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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金屋妆成娇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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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满满的都是甜甜的花香,咕噜咕噜,旁边的药坛子煮沸了,盖子一蹦一跳。
我看见一双手伸了过去,揭开盖子。又拿了个碗,将药倒了进去。
她端着药穿过几重走廊,停在一个房门前,推开。
霎时间我看见了她的脸,那是我自己的脸,很是稚嫩,形容大概是在200多岁的时候。这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放下碗,又走向里间撩起帘子,露出趴在踏上的可恒。
可恒看见我比老鼠看见猫还害怕,抖擞着嘴唇说:又吃药?
我折回去端了碗到她身前,坐在榻边吹了吹,递到可恒唇边,哄到:你把药吃了才能快点好啊。你也不想一直趴在这里不是。
可恒的脸皱成了一团麻花,哀声道:你又不懂医术,何必日日拿这苦死人的药折磨我呢。
趁她张嘴的当头,我一把把勺子塞了进去,她喉咙咕咚一声,双手掐着脖子伸舌头,含恨道:这药怎么越来越苦了。
我道:你没听过苦口良药么。谁说我不懂医术了,我这几日都要把医经翻烂了,你就乖乖把药喝了吧。
她恨恨的说:你几时才能不闹出事情来,碧涚不懂事,你也跟着他不懂事。你怎么能去动长帝卿的东西呢?
我说:你要是再替我挡几次,我还能这么不懂事。
碧涚此事我本欲一力承担,区区三道雷刑算什么,不想可恒却求着大哥要替我受刑,瞧着她现在的模样,我心里很是难受。
可恒有些痛心疾首道:我该是让你好好罚罚的,谁知道当时一个没控制得住就跪了出去。想是替你背黑锅背惯了。
趁机,我又塞了她好几口药,她脸上的表情顿时由装模作样的痛心疾首变成了情真意切的痛不欲生。
三两下把整碗药解决了,可恒趴在枕头上喘气,还不忘吩咐我一句:你上次闯的祸事还没能摆平,我瞧着白风族长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陛下为了这件事丢尽了脸面。你可要记得去赔罪。
我说:你可放心吧,我做了花糕呢。
我看见我自己端着空碗,又顺着原路走了回去,到了起初的场景里。这地方我想起来了,是以前的偏殿。
我又揭了旁边冒起的笼屉,蒸蒸雾气之中,是一碟做成花朵图案的长新花糕,糯香软甜,我自己都咕咚咽了口口水。
我收了这碟糕到盒子里,拎着去了父亲的中神天。
看守中神天的总长是个慈眉善目的神侍,样貌大约能做我爷爷。
他躬身行了个礼,说:殿下,神后在里面。
我说:我也没什么事情,来给父亲送些糕点。母亲在里面正好,一起尝尝。你不必通报了。
他又行了个礼,躬身退了下去。
我拎着盒子走进重重宫门,中神天外殿和内殿还有些距离。我估摸母亲来了,父亲当是陪她在内殿的。
一路顺着路走到内殿门口,大殿门前却无守候的人。这很不正常。
我寻思着千万别贸然闯进去坏了父亲的大事,到时候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是以,我捏了个决儿,隐了身,想想,又捏了个决儿收敛了气息,偷偷摸摸往内殿摸去。
殿门是关着的,下了禁制。我绕了一圈儿,竟给我发现了窗户还留了条缝。
真犹豫要不要偷看的时候,大殿里忽然传来一声极大地脆响,我的目光顿时落了进去。
父亲母亲相对而立,殿中气氛一派紧张,他们脚边散落了许多器皿的碎片。
母亲的神色很是平静,好像面前暴怒的父亲是我看见的幻影。
父亲又嘶吼了什么,指着母亲破口大骂,母亲都不在意。
他好像被激怒的狮子,恨声说:你与那人生的孽种日日在我眼前晃,我恨不得将她杀了。我哪点对不住你们,你到现在还想着他。
他转过来,我正瞧见他通红的脸,不像是气的,倒像是喝酒喝醉了一样。
母亲的声音更冷:你醉了。
我没有,父亲争辩,又猛地钳住母亲的下巴,咆哮道:你说啊,你说啊。
母亲垂着眼睛,长婕漫漫遮蔽了眼中的含义,嘴角又扯出了一抹笑意。我只听着她更冷的声音传出来:我是想着他,我和他有一个孩子,你的王位不过是从他手里抢的!
啪,母亲的脸重重挨了一巴掌,她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她抚着脸,神色很茫然。
父亲似乎也被这一巴掌惊醒了,踉踉跄跄走上前去,有些手足无措的去扶母亲,却被母亲狠狠推开。
她苍凉的大笑道:你当初为了王位将我送人,我是你的妻子啊。你可知道那些人我是怎么度过的吗?你得了王位又想得回我,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你以为我就不恨?!
她语气厉厉:我为他生下孩子我也很恨!可是恨有什么用,是你亲手抛弃了我,是你对不住我!
他们还说了什么我没有在意,咚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
父亲顿时瞬移出去,窗外只剩下一盒散落的长新花糕。母亲也步履踉跄的走出来,看见花糕,脸色煞白。
父亲沉下脸,回头说:你可都看见了,这些都被她听到了,她绝对不能再留。
母亲遥遥头,神色怔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父亲厉声道:你可愿一辈子背负着这些秘辛过活?那些老古董若是听说了这件事,必定会制裁我们俩,迎回重安。
你可忍心见到我身败名裂,永世不得超生?
