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面埋福》过尔尔

8、第八章

　　大家暂时安顿好后，终于开始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壕少爷的苏醒。

　　秋离延纠结于，要怎么告诉他，他的弟弟和母亲都已经去世了？要怎么告诉他，他的财富地位都已经被夺走了？

　　所幸叶壕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阿蒲。虽然阿蒲本人并不觉得这有多幸运。

　　那个时候阿蒲正做了一道甜粥打算例行喂他一下，刚将他扶起来就对上他一双大眼直直盯着她，盯得她后背一阵凉意，将甜粥端到他面前：“你醒了呀，那就自己吃点儿？”

　　叶壕嗯了一声，撑起身接了甜粥，自己一口一口地吃，虽然慢了点儿，好歹也干净了。阿蒲觉得干待着不太好，可是走掉似乎也不太好，她觉得应该扯一个话题，于是她开口道：“这个粥你喜不喜欢吃？我在里面有加一些新鲜的香菇，本来是想要加松花蛋的，不过想到有些人不太喜欢，要是你喜欢的话，我下回做给你？你……生病刚好，要吃好点儿。”叶壕搁下碗，自己起身披了外衣勉强走了几步到窗前望了望，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第一句并不是问的小粽子和叶夫人，这让阿蒲觉得有点儿可喜可贺，心情也愉悦了起来，答道：“这是宝宝的家，借我们住几天，等我们买了合适的店面，就有自己住的地方了。”

　　“宝宝？”

　　“是‘宝、宝’，不是宝宝……”阿蒲纠正了一下，不过觉得也没什么太大的必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总之呢，以后你跟着我好了，打打下手什么的，我可以养你呀，你觉得好不好？”

　　叶壕点点头：“好。”

　　阿蒲更觉得欣然。不过她还没有欣然够，壕少爷披着外衣转头平静地问：“那你又是谁呢？”

　　阿蒲哈哈一笑：“看来你恢复的不错，都有心情逗我了，哈哈哈。”叶壕镇定摇头：“不，我没有逗你，我觉得你很熟悉，很亲切，但我不晓得你是谁。”

　　阿蒲觉得这有点大条了，这个节奏不太对啊？

　　不过仔细想想，可能这样他就不会因为小粽子和夫人的事难过，能安心接受自己一无所有的事实了？

　　至少“本少爷”已经学会使用“我”这个词了嘛。

　　想到这，阿蒲又觉得也许没有太坏，甚至还挺幸运，于是解释道：“其实吧，你是我从山里捡回来的，因为被山贼打了一顿，受了很重的内伤，看样子可能傻了，不不不，可能忘记了一些事，所以你还是别想太多，安安心心过日子，该想起的东西，到了日子总会想起的。”

　　当然，有的事要是想不起最好了。

　　秋离延听到房间里的说话声，推了门进来看看，见到叶壕站在床边，开口问了句：“ 壕少爷醒了？”

　　阿蒲连忙捂住他的嘴。果然，叶壕问道：“你叫我壕少爷？我是个少爷？”

　　阿蒲呵呵一笑：“怎么可能，你是个野小子，不过我们这里吧有个风趣的习惯，就是喜欢尊称，比如某老板啊，某少爷啊，他是叫你‘好少爷’来着。”

　　叶壕不太灵光的脑子轻易地被阿蒲蒙了猪油，点点头：“哦，原来如此，那我是谁？”

　　“这个……”阿蒲沉思几秒，镇定道：“你叫袁粽子。”

　　袁粽子点点头：“哦，还真是个有点奇怪的名字。”

　　“不奇怪不奇怪，呵呵呵……”她拉着秋离延往门外走，还记得贴心地替他带上门：“我还有点儿事，你自己好好休息？”

　　带上门后阿蒲松了口气，秋离延拉着她离房门走远一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蒲挠了挠太阳穴：“我觉得吧，他可能……不，确实是失忆了。”

　　在这种如魔似幻的年代，这种各种道法秘术药方横行的世界，想要失忆简直太容易了。不晓得壕少爷这种算是因为受了刺激呢，还是中毒的副作用？

　　秋离延又开始皱眉头了。

　　阿蒲想要拍拍他的肩，不过发觉做这个动作比拍壕少爷要困难一点，于是改为拍拍他的手臂，也就是俗称肱二头肌的地方，安慰道：“你叹什么气？我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好的，让他开开心心过一段时间，要是以后想起来那些也能好过一点，比较能容易接受，要是他醒过来问你那些事，你要怎么告诉他？”

　　秋离延弯唇，努力笑了笑：“你说的对，往后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阿蒲点点头，像个大人一样，踮起脚要摸摸他的头，不料手忽然被人拉开，得到新名字的粽子君喘着气拉住她的手，却不说话。阿蒲好奇地问：“你做什么？”

　　粽子君瘪着嘴：“不知道，他是谁？我就是不喜欢你跟他亲近。”

　　阿蒲向来十分同情弱小，听他这么一讲，觉得也不是多大个事，立即转了手摸他的头：“好好好，不亲近就不亲近，你也要乖。”

　　秋离延觉得，这个壕少爷不管失不失忆，都TM一样的讨厌。

　　辛宝宝是个有钱人。

　　因为她都是在别的有钱人身上赚钱，于是不大看得起别的有钱人，如果不是因为认识秋离延，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踏进冰镜山庄半步，由此可得，其实她对冰镜山庄这两个少爷都不是很熟悉，潜意识打的是一个“不喜欢”标签，但是听阿蒲说小粽子如何可爱云云，对于那个早殇的孩童有些惋惜，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不待见这只大粽子，可是得知壕少爷原来失忆了不再是个土豪之后，她忽然有一天就神清气爽地来探望了。

