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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风吹仙袂飘飖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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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宫位于魔都的后方,是一座漆黑的尖顶宫殿群,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占地极广,比之神宫不遑多让。
我隐匿气息,摸进去,出人意料的顺利。
魔宫现今好像无人看守,处处静寂极了。我想大概是皇位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所有的守卫都被抽调过去作为筹码了吧。
这倒给我提供了许多便利,只是魔宫这么大,要找到复央和可恒简直如大海捞针。
我隐匿搜行了半响,觉着这实在不是个办法,不如故技重施抓个魔族来问问。
我刚刚逮着个看上去官不小的,正打算好好盘问盘问,忽听见一声大喝:谁在那里。
我心想要遭,正打算解决了这个不走运的小子开溜。
一个人影顿时映入我的眼帘,我欣喜的脱口而出道:复央?
然而,这个话下却再无接不下去。复央身穿漆黑衬着暗红的王袍,头戴象征魔王的紫金冠,紧皱着长眉看着我。
在他的身后,是上百魔侍,仪仗具备。而他的身边,站着同样穿着后服的可恒。
二人如一对璧人,君临天下。
可恒同样是皱了眉,脸色很是不好,紧盯着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支支吾吾想找个解释。怎么说?我担心你们,想要救你们于水火?人家现在都为王为后了,这么说岂不是可笑。
可恒脸色愈发不好,转向身旁的复央道:陛下,您打算怎么处置。您可不能放她回去,会坏了我们的大计。
我吃惊于可恒说的话,她竟在劝复央抓我,我看着她依旧熟悉的脸,不可置信的倒退了两步。
复央一直不说话,目光似乎逡巡在我的小腹上,他的目光有审视,有疑惑,有决绝,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多到我辨不清,却独独少了深情。
陛下。可恒沉了语气,行了大礼,华贵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摇晃。
复央终是挥了挥手,冷声道:带她下去吧。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我竟听见天崩地裂的声响。当年神心被震碎时也是这样的声响。啪的一声裂出一个细缝,紧接着片片坠落。
可恒缓缓直起身来,嘴角微不可察擎了抹笑意,熟悉的,与那些害我的人一样的笑意。
魔军一拥而上,眼前都是冰冷的黑色盔甲,复央已经带着仪仗转身离开,我只能看见他依旧挺拔的背影。可恒最后抬头看了我一眼,跟了上去。
一王一后渐行渐远,魔族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捆住,我没有反抗,或许我现在早已经忘了反抗。
我的眼睛里面干干涩涩,觉着很想大哭一场,来表达下对我今日,不对,是这十多日从神域赶来魔域的欢庆。
可是眼睛就像失去了应有的功能一样,不给出一点反应,真是令人徒悲伤。
魔族的牢房和神族没什么两样,阴暗,湿冷,遍地的脏污。牢房四周被加持了重重禁制。
我托着肚子,坐在石床上,总觉着一切的一切皆是笑话一场。
肚子传出阵阵痛楚,我紧紧托住他,念叨:孩子,没事的,妈妈会保护你。不怕。
可是未出生的孩子好像根本不买我这个做母亲的账,他闹腾的越来越厉害,有几脚正正踢在肚皮上,疼得我弯腰闷哼。
阵痛一阵强过一阵,我额上的汗一股股往下淌,汗湿衣衫,我拼命抵御来自身体深处的收缩性疼痛,嘴里无意识的念叨:再等等,再等等。
我抱着肚子弯腰大口喘气,紧闭着眼睛抗衡。
孩子,不是我不想你来到人世,而是现在不能,不能。求求你再等等。
良久,不知是不是请求起了作用,痛楚渐渐减轻了,孩子也不再闹腾,乖乖窝着。
我靠着冰冷的墙,满脸的汗还夹杂着泪,傻傻笑了,摸着肚子说:乖孩子。
牢房的禁制忽然消失一瞬,踏进一个人来。
汗将我的额发也打的湿哒哒,浑身跟水里泡过一样。自我成年,我就不曾如此狼狈。
我加大了嘴角的弧度,说:可恒,你来了。你为什么会来?
