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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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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处窜来的一丝风,吹的薇莺身上一阵发凉。
傅正襄又摸出烟盒,点了根烟,居高临下的用眼尾瞟着她:“你不愿意?”
薇莺垂下眼,傅正襄冷哼一声:“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薇莺还是不说话。
傅正襄抽了一大口烟:“难道你还真以为你能跟思桥?还是,你还拢着别的男人?”
他眯起眼:“思桥如今婚约在身,谢家等着他回去娶孙部长的千金,他要出仕做官,名声总不能败坏在你手里。”
薇莺心里滚过一阵酸涩,只是酸涩过后,居然冒出一丝暗暗的庆幸。
傅正襄看了她一眼,将她面上的表情一览无余,她的表情不多,却足够他看出些端倪。
两人沉默了一阵,傅正襄说:“你再不说话也没有用,你还当自己是原来那个纪家小姐,是学堂里的那个女学生?”
薇莺惨笑了一声,道:“是,薇莺早就不是金尊玉贵,冰清玉洁了,也自知配不上谢少爷。傅团长,您放心,梳拢我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是谢少爷。”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来烦我?
这话她不敢说,只是眉宇间流露出的苍凉与疲惫,惹得傅正襄陡然生出一阵怒气,一下将手里的半截烟甩的老远,高声道:“你以为我对你能有什么兴趣?!要不是雅君时常在家里提起你这个好友,你以为我会上赶着要你?!”
薇莺乍然间听到曾经的好友名字,稍一怔愣,脑海里立刻呼啸着涌出巨浪般好的或是坏的记忆。
她终于忍不住,流下几滴眼泪,她一抽噎,赶紧抬手擦掉。
傅正襄的怒火被她的眼泪浇灭了几分,烦躁不安扒了扒头发:“你哭什么,你,你放心,你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
薇莺站直了身子,说:“多谢傅团长抬爱,薇莺身份低微,不敢高攀。”
傅正襄一听,原本渐渐平静的怒火一下子又暴涨起来:“操!你当老子听不出你的意思?你那么多废话,不就是不愿跟老子?!你这个臭-婊...你以为老子不敢一枪毙了你?!”
薇莺身形微微一晃,一张脸在渐渐暗下去的天光中白的近乎透明,她微抬着脸:“是!我这个臭-婊-子,站在这里都是污了你的眼!你不如一枪打死我!”
傅正襄低下头,又扒了扒头发,声音低了几分:“我没那么说,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分好歹?”
薇莺忍得辛苦,牙龈恨不能咬出血来。
傅正襄看着她,忽然展颜一笑:“你看看你,这幅难缠劲儿,哪有一点卖笑的-婊-子样。我看你还是跟着我吧,你做这行,迟早饿死。”
薇莺破罐子破摔:“我就是个难缠的婊-子,就算我饿死,也是我自己命贱,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正襄搂住她的腰,凑到她耳边低低一笑:“你是我女人,你放心,我总不会叫我女人饿死的。”
薇莺身子一僵,拼命挣扎,她想她现在如果手里有把刀,一定会毫不犹豫狠狠剜他一刀。
傅正襄几个动作就卸了她的力气,她软在他怀里,恨恨的看着他。
他得意的一笑,低头亲吻她的嘴唇,暧昧含糊的说:“嗯,真香。”
薇莺的眼泪再也管束不住,汩汩的流下来。
傅正襄抬手给她擦泪,粗糙的指腹滑过眼角,又在她闭着的眼皮上来回摩挲。
男人带着寒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那些不听话的人,我最喜欢一颗一颗枪子喂给他们吃,看他们在地上挣扎着慢慢死。你别怕,我不会喂你枪子,我会打断你的翅膀,让你老老实实的待在笼子里。”
薇莺想问问他,她都已经低贱到尘埃里,为何他还要来践踏她?
可她说不出话。
傅正襄见她瑟瑟的模样,心中那种难言的切齿恨意总算平了几分。
自从再次见到她,他就被这种恨意折磨着,他在心里反复演练着如何亲手掐死她这个自甘堕落的下贱女人,他想象着他的掌心是怎样握住她娇嫩的颈子,渐渐用力收紧,他会冷眼看着她挣扎着死去,然后抱紧她,一点点感受她鲜活诱人的躯体慢慢变冷。
他这些难以启齿的思绪与幻想,搅动他灵魂的情感,也会跟着变冷死去,他将会多么轻松。
真是让人想一想就觉得痛快,他总是暗夜里一个人想着想着,下腹就一片火热,几乎要忍不住。
如今,他觉得她活着更好,身份成了低贱的妓-女,也不错。
他抱着她发颤的身体,满意的抬了抬嘴角,招手让那边的士兵过来。
刚才那名士兵快步跑过来,敬礼:“团长!”