母亲又摇摇头,眼泪止不住的流。
父亲说:我会小心处理掉了她。
这一次,她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算是默认了。
我本以为父亲暗地针对我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却不知道,这件事一开始就是被母亲默许的。
这一切我本来不应该看到,它发生在我离开之后,可是这一次,我却好像游魂一样目睹了,并且他们还对我的存在毫无反应,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景色一换,又回到了方才的偏殿中。我独自坐在桌前,眼神定定,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我见我自己起身,又去准备熬药需要的药材了。
其后的日子就是源源不断的暗害的开始。
可恒总以为我父亲一直对我不好。其实不是,在我还小的时候,他对我是很好的。他还准许我叫他父亲,而不是陛下。尽管有时候他会打我或者关我禁闭,可是都比后来好太多了。
我在担惊受怕中过了800年,眨眼就是我一千岁的成人礼。
我的成人礼并不隆重,甚至没有几个人记得。可是那日宫中确实张灯结彩,满满当当的喜意。
我的母亲给我添了一个妹妹。与我这个遗腹子不同,我的妹妹是母亲和父亲亲生的孩子,一降生就被赐名为明华。
明华,明月之华,是光明的希望。
我倚着门栏念这个名字,外间吵吵嚷嚷,好似整个宫廷都活了过来。
小可温了酒与我说:公主,你快过来吧,今日可是你成年的日子,可要好好庆祝。
我笑着坐过去道:你莫叫我公主。我不是公主,外间刚刚降生的那位才是真正的公主。
小可斟了酒举杯,道:不管你是不是公主。木木,今日是你的成年礼,我们今日庆祝的是木木的成年。
我心中又酸又暖,同样举杯豪气道:你说得对,今日只是庆祝木木的成年。
碰杯声清脆,酒水中是万般滋味,这酒本是我酿的酒中最为失败的一种。
他的滋味很难形容,我起坛时尝了一口,漱口整整用了大半缸水。我正要倒掉,可恒却拦了我。
今日她举着酒杯微醺,对我说:木木,你可觉着这酒真是美味极了。
酒水入愁肠,真是应了万般滋味,心里种种苦痛都能在他处寻见。
我蹒跚站起来,举杯道:醉酒解千愁,聊以忘忧。
她痛快的拍手,大声道:好。
她站起来,眼睛赛星光明亮,脚下倒也不稳了。
她说:木木,今日这样好的光景,我做个舞给你看,为你庆生。
她伸出右脚来,于地面画了半个轻弧,一划就是半生。她那时候还不是神域第一舞姬,可是舞已经跳得那样好,轻灵涓动,像九天落下的霞光。
她后来在整个神域闻名,帝都的男儿为见她一舞挤破了脑袋。有天下多少舞姬在见过她作舞后再不敢称自己会作舞,求亲的帛书堆满了洗醉宫的案头,全部被我压了下来。
我握着可恒的手说:我家可恒,要嫁便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她笑的明烈,她再没有在别人面前跳过这支舞,她说:木木,这是我跳的最好的舞,名叫长相守。
这支舞过去我只给你跳过,将来也只会跳给我的夫君看。
她执着我的手:木木,我把这支舞教给你,以后你也可以跳给你的夫君看。
她拉着我旋转飞舞,眨眼又是千年。
两千岁,早上的日头升的那样好。父亲忽然召了我过去,我过去了也不让进,等在大殿门口半响。
殿里似乎有访客,良久,听了一句:告辞。
我赶忙退到一边去,躬身垂头,访客的黑色衣角在我身前停了一瞬,眨眼间又消失在我面前。
我直起身正听到父亲唤我:慕华进来吧。
熟悉的对白,熟悉的流程,他交给了我信,让我去送给神杆道人。临走前遇见大哥,我问大哥:今日来的可是魔族?
大哥应道:正是魔界三皇子魔战。
我哦了一声,也没有多说,收拾行李的时候顺带将可恒带上了,可恒很是怨怼我,因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我一直看着她,致使她没什么机会将她藏在枕头底下的朔华神君斩龙图捎上。
其后一切如所述一般,那些久远的好像上辈子的事情如电影一样一幕幕闪过,正是因为情深,背叛来临时尤其令人伤情。
头顶是华丽垂落的黑色帘帐,流苏倾泻,雾蒙蒙,隐约能感受到外间透出的光影。二千年的回忆,不过南柯一梦。
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摸了摸肚子,恩,圆的。看来孩子没有什么事,命真是硬,不愧是我的孩子。
放了心,我定了定神,瞧着这帐子皱起了眉头。我光明神族向来崇尚的白金之色,何时倒腾出魔族的花样了。
难不成我还没被救回神族?眼风刚扫过床边,就吓了我一大跳。
复央撑着头在床边小昧,容色有些苍白。
原来闭上了那双令人沉沦的炭火似的妖艳红眸,他的容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清俊的,只是那双眼睛一睁开,一切都将不一样。
我已经分不清对他究竟是爱是恨。爱,我早已放下。恨,我也能原谅。只是到了现在,看见他熟睡的容颜,还是想伸出手触碰触碰他,想感受他真实的体温,确信他真的在我身边存在着。
其实很想念,只是越是在乎,越不能流露出自己脆弱的样子,因为眼前这个人与我已经是毫无关系。他是别人的夫君,而我是别人的妻子。
复央的眼睛慢慢睁开,彻底挽救了我无可救药的行为。
我迅速的把手收回了被子里,神心砰砰的跳着,像鼓声在耳边乍响。
他微蹙了眉,令人揣摩不透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正担心我的小动作是不是被他发现了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你醒过来就好,安心养着吧。
语气很是冷淡,我也只能点点头表示知晓,只是片刻功夫,又被他的眼睛吸引住。
那双向来漂亮的眼睛,黑色好似多了些,看上去更是深沉疲惫。
他未在与我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我在这床上呆躺了半天,困意逐渐袭来,我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就此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