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天生牙（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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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之中，杀生丸抱着菡在水中前行。少女的胸口，一枚小小的海螺发着清亮的蓝光，在他们身边张开了一层隔水的结界。这是龙女澄送给菡的礼物，让菡能在任何地方都能取用四海之水的宝物，此时，却庇佑了杀生丸，让他于海水中畅行无阻。
绕过大朵大朵招摇着丝絮的淡白海葵，在一个又一个鲜艳瑰丽的蘑菇珊瑚上越过。海底的世界奇异而美丽，但他们要去往的却是没有丝毫光亮的被禁入的秘境。
又来到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最深处，极寒如冰的温度，没有生物再在这里存在，没有色彩再在这里绽放光华，这是没有一丝生机的、只会夺取来者生命与灵魂的地狱。
四魂之玉与翠子展现的所谓前世记忆中，他似乎也来过这里。为了同一个女孩，为了相似的理由，只为延续她的生命，即使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也在所不惜。这样强烈的感情，这样坚定的执着，两世的心情，在此处真正重叠…
“你是谁。”非男非女的无机质声音问道，语气之冰冷犹胜杀生丸十分。
“寻药之人。”杀生丸冷淡地说道。
这一次，他不准备把他自己留下。
曾经，那是他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她的心情，他眷恋着却无法回报，对另一个女子的感情深埋在他的心中，不曾退去，于是只能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为她延续生命，以此委婉而深沉地表达他的心意：虽然不能与你相守，但是，你在我的心中，重逾生命。
但这一次，他的心，已经完全交付给她。并且如此幸运地，得到她同样的感情。
所以，绝不放手，两人的未来，可守望的未来！
杀生丸凭借着少女怀中那枚名为水哨的海螺张开的结界，怀抱着少女，目不斜视地跨入传说中的禁地。只要不被海水掣肘，他不惧任何妖怪，任何对手。
“擅闯禁地者，死。”冰晶般的人形僵硬着身体向他走来，行动间渐渐灵活起来。
“让开。”杀生丸冰冷道，他不想被这种连自身意志都没有的物体耽误一刻。
冰石巨人根本没有回答，举起冰臂就向杀生丸攻去！
斗鬼神出鞘，利落地挡住了冰人的千手攻势，利器与冰臂在海水中相互碰撞击打，来往间几乎可见隐隐擦出的电光与火花，又瞬间消散在海水中。
凝成冰人身体的坚冰是数万年的海底寒冰，这是世界上最寒冷的冰石，也是世界上最坚硬的冰石。即使锋利坚硬如鬼牙打造的斗鬼神，也无法击破冰人的身体丝毫，只能在上面留下淡淡的一条白痕，又被海水迅速洗去。转眼间，冰人便又恢复如初。
即使是杀生丸，也不能轻忽冰人的力量。那强硬的冰石身体，已经是世界上最强的防御。更遑论那看似臃肿的身形也无法掩盖的凶狠毒辣的攻击，招招毫不留情，直攻向他的身体最脆弱的地方。即使是像杀生丸这样的大妖怪，也不能无视冰人的攻击。甚至为了保护他怀中的女孩，当来不及挥刀抵挡时，杀生丸就生生以背脊和手臂作为她的护盾。被冰人直接而有效的攻到时，被击中的部位剧烈地疼痛着，仿佛断裂一般。但杀生丸眼波平静，纹丝不动。只要，她无事就好。
不过，再这样战斗下去，除了耗费时间，没有丝毫意义，杀生丸皱起了眉。对于他怀中的女孩来说，此刻最重要的，也就是时间了。他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只知道自豹猫族一战之后，她一直未曾醒来，他也一直未让她离开他的怀抱。
“苍龙破！”杀生丸大喝一声，刀身上凝聚起无比刺眼的电光。长剑直指冰人，剑压化成的有形苍龙怒吼着向冰人扑去，冰人扁平僵硬的脸上仍然没有丝毫表情，即使他被剑压狠狠击飞。苍蓝的龙身紧紧缠绕住冰人，不断收紧，剑压从龙身的每一处向冰人击去。无论是多坚硬的冰石构成的身体，都在惊人的剑压下渐渐粉碎，只留下冰人胸腔最坚固的冰石，仍然顽强地保持着完整，幽幽地散发出黑灰色的光芒…