傅正襄放开薇莺,又给整了整鬓发,说:“送纪小姐回去。”
一听这三个字,薇莺瞳仁微微一缩,跟着那士兵头也不回的走了。
薇莺回到玉琴楼,只觉得心力交瘁。
她趴在枕头上淌了一会儿眼泪,觉得自己身上发冷,大约是又要发烧了。
薇莺不是没感觉傅正襄对她的恨,可是她真的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恨她,难道就因为谢仕甫要梳拢她?
回忆涌上来,她睁着一双红肿的泪眼看着床顶发呆。
第一次见到傅正襄的情形,她还记得清楚。
那时的她叫纪微盈,初初入大学,在大学交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叫傅雅君。
她听说傅雅君是傅将军的独女,傅将军手握重兵,傅家权倾朝野,十分了得。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知道她的女朋友傅雅君温柔美丽,与她性格很合得来。
她们常常在课余的时候,相约着一起去看电影,喝咖啡,逛时装店。
她还记得她们俩都喜欢阮玲玉,都不太喜欢胡蝶,觉得胡蝶太过富态,比不上阮玲玉楚楚动人的飘零之美。
为这事她们还跟同班的女生吵过一架,吵完架,又相视大笑,和好如初。
有一次,她们从光陆影院里看完电影出来,时间还早,傅雅君提议:“不如,到我家去玩吧。”薇莺当时有些犹豫:“如果碰到你家人...”
傅雅君翻了个白眼:“呵呵,我还想碰到我家人呢!我已经半个月没见到我爸了,我妈现在这个时辰一定出去打麻将了,我三个哥哥几个月都见不到人影的,放心,你谁也碰不到的。”
那时的纪微盈心思单纯,不谙世事,一听傅雅君这么说,就答应下来:“好啊。”
傅家极大,如果不是朝廷已经倒台了,纪微盈一定会认为到了皇帝住的地方。
傅雅君带着薇莺先去了她的房间,她房间比起前朝公主的住处也不会逊色,墙上挂着的是价值连城的真迹,梳妆台上随手扔着的是一串珍珠项链,纪微盈认得是贡品东珠,品相极好,珠子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颗粒饱满整齐,大小一致。
傅雅君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支蓝色的蝴蝶短簪,送给纪微盈:“微盈,这个送你。”
她又拿出另一只一模一样的碧色短簪:“这对短簪是我二哥上次回来送我的,说是前朝宫廷的旧物,我瞧着还挺好看的,正好我们一人一个。”
宫廷之物从来精致富贵,短簪上的蝴蝶,连翅膀上的纹路都栩栩如生,美丽的不像话。
纪微盈推却:“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要。”
傅雅君说:“贵重不贵重要什么紧的?我不梳满人的大拉翅,脑袋又只有那么大,总不能一次簪两个簪子吧?我一得到这对簪子时就想送你一个了。”
纪微盈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能收,傅雅君生气道:“你看你,和我这么生分,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纪微盈讶然:“大小姐,我哪里会瞧不起你,只是这簪子太贵重,也许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我白白要你一个这么贵重的簪子,我心里过意不去。”
傅雅君笑了笑:“你也知道这个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不管它值不值钱,我都是真心想送给你的。微盈,我们是这么好的朋友,你接受一个朋友的真心馈赠有什么关系呢?”
话说到这般,纪微盈觉得再推却就是辜负朋友一番心意了,傅雅君很高兴:“来,我帮你簪上。”
她一定是没有帮人簪过簪子,笨手笨脚的扯散了纪微盈的辫子,她睁着大眼,一脸无辜:“呀,微盈,你辫子太松了。”
纪微盈笑起来,拿起妆台上的梳子重新梳了头发,在鬓边簪上簪子。
傅雅君在一旁看着,笑道:“你手真巧,也帮我簪上。”
她坐在妆凳上,纪微盈小心翼翼的帮她在鬓边簪上那根碧色簪子。
两个女孩打扮的美美的,高高兴兴的拖着手一起去后花园。
花园中微风习习,绿色的大草坪连着一片湖,风景美不胜收。
傅雅君带着纪微盈去湖边,又吩咐佣人备下茶点,说一会儿要到阳伞下吃下午茶。
两人在湖边吹着微风,十分惬意,傅雅君侧过脸盯着纪微盈看了一会儿,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微盈,你比我爸的三姨太漂亮多了。”
纪微盈一怔,傅雅君说:“那女人整天一副病西施的模样,哄的我爸找不着东南西北,可讨厌了。她总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了,什么玩意儿。微盈,你比她漂亮多了呢。”
纪微盈想起报纸上的傅将军,神色肃穆,威风凛凛,没想到私底下也会被一个漂亮姨娘笼络住。
她有种窥探人家隐私的羞愧,正发愁不知该如何接话时,傅雅君忽然大叫一声:“二哥!”
