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因果纠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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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无月（六月）的雨后，天空如最澄澈的溪水般湛蓝，微微带着湿意的清纯的空气透入肺腑，洒入心间。巍峨的群山中，青森与冷杉间，冷峻的银发男子与清雅秀丽的少女踏过经年累积的厚叶，在他们身后，抱着高高人头杖的绿色小妖怪紧紧跟随着，雪白的小兔蹦蹦跳跳着前行，不时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杀生丸和菡已经在群山中行走了近旬，银发的女孩抬手遮眼上，挡住灿烂绚眼的日光，远远地看到高高耸立的山之巅，云雾缭绕间，隐隐可见掩藏在乳白色烟雾下的淡淡楼阁，如秀竹般屹立于最高处。
“那是，大妖怪的居所么。”菡看向身边沉静的犬妖，清悦的嗓音在林间轻轻回响。
“那里是鹤仙人的所在地，据说是比朴仙翁更长寿的妖怪，或者说，已经是接近神的存在了。”杀生丸看向那若隐若现的高楼，金眸中丝毫没有小觑之意。
“那样的妖怪，岂不是无所匹敌，可以称雄天下了！”邪见咋舌道。
“呵。”杀生丸瞥了一眼邪见，冷嘲道，“越是这样强大的妖怪，越是不愿意干预世间的事。只要契机出现，他们就会成为真正的神，不容于此世的真神。”
“神么…”菡喃喃道，想起了舜叶曾经提过的神之一族，“那神族…”
“神族只是神民而已，真正的神是与神民完全不同的存在。有人类的英灵成为神，有强大的妖怪成为神，也有神民中诞生的神，但无论如何，神已经与世界的一切存在截然不同了。”杀生丸低沉的声音解释着，那是他拜访了数个妖怪，查阅了无数的记载，才隐约窥到的一角。
“所以，我们这次是去拜访这位鹤仙人吗？”邪见肃然起敬道。
“不。”杀生丸却在邪见吃惊的目光中否定了，“应该说，她愿不愿意见我们。”
“啊！”邪见惊叹道，“连杀生丸大人都拒绝吗！”
“三百年前，她拒绝了父亲。”各种意义上的拒绝。
“不愧是媲美神明的大妖怪啊！”未见其人，邪见几乎已经要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杀生丸没有鄙视邪见，事实上，连他都对未曾谋面的鹤仙人心怀敬意，对强者的敬意。
穿过广袤的青森，危机四伏的林间沼泽，与无垠的平原和草甸，终于来到了通向山顶的玉石阶前。度过无数岁月的阶梯，时间却没有在上面留下丝毫痕迹，仿佛刚被造出一般，没有丝毫青苔与褐土的痕迹，依旧光洁而明亮，无惹尘埃。
“邪见，留在下面，云奈也是。”杀生丸淡淡吩咐道，“这条石阶对你们而言太过危险了。”
“邪见想追随杀生丸大人！”邪见连忙跪伏在杀生丸身后请求道。
“云奈… 云奈也要一起！”小小只的小雪兔抬起头，顶着杀生丸审视的目光，却执着地看着杀生丸，漆黑的眼珠中满是坚定，颤着声音说道。
“是吗。”杀生丸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下方的两个小小身影，女孩恳切地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却被他轻轻摆手阻止了。待看到他脸上放松的表情，知道他心中其实并没有对邪见违抗命令的生气，女孩悄悄松了口气。
“是。”邪见抖着声音，鼓起胆子答道，“自从五十年前杀生丸大人一去不返后，邪见就下定决心，无论杀生丸去哪里，邪见也一定会追随而去。所以，请务必让邪见同去。”
“云奈，云奈不要和菡分开。”小雪兔抽了抽鼻子，小小声道。
“即使会死，也要去吗。”杀生丸冷冷道，仿佛没有丝毫触动。
“是。”邪见的声音更抖了。
