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东西(上)》Hickory

30、变脸

　　国庆黄金周, 对于快乐的人来说太短暂. 嘉铭却是数着日子过的, 老爸老妈去张家界旅游了, 撇下他孤单只影.他曾经想过要效仿很多小说的情节, 出其不意的飞往成都, 然后手捧鲜花, 出现在她面前,看她感动的热泪盈眶, 然后扑到自己怀里. 可是一犹豫, 还是没有去. 妈妈的那些花花草草, 还有金鱼需要人照顾, 而且万一阿茜生气, 怪他乱花钱怎么办? 她那么节俭的一个女孩, 估计家里的影响也很大. 他这几天飞来飞去, 无疑告诉人家自己很能花. 唉,想要做一件事面面俱到真难.
　　老同学们的聚会个个出双入对,去了一两次,被问了N遍你小子怎么还孤家寡人之外, 没了兴致. 海关的事还没有处理结果, 现在最烦心的还是苏茜那边,除了告诉他手术成功之外,就没了消息. 她平时要在医院里照顾父亲,也不方便开机. 嘉铭都能理解,可有种被当成外人的感觉,心里不舒服, 他知道她一直很独立, 很坚强, 可是自己好歹也是名义上的男友,这种困难的时刻, 她都不愿意依靠他, 那他算什么? 到底是什么意思?
　　终于收假了, 嘉铭再次忐忑不安的走进海关大门, 一周以前的盘问还历历在目.末了还要他在每一项说明旁边签字, 摁手印. 感觉自己就象进了差馆(警局).现在来等待宣判. 一个穿制服的年轻姑娘接待了他,对他说如有不服, 还可以再提交材料来申辩. 还好不是黑脸的法官.嘉铭心里放松了些, 洗耳恭听处罚结果.
　　谢天谢地, 货物即日放行,虽然罚款难免,金额比他想象的小. 他如释重负般, 连声表示完全同意海关处罚并即刻通知公司电汇罚款, 然后启程回京.
　　起飞之前, 常兰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说话犹犹豫豫的, 通报了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苏茜国庆前回家,是以出差的名义去的,由文浩陪同.财会处的人都知道,大家还凑了钱, 委托文浩转交苏家. 国庆回来之后, 公司里就有嚼舌多事的人在议论此事, 大家都猜文才子这次破例,是不是动真情了.
　　“ 我问过苏茜了,她说纯粹瞎说,文浩确实是出公差,到四川后,就去过医院一次,代表全体财会部送去大家的心意而已.” 常兰叹了口气,” 她说这件事没什么特别的, 不用刻意跟你解释, 你会理解的. 我觉得吧, 还是先跟你打个招呼比较好, 你也知道公司的小道消息传得飞快, 你们公司也有人知道你和苏茜的事, 我怕你一回到公司就听说这件事, 肯定很生气, 所以我先八卦一下, 希望你不要误解苏茜. 要不假装不知道, 你说呢?”
　　“好, 我知道了. 谢谢你” 他不动声色的说.
　　飞机在万米高空平稳的飞行着,他的心和他的人一样,都悬在空中.公司里从来不缺捕风捉影的八卦新闻, 就象当初传言宋歌和他一样. 不过文浩与苏茜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杨希走后,文浩也自由了.又是一个部门的,工作中朝夕相对, 擦出火花也很正常. 何况文才子确实对女人很有吸引力, 光看杨希对他的态度就知道. 他那么干脆的推掉了杨希, 难道是为了阿茜吗? 他问什么偏偏选择那个时候出差去成都呢?
　　苏茜在父亲生病这件事上对自己的态度,总是不大对劲. 难道? 嘉铭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赶紧把头顶的空调风口拧紧. 如果这件事演变成了现实, 自己怎么办? 反复想象了种种的可能, 甚至想到了母亲从前曾经说过的苏茜的几段式感情波折, 如果命中注定他只是其中一段的话,是奋起抗争还是无奈接受呢? 太累了, 不知不觉睡去.
　　回到公司, 他这个一直以来不断被怀疑猜忌的人, 居然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小于给他留了一整盒的礼糖喜饼, 老路小齐大大表扬他拿到的订单. 2部的闽经理亲自送来一瓶日本清酒,并率全体成员请他们欧美部的人在贵宾楼撮了一顿. 席间欢声笑语, 觥筹交错. 嘉铭不禁感叹这世上人脸是如此神奇, 可以根据情况想变什么脸就什么脸. 包括自己在内, 尽管在嘲笑某些人的虚伪, 尽管心里不断惶恐着即将面对的爱情三角区, 脸上却谦卑,腼腆的笑纳所有的不知道是否真心的感谢和夸奖. 川剧中的”变脸”, 事先要描画出很多张脸谱, 可在真人的世界里, 一张脸就足够变幻了.
　　从宴会上回来, 他没有给苏茜打电话就提着给她准备的好几袋子零食礼物去宿舍找她. 结果苏茜还没有回来. 看了看表, 才10:30, 估计他们也有应酬吧. 嘉铭坐在这一层的楼梯口等,就坐在防火门的后面,通过门缝,可以看到走廊和苏茜宿舍的房门.