她回头,一个穿军装的高大男人沿着湖畔慢慢走过来,傅雅君扑到他身边:“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男人微微一笑,轻斥道:“回来就回来了,这么多话。”
傅雅君嘟着嘴:“好,好,我知道,又是军事机密,我才懒得问。”
纪微盈在一旁低头站着,男人锐利的眼神扫过来:“这位是?”
傅雅君挽起纪微盈的手臂,颇有几分自豪:“我好朋友,纪微盈。微盈,这是我二哥。”
纪微盈小声哼了哼:“傅先生。”
男人的目光将纪微盈上下打量一番:“就你这个性,还能交到好朋友?”
纪微盈被他肆无忌惮的目光刺的心头微恼,傅雅君转头对纪微盈说:“微盈,你说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纪微盈抬起头,无奈的朝傅雅君一笑:“是。”
傅雅君朝男人眨眨眼,男人看了眼她得意的表情,目光又落在纪微盈鬓边,纪微盈忽然想起刚才傅雅君仿佛说,这对蝴蝶短簪是她二哥送给她的?
纪微盈有些局促起来,手不自然的摸了摸鬓边,傅雅君笑着说:“二哥,你看,微盈戴这支短簪好不好看?”
男人定定的看着纪微盈鬓边,她简直羞惭的要昏倒,她想如果他耻笑她贪财,她该怎么办?要不要把簪子立刻还给傅雅君,以保住颜面?
静默等待的时间格外难熬,她脸越来越红,男人忽然轻轻一笑:“挺好看的。”
傅雅君立刻说道:“看吧,微盈,我就说你戴这个好看。”
纪微盈心里翻了个白眼,暂时不想理这个傻丫头。
男人又轻声笑了笑:“好了,你们玩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傅雅君挥手:“你走吧走吧,真是的,这是你家啊,还是饭店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男人摸摸她的头顶,转身离去。
纪微盈大大松了口气,不是她胆子小,实在是这个男人给人的压迫感太重。
傅雅君凑近她耳边问:“微盈,你觉得我二哥长得好不好看?”
纪微盈答不上来,刚才大半时间她都低着头,只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很高很挺拔。
傅雅君说:“我家三个哥哥,二哥最英俊了。他去当兵可惜了,要不然可以去当个电影明星看看。”
纪微盈忽然笑起来:“你二哥要是听到你说这话,非要骂你不可。”
傅雅君笑嘻嘻的:“他要是骂我,我就跟爸爸告状,让爸爸拿皮带抽他!”
纪微盈又想笑了,她转头看了看那个男人,正好男人也转头在看这边,她吓得连忙回过头。傅雅君一阵风似的拉着她去吃下午茶,她赶紧跟着离开了湖边。
整体来说,那是个愉快的下午。
纪微盈还记得傅家的小奶油蛋糕,一个个只有掌心那么大,做成不同的花样,散发着勾人的浓郁香气,玲珑秀致的卧在描金盘子中。
她方明白为何婶婶说三世长者知被服,五世长者知饮食。
不过,这也和她关系不大,她吃完小蛋糕,又在阳伞下坐了一会儿,便回家了。
这之后,纪微盈又见过傅正襄两三次,都是傅正襄开车送傅雅君到学校时碰巧遇上的。每次,纪微盈都恨不能缩到最小,能不说话就一句也不说,非要说话也一两个字就打发了。
玉琴楼中的薇莺瞪着床顶,将回忆细细梳理着,还是没有找到答案,为何傅正襄会那么恨她。
她也真的没有想到,当初的傅正襄虽然极为严肃冷漠,却还是知礼的好青年,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蛮横下流冷酷的兵痞。
是呵,她从大学学堂里的女学生纪微盈成了玉琴楼的薇莺姑娘,他自然不再需要守着那份彬彬有礼的疏离尊重了。谁说只有女人会演戏,男人也会演,反倒在妓-女面前卸下了面具,才显得更本色。
她叹气,心中千头万绪的凌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