“是。”云奈却出奇的镇定下来。
“那就一起去吧。”杀生丸的声音绝非不悦，嘴角更是难得的微笑。
“啊…”邪见猛的抬头，没有想到杀生丸会如此轻易松口。
“还不走吗。”女孩已经随着杀生丸走上石阶了，闻言回头道。
“是是是！”邪见连忙连滚带爬地跟上，脸上的绿皮上全是满足的笑意。
＊＊＊
踏上石阶的瞬间，罡风阵阵。
杀生丸想握住身边女孩的手，却发现无法触碰到彼此。强风之下，菡纤眉微皱，却自己坚持了下来，但他们身后的两个小妖怪已经东倒西歪了。在杀生丸做出决断前，菡尝试着凝结出水之壁，将四人保护在内，却失败了。菡再次尝试了以符纸为媒介的结界，却依然无法凝起结界，女孩不甘地咬唇，无可奈何地看着云奈秀气柔弱的长耳被狂风卷席。幸好云奈足够聪明，伸出两只小爪，将长耳向下拉住，只凭借后肢的力量踉踉跄跄地向前跳去。
“菡，没用的。”杀生丸看向那山巅的楼阁，轻声道。
“可是…”菡目露不忍地两个小小的妖怪，云奈坚持要和邪见一起走，否则，如果由她抱着的话，也许就不用忍受烈风的摧残了吧。
“在这里，接触是不被允许的。”杀生丸看向女孩，轻声道。御风飞行也是不被允许的，甚至，拔刀都是不被允许的，他尝试过，却无一例外，尽皆失败了，“他们所能依靠的，只有己身的力量。”话虽如此，杀生丸却依然谨慎地尝试着使用自己的妖力，既然允许邪见的跟随，他就绝不会置之不管。
淡淡的妖气慢慢从杀生丸身体中逸出，弥漫在他们周围，将他们环绕在内。随着妖气的流动，一道浅红色的妖气之壁渐渐形成。此时，菡也尝试将灵力直接释出。与本就外放的妖力不同，灵力是内敛而深沉的力量。然而，即便如此，在少女的强烈意志下，青色的灵力从她身上星星点点的飞出，融入杀生丸的妖气之壁中，妖壁渐渐从浅红色变成了清冽的蓝色，单薄的薄壁渐渐浑厚起来，罡风被挡在了妖壁之外。
“呼，得救了。”邪见擦擦额头的汗，松了口气道。
“走。”向来淡定的杀生丸此时却严肃非常，他和他身边的女孩知道，将力量直接释出比依靠武器媒介来使用要更耗费，构建妖壁所需要的力量是非常庞大的。不过数息，少女的脸色就可见得苍白起来，额角也渗出点点细汗。
“是，杀生丸大人。”邪见急急忙忙道，和云奈一起匆匆跟上。
“犯规了哟。”天上突然传来了清甜可爱的女童声音。
“谁！”杀生丸目色凛然地看向天空中突然出现的小女孩。
“不能靠他人的力量获得庇护，这条路只能靠自己哟。”顶着两个黑色发鬏的小女孩嘻嘻笑着，答非所问，小手轻轻一挥，除杀生丸以外，菡、云奈、邪见脚下的玉阶尽数坍裂，露出下方幽黑深邃的无尽深渊，三人顿时惊叫着飞速向下坠去，刺骨的阴风从耳边划过，女童身影在他们眼中越来越小。
说时迟，那时快，杀生丸毫不犹豫地从上方跳下，在周围的石壁上数个起跃，抓住女孩抱入怀中，搭在肩膀上的长长皮毛同时将邪见和云奈卷起。抓住女孩的瞬间，杀生丸突然想到，既然可以触碰，刚刚约束他们的规则应该就失效了。意识到这一点后，杀生丸立刻试着飞起，却失败了。
难道，是猜错了么。杀生丸皱起眉，尝试着从腰间拔出斗鬼神，本来纹丝不动地沉入刀鞘的佩剑被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杀生丸挥动佩剑，插入了周围厚厚的石壁。锋利的长剑在石壁中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又下坠数十米，下坠之势才勉强止住。
四人就此滞留在半空中，脚下是无尽的黑暗深渊，头顶是透着微光的小口，已经距离地面相当遥远了。然而，那个遥遥的小口也渐渐阖上了，很快，四周一片漆黑，一丝光线也无了。此时，他们唯一的依凭就是杀生丸握剑的右手。
莫名的黑暗中，时间静静流逝，杀生丸的右臂也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渐渐痉挛，几乎无法握住手中的长剑。杀生丸咬牙坚持着，一边默默思索对策。