消灭了挡路者后，杀生丸怀抱着少女，继续前行。
他不知道传说中的冰魄石在哪里，曾经的他是从守卫者手中直接得到的。
但他知道，冰魄石一定在这片冰雕玉琢的水晶般的海底森林中。
又一个冰石巨人向他缓缓走来，一个又一个…
一个敌人已经足够棘手，如此之多的冰人同时发起的攻势，杀生丸不能不慎重以对。向来淡定如他，此刻也有些微微的心急了。女孩的呼吸，已经越发微弱…
当斗鬼神不堪重负地挡下冰人的又一次攻击时，杀生丸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当他下一次出击时，向来无往不利的斗鬼神竟然折在了冰人坚硬的身体上！
毫不犹豫地放弃手中的断剑，杀生丸脚下一踏，轻轻跃起，跳出了冰人们的包围圈。此刻的硬拼，太过不智了。杀生丸不是毫无头脑、仅凭热血和本能战斗的妖怪。
冰人们紧追不舍，纷纷跟上他的身后。激烈紧张的战斗气氛中，女孩的呼吸悄悄消失，杀生丸也敏锐地察觉到。沉默的犬妖停下了脚步，驻足在了四处无依的海水之中。冰石巨人们也没有再追击，只是静静地包围住他，无论是头顶，还是身下，都有冰人紧紧守着。
“菡…”杀生丸低下了头，轻轻叫出女孩的名字。女孩没有回应他。
“菡——！”他的喉间发出令闻者落泪的低吼，就像失去伴侣的兽类，哀伤而绝望。
寂静如死域的海水中，只有无感情地冰石巨人静默地看着这一切。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去对抗豹猫族就好了……
所谓的尊严，所谓的大妖怪的责任，根本无法与她的生命相比！
她是以什么心情说出，“去吧，杀生丸”，这样的话……
明明应该是他保护着她，却反而被她所保护……
真是可笑，为了那些无谓的东西，竟然让她就这样，就这样……
所有的不舍，悲伤，对她生命的无力，对他过去的悔恨，复杂而强烈的感情，悄悄传递给了他腰间的佩刀，如今唯一的那把佩刀，无法斩杀的治愈之刀，天生牙。
与它的双生之刀铁碎牙相比而无比纤细的刀身，发出了一阵强过一阵的强烈脉律。
杀生丸拔出了渴求着出鞘的妖刀，定定地注视着洁净无瑕的刀面，天生牙，你是否可以…
“呜嗯…”刀身传来了沉重地嗡鸣。
“所以，不行么…”杀生丸垂下眼，低低道。
他没有看到有彼界的使者来带走女孩的灵魂，所以，无法斩杀冥使，也就无法解救她。
一挥之下，可救百人性命的刀天生牙，却连她的生命都无法挽回。
要天生牙何用！
杀生丸松开了天生牙，任由天生牙缓缓地在海水中浮沉。
渐渐地，天生牙上开始散发出点点光辉，如洁净的圣人梵音般，在海水中渐渐扩散。
仿佛与天生牙彼此感应一般，冰石巨人的胸口，那块散发着黑灰色光芒的无法破坏的坚石，此刻好像共鸣一般，竟然也发出了纯白的光芒。虽然被并不清晰，但那渴求着得到解放的心意，通过天生牙，传到了杀生丸心中…
更多的冰石巨人来到杀生丸的周围，胸口处隐约可见的白芒，如风中的烛火一般，摇曳着即将消失。曾经凶神恶煞的冰人们，以及被困于其中的悲哀的灵魂，宛若溺水的旅人抓住唯一的浮木般，迫不及待地向天生牙靠近。
“你们也想得到救赎么…”杀生丸轻声道。
“……”冰石巨人们无法回答他。
他们都是一个个来寻找冰魄石的妖怪或人类，以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为代价，换来了宝贵的传说之石。他们的生命被留在冰晶中孕育冰魄石，灵魂却被困在守护者的胸腔中，成为那些冰魄石的傀儡人偶，永世不得超脱。
为什么即使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也要换来那一枚小小的灵石？
因为有比自己的生命和灵魂更重要的存在。
“是吗…”杀生丸轻轻说道，终于再度握住了天生牙。
优美的刀身上发出璀璨的光芒，温暖而柔和。天生牙轻轻挥动，被困在守护者胸腔中的灵魂瞬间获得了解脱，坚冰凝成的躯体分崩离析，彻底粉碎，黑灰色的诅咒与封印被打破，久困的灵魂们获得了净化与自由，化为一道光之长河，照亮了最黑暗和最无尽的此处深渊。它们的前方，有着耀眼金色光芒的往生之门，渐渐打开……
作者有话说
第155章 天生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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