　　没等多久, “叮”电梯响了. 嘉铭高兴的站起来, 提起塑料袋准备推门出去. 不过又缩了回来, 因为脚步声不止一个. 他看见苏茜走在前面, 文浩抱着一个箱子走在她身后. 不会是燃油公司国庆节又发东西了吧? 看那个箱子还挺重,所以文浩帮她抬回来. 虽然是这样, 心却不自主的往下沉, 脸部紧绷着. 他看见两人开门进了屋, 不一会文浩就出来了, 看来真是帮忙送礼品的. 他似乎松了口气, 暗笑自己多心. 准备文浩一走, 自己就现身.
　　苏茜送文浩出门的时候, 叫了一声:”文浩!” 嘉铭心里不由一惊, 她平时不是都叫”文经理”么? 文浩缓缓的转过去,背对着楼梯, 也挡住了嘉铭的视线, 看不见两个人的表情, 也听不清说什么. 然后文浩转身匆匆走进电梯离去. 苏茜还站在门口, 脸上的表情是茫然的, 可是那一抹恋恋不舍,略带伤感的眼神在走廊的灯光下是那么明显,刺痛了嘉铭. 他记得每次和她分别,苏茜总是拉住他柔声交待一大堆:路上小心,注意钱包证件,注意休息之类关切又罗嗦的话, 他听到心里是既欢喜又温暖的, 感觉除了父母之外,自己在世界上还有喜欢的人牵挂着. 可是她却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目送自己离开,他确定从来不曾见过, 因为他也有多次回头, 她站在远处, 微笑着冲他摆摆手, 平静而温暖的眼神. 现在是不是文浩比自己更让她依恋?… 嘉铭只觉得浑身发木, 彻头彻尾的僵硬. 他象石化般在防火门后面站立良久, 直到苏茜关门回屋了好一阵, 才缓缓回过神.既然来, 就要面对.飞机上不是已经想过了吗? 犹豫了半晌, 他敲了门.
　　“ 嘉铭,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也不给我来个电话?” 苏茜显然有些吃惊,表情还是愉快的,过来拥抱了他一下. 这是惯例, 他想, 心还麻木中,没有被温暖的拥抱打动.
　　“ 奥,一回来就让2部的人拉去喝酒, 一忙倒忘了给你打电话. 我这不来了.”他讨好的笑着. 变脸速度, 连自己都吃惊.
　　“ 怎么样? 海关的事解决了吗?”
　　“ 那是当然, 要不象老闽那么抠门的家伙会请我们全科的人在贵宾楼吃饭? 看看这是他送的日本清酒, 还有小于的喜糖, 还有我在广州给你捎回来的东西…” 他尽力让自己轻松愉快.” 你爸妈还好么?”
　　“ 好, 我爸下周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他还想马上回去上课, 我和我妈都劝他踏踏实实休过寒假,下个学期再说吧. 哎, 做了一辈子革命工作, 他就是闲不住.”
　　“对对对,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养好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你爸妈都好吧?”
　　“ 好,刚去张家界旅游回来.谢谢” 再往下, 好像就没有什么话要说了. 嘉铭其实非常想知道苏茜有没有跟父母提他们的事,再问她是不是把自己当外人才不让他帮忙. 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 他怕话一出口,就必须直面答案,他还没有能力接受某些结果. 一时间气氛有些冷清, 他也露出了疲态.
　　“ 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看你脸色不好, 这趟差够你累的,没生病吧?” 她走近来伸手试试他额头的温度. 关切的目光和举动让他心头一热, 紧紧的抱住她, 只是抱着, 没有吻,也没有话. 其实他想说: 阿茜, 请和我在一起,不要离开我” 只是喉咙哽住了, 眼睛发热, 一说话, 自己就要暴露了.
　　“ 嘉铭, 你怎么了? 不舒服吗?” 她感觉他胳膊的力度与以往不同.
　　“ 没什么, 就是太想你了.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放开她,调整自己的面孔, 向她展示了一个轻松的微笑.
　　“等等, 我们公司国庆发了天津鸭梨, 你拿一些回去尝尝吧! 很甜的.” 苏茜找来一个大袋子, 割开刚才文浩拿来的箱子, 手脚麻利的给嘉铭装了满满一袋的鸭梨.果真是公司发的慰问品.
　　好香, 嘉铭拿了一个在手中端详, 犹如黄色水晶般剔透, 怪不得叫水晶梨. 不禁咬了一口, 还真是香甜滋润.
　　“瞧你, 这么贪吃, 记得下回先好好洗洗再吃! 万一有杀虫剂残留怎么办?” 她笑着把他推出了门口, 他也高兴的挥手告别.” 不怕, 我是益虫!”
　　当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笑容退去, 他变得神色严峻, 变得忧心忡忡. 她刚才给他”分梨” 是真的要”分离”了吗? 梨肉是清甜的,可梨核心酸, 再往下深咬一口, 那种酸楚的滋味就出来了,而他正一步一步接近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