　　彼时三个人还都在院落里，秋离延在打理花草，阿蒲在晒衣裳，粽子君蹲在秋离延身后，他浇一丛，他拔颗草，浇一丛，拔棵草……辛宝宝觉得，他们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她这个院子里的花草总有一天会慢慢变少的。

　　眼看粽子的魔爪就要伸向一株娇艳的海石榴，辛宝宝终于忍不住挥了扇子道：“诶，我有个事要讲给你们听。”

　　阿蒲循声望过去，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就跑到她面前：“宝宝你来啦，你要说什么？”辛宝宝眼见边上的粽子君手一勾，掐下了那朵花，顿时说不出话来。浑然不觉的粽子君跟着阿蒲奔到她面前来，一脸真诚乖巧：“对啊，你要说什么呀？”

　　辛宝宝看了看自己的手，将它捏成了一个拳，摇着团扇道：“呵呵，没什么大事……就是，你们几个，择日，不，尽快，就可以滚粗了。”阿蒲欢欣不已：“宝宝，好宝宝，你是给我们找到店铺了？”

　　辛宝宝用团扇上的金牡丹抵住她的嘴：“感激的话不用多说，以后乖乖叫我辛大娘就行了。”

　　“好的宝宝，没问题宝宝。”

　　“……今天就滚可好？”

　　“今天？”秋离延问道：“你效率还不错，地方是在哪里？”

　　辛宝宝觉得自己总算找到一个说人话的，心情舒坦了些许，道：“地方还不错，就在管道陵的成衣铺子对街，有离那么大约一二十尺吧。他那个人贼精贼精的，挑的地方也好，人来人往的十字街角上，还正赶上人家倒闭，店铺里面装潢都还精巧，另有半年的租子相送，”她拿扇子敲了敲他胸前：“算你们占了个便宜。”

　　阿蒲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宝宝……我们能不能还占个小便宜？”

　　辛宝宝挑眉道：“不能。”

　　阿蒲比划道：“我还想要做一个这么大的牌匾，还有一些菜牌之类的东西，另外，你们楼里的酒都是哪家坊子的，能不能介绍一下？”

　　辛宝宝没奈何道：“我说不能！你有没有听？”

　　阿蒲凑到她身边讨好道：“我晓得宝宝你其实已经同意了，我们再缓那么几天搬过去，热热闹闹开个张，届时我给你做好吃的，你看怎么样？”

　　辛宝宝冷哼一声，扫了他们一眼，望着阿蒲又重重哼一声，不甘愿道：“我要吃洗手蟹。”阿蒲点点头：“再来一个橙酿的怎么样？”

　　“成交。”

　　秋离延整个人都愣住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打交道？”

　　阿蒲语重心长传授法门道：“何处五谷不养人，在吃的面前，什么都能解决的。而能用吃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秋离延深以为然，表示拜服。

　　入夜之前，四人还去看了看那处房址，竟然还是个颇高的七宝楼，阿蒲目瞪口呆：“我原本是想要个打尖的铺子，没想到还能住店了？”辛宝宝半昂着头道：“你让我给你找那种只有一进的小铺子？是否有点儿看不起我？”

　　有钱人的格调就是不同，阿蒲心里默默羡慕着，四处张望，想着这里添一些什么，那里添一些什么，忽然她想到一个问题：“宝宝，你说，这铺子这么大，地段好，装潢好，那它前主人怎么就倒闭了呢？”辛宝宝笑笑道：“因为吃死了人啊。”

　　阿蒲：“……”

　　这果然是一个断金削铁，掷地有声的理由。

　　果然嘛，装饰得再好，还是得本身好。阿蒲摸了摸自己身边那把特意带来的大勺子想，自己的水平，应该还过得去？

　　这栋小阁楼坐落在京都西市里非常富庶的一个地段，辛宝宝的舞坊就开在侧街的临街处，离阿蒲这里约有两条街远近，常年搭了个台子，掷得起金的豪客可以点任一位或数位姑娘献舞，大众驻足可一同观看。其实辛宝宝的脾气哪里会乐于在侧街开，可是上朝的法则又不容许正街大道开办歌舞坊工匠作坊之类，只能抱个憾开在了侧街，否则以她对银子的热爱，怎么会放过这大好地段。

　　这个路口是西市最繁荣的地方，西市又分七个小集市，以繁华程度分别按颜色命名，红朱为中，六个小市依此分开散布，最凋零的紫市尽头处便是巍巍皇城，民众不敢造次。也就是说，阿蒲的酒楼所在的便是最繁荣昌盛的红市，百姓们谓之：西红市。

　　固然，阿蒲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脸颊两边的肉都要笑肿了。

　　七宝楼是北燕很盛行的一种建筑，尖顶翘檐，三到七层不等，但必分七角，每角上放玉髓、蜜蜡、砗渠、珍珠、珊瑚、金、银饰物各一，是为七宝。相映成趣，熠熠生辉。不过因为造价不菲，寻常的店面很少有用这种建筑的，多是达官贵人院落中才有，据说这个地方原先只是块地皮，是前主人建造的七宝楼，京都的租子也只收地皮的租子，所以说，这个七宝楼的租子，跟隔壁瓦房的租子其实差不离，前主人一走，等于是将七宝楼白白相送，还赠了半年的租子钱，怎么算都不是个划算的买卖，生意人不至于蠢成这样吧？阿蒲思想不透。

　　按理说这么大的便宜不应该落在他们手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