目光好像在说就你那两下子，还想与本少爷动手。

　　莫落笑着摇摇头，年少气盛啊，想当年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走到那个虬髯汉子面前蹲下身来，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那汉子嗤笑一声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鬼渡口李例李渡头就是我，今儿个落到二位手里无话可说, 二位请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