银发女孩安静地趴伏在他怀中，感觉到起伏越来越剧烈的胸腔，摸索着抚上他的脸庞，却摸到了一手薄汗。女孩手上一顿，难过地埋入他的胸口。
是他们…拖累了杀生丸么…
杀生丸犹在思考，却感受到怀中熟悉的温热吐息向他渐渐靠近，温柔而眷恋地落在了他的下颚上。缱绻片刻后，伸手不见五指的死寂黑暗之中，传来了女孩低不可闻的声音，“头，低一点。”
杀生丸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能见的微笑，依言垂下头，感觉到女孩的手指抚上了他的脸颊，落在了他的唇边，然后是犹带着淡淡香气的温暖的唇，安静地贴在犬妖微凉的双唇上。
黑暗中的吻，一触即离。
“这是在对我杀生丸说，一定要出去吗。”彻底的黑暗之中，银发犬妖胸腔微震，轻声说道。无边的黑暗给了少女勇气，也给了犬妖戏谑。
“…”少女双颊通红，尖尖的双耳都染上了红晕，若非无人可见，此时已经羞窘欲死。
（邪见：杀生丸大人！生死攸关的时候不要再对菡大人说这种奇怪的话了好吗！如果能出去的话请尽情的说啊啊啊！！！绿皮小妖怪几乎泪奔了…）
“不要放手。”短暂的沉默后，杀生丸轻声道。
“…”少女脸颊上温度渐退，良久不言，无声之中是暗暗定下的决意。
“不要放手，菡。”杀生丸郑重重复着，如此说道。
“…嗯。”埋在犬妖肩头的少女眼中泛出热热的湿意，终于重重的点下头。
当杀生丸的力量已经到极限时，菡在黑暗中听到了之前女童的声音。
“真的不松手吗，菡？”女童引诱似地问道，“即使成为拖累？”
“…”女孩没有回答。
“只有你才能听到我的声音，所以，回答我吧。”女童清甜的声音如此道。
黑暗中，看不见其他人的菡，片刻犹豫后，简短而坚决地回答道，“不。”
“为什么。”女童好奇地追问道。
“因为，这是我们的约定。”少女回答她，“无论如何，即使死去，也要在一起。”如果说片刻前她还有所犹豫的话，在杀生丸郑重叮嘱的不要放手后，她就下定了决心。她自私的心情，杀生丸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即使就此死去，也不想分开的心情。
而且，即使她松手，杀生丸也未必能活下来。女童并没有给出任何承诺。甚至，假若杀生丸能活下来，那她的死会在他的余生都覆上挥之不去的阴影。最痛苦的永远都是被留下来的那个人。也许漫长的时间能治愈这片伤痕，但是，对于记忆力更长久的妖怪而言，又需要多么遥远的时光才能让伤痛不再呢。
这一瞬间，菡突然想到了桔梗姐姐。桔梗姐姐最后身受重伤死去，最后的一瞬间射出的封印之箭，而非破魔之箭，除了对犬夜叉深怀的爱与眷恋，是否也有隐隐的怨恨呢，怨恨着犬夜叉因为四魂之玉而背叛了两人的感情。彼时的两人，尚不知道一切都是奈落的阴谋，甚至以为对方曾经的爱意都是虚假的，那种被欺骗被背叛的痛苦与伤痕，永远留在了两人之间。
桔梗姐姐无意惩罚犬夜叉，但她的死去，就是对最后留下来的犬夜叉最大的惩罚。只要犬夜叉对桔梗有一丝爱意，因犬夜叉而死的桔梗，就是对犬夜叉的永远的报复，犬夜叉将永远陷于害死了曾深爱过的那个女子的痛苦无法自拔。桔梗无意至此，但犬夜叉却真的至今无法释怀。即使他们已经知道，过去的反目都是奈落的挑拨。但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
菡不愿意这样。她不想让杀生丸面对这种无解的痛苦。
以自己的生命让对方活下来，这不是馈赠，而是痛楚与折磨。
如果有一人注定要活在对方因自己而死的煎熬之中，她选择自己承受。
让杀生丸因她而活，背负着这种痛苦的就是杀生丸。
让杀生丸因她而死，背负着这种痛苦的就是她。
这是她自私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因果纠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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