可恒依旧穿着那身魔后的礼服,暗红的内衬像血一样。她在桌上放下一缸酒,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
酒杯以红绸封,正是她出嫁时我替她备的嫁妆。
她伸手将我扶起来,周到依旧,挥手将桌子招来石床前摆正道:最后一缸了,我喝的有些快。
我说:看来你这百年过得并不舒心。凤冠之下,可恒容色比百年前更多了分娇媚之态,风华绝代,只是方才扶我手有些冰凉。
她的脸上浮现几分忆往昔的神色道:我一直记得当年与你一同共饮的时候,好像什么样的苦难都能熬过去。
她揭开封盖的红绸,酒香顿时四溢,醉人自醉。
这是我酿的最好的酒,它寡淡如水,浓烈如血,千种滋味万般变化集于舌尖,刚刚品到味道,就只剩下方才的袅袅余香。
美人耶?怀抱琵琶半遮面,欲语先羞欲还说。
我笑道:忘忧,能忘世间之忧,却忘不了心中之愁。
可恒举杯示意,先干为敬,接而,替我倒了一杯。
我接住,酒杯微晃,闻着忘忧似有似无的香气,道:我有几个问题很想问你,不知道你能否回答我。
可恒又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姿态甚是洒脱:你说来听听。
我缓缓道:第一个问题,你当年嫁给复央的时候,可知道他是我的所爱?
往昔幕幕,当初可恒临走前抱着我说:我对不住你。本以为是不愿丢下我一人而去,如今细细想来,竟然还有别的含义。
可恒喝酒一杯接着一杯,脸色却半分不变,果真,好几十坛酒练就了她千杯不醉的酒量。
她睨着我说:你怎的不喝。
我笑,继续道:第二个问题,你如今后悔当初的选择吗?
她面色不变,嘴角有了抹倾城笑意。
我继续道:第三个问题,魔王是不是你们设计杀掉的,你们早就登上了皇位,敞开了魔界,就为了将我父亲骗入魔域深处一举杀掉,顺带歼灭我神族的精锐部队是不是?
啪,啪,啪。可恒为我鼓掌,道:你永远都是这么的聪明。
她换了副神情挑眉,惋惜道:可是聪明有什么用呢?每每看穿了谎言计谋,却要一厢情愿的相信。真不知是说你傻还是说你天真。
她抿着唇不可抑制的笑道:想必你自己也知道当年陛下只是随口框你一句,你却死缠烂打,赖着陛下不放。你看看你自己,哪里有半分身为皇族的脸面。我若是你,早早的了结了自己省的给帝皇族丢脸。后来你嫁给了君凤卿,他觉着你脏,便不再和你玩儿了。
我觉着我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不好看,我听见我冰冷又虚弱的声音问:你怎么知道?
她微扬头,垂着眼的样子甚是妩媚:陛下的事情我都知道。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她停了停,以一种更兴奋的语调说:他说从未见过你这样放荡的女人,他救了你,你就要赖在他身边,赶都赶不走。随口框你的一句话竟被你当了真,索性跟你玩玩儿。
我想,我的心里是真正很强大的,因为我手里的酒杯半滴酒水也不曾洒。
复央当时离开我时给了我传音纸鹤,他说他会与我联系,我相信了。
他替我套上戒指,做定情信物。
那时候,他和可恒是我全部的希望与温暖,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世事无常是句真理。
我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可恒停了停,对我说:你还未喝酒。
我静静地看着她,无言的坚持着。
她站起来大笑,道:罢了罢了,我就告诉你。我知道他是你的所爱。你当年不告而别,他来我这处寻你。你不知道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他那么强,英俊如我梦中的天神,朔华在他面前就如同一个废物一样。
你想让我嫁朔华?你是不是还觉着你替我选了门特别好的亲事?
她眼里促狭嘲笑之意甚重:你说我会怎么选?
我转着酒杯没有说话,了然道:想必你并不后悔。
她张开双手,是飞扬的凤,她提高声音说:悔?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如今是魔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得到了所爱,而你呢?你有什么?
肚子又开始疼了,我觉着我的裙子已经湿透,冷汗又从额上泛出来。
我强撑着笑容道:我还有凤卿,我还有这个孩子。
疼痛剧烈,意识却开始模糊,手脚无力,恍然间,可恒就着我的手将酒喂入我嘴里,我阻止不了她。
她脸上的笑容一如当年般温暖,当年她对我说:以后由我来保护你。
现今,她亲手喂了我一杯毒酒。
僵硬无力从神魂里涌出来,昏昏沉沉听见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君凤卿?他真的爱你吗?你真当他不知道此事是个阴谋吗?
三个问句,我带着自己也无法回答的茫然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