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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番外】决云(下) ...


  •   【十二】
      也许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不变的真理,而如果朱和墨碰到了一起,则会搅合出一坨不知名的诡异颜色。
      相对于尚决云无奈于自己被影响的智力,唐炮的武功则是突飞猛进,渐渐地让尚决云都不得不稍微正视一下了。两人对招的持续时间正一点一点地变长,而唐炮的隐藏术被识破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基本上他一接近十丈之内,尚决云便会有所察觉。
      所以,这天夜里,当唐炮走到距离二十尺的地方而尚决云还是没有丝毫备战迹象的时候,他开始撇着嘴思索这次贱咩在搞什么鬼。
      尚决云坐在一根高高的树枝上睡觉,睡姿呈现高度戒备——剑系在腰侧,右手的拇指扣在剑镡上,左手则按住剑柄,一副随时可以拔剑的姿态。他没有穿平日的白衣,而是一袭恶人常穿的血红衫子,使得他在夜色中并不显眼,不似往常那般招摇。
      这根树枝从方位看来也算是易守难攻,但唐炮还是寻到了一个绝佳的狙击地点,他隐在枝叶间,将千机匣对准那个人影。
      他举着千机匣半晌,慢慢皱起眉。
      反常。
      虽说不上哪里反常,但杀手的直觉往往很准。
      通过长期切磋的经验他已经可以估算出自己每一招的成功率,这次他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这一箭,一定能射中。
      然后呢?这一箭必不能致命,尚决云的武功依旧高出他太多,就算是只剩五成实力的尚决云,唐炮也不敢肯定能不能打得过。
      等等,老子到底在犹豫啥?
      莫名其妙地自己也开始反常了,之前都是蹦出来就开打,同时也知道一定打不过,简直就是变成了受虐狂一个。这次削弱对方的几率更高了,为啥却犹豫了?
      他隐约记起自己最初的目的似乎就是取尚决云的人头,然后俩人逐渐演变成了奇怪的关系,见面就打架,或者说是见面就只为了打架,在这个过程中,两人各自在不同的方面都有所精进。如今,尚决云对他而言,到底算是什么呢?
      唐炮最讨厌动脑筋了,将这堆乱七八糟的思绪直接挥散。他只知道,这一箭,他完全不想射。
      唐炮发现自己在遇到尚决云后变得特别专注于作死,比如此时他头脑一浑便决定放弃偷袭,来到尚决云睡觉的那棵树上。
      他可以在树枝间穿梭而不惊动任何一片叶子,但以尚决云的敏锐程度,至今还没有动作就真是太反常了,难道是在故意引他偷袭不成?可是这对于这只短腿羊来说有任何战术上的好处吗?
      唐炮来到尚决云所在的那根树枝上,这才发现他的内息极其混乱。
      ——他受伤了!
      这果然是世上最最反常的事情。
      唐炮一个失神,在树枝上踏出轻微的响动,眼前的人影顿时一跃而起,伴随着长剑出鞘的清响,狠戾的剑光凶猛地袭来。唐炮心下大惊,从腕间弹出一柄短刀,堪堪架住了这霸道十足的一剑,但还是被逼退好几步——由于是在树枝上,他脚下一空便从树上跌了下去。
      尚决云脸色极差,在看清地上那个人影之后,哼了一声,也不知是烦躁还是松懈。
      “你再接近一步,我立刻杀你。”
      唐炮落地站稳,抬头看去,不知为什么,开口说了一句完全没经过大脑的话:“你不是早该杀我吗?”
      尚决云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现出一种危险的冷光。
      唐炮在心底感慨自己果然是专注于作死,嘴上却继续说着作死的话:“我可是来取你人头的,你难道不该杀我吗?”
      尚决云忽然笑了,薄唇勾起一个冷厉的角度:“也是呢,你现在有三成的胜算,不打算试一试吗?”
      唐炮也咧嘴一笑:“老子最擅长趁人之危偷袭暗算了。”
      他一甩手,千机匣却是“啪”的一声折了起来,被收回腰后。
      “但是只有你,尚决云,老子必须堂堂正正地赢你!”
      尚决云略一沉吟,盯着树下的杀手。
      “——否则怎么解得了老子的心头之恨!”唐炮挺起胸膛,叉着腰,喊道,“下来!”
      尚决云皱眉不语。
      “老子叫你下来你没听到吗!”
      “为何?”
      唐炮转身挥了挥手:“这里一点也不安全,你挑地方的眼光太差!跟老子走!”
      尚决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乖乖地跟过去,大约是和笨蛋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就真的变笨了。

      【十三】
      尚决云跟随唐炮来到的是山林里一间隐蔽的小屋,应该是给猎人们歇脚用的,看上去废弃已久。唐炮轻车熟路地拨开比人还高的杂草,来到屋前,先在旁边捡了几根木柴,然后推门进去,在屋里的小炉上生起火来。
      尚决云环视了一下四周,也走了进去,在门边坐下,闭目调息。
      唐炮拨弄着火苗,相当罕见地许久没有说话,其实他在凝神观察尚决云的内息——这家伙治疗内伤的效率也太差了,跟还没打通经脉的菜鸟似的。
      唐炮自第一次见到尚决云起,就惊诧于他内力之空乏,加上姿态随性,竟是一点也不像身负武功的江湖人士。唐炮被这个假象蒙蔽导致挨揍挨到现在,却是至今也没发现尚决云的内力有过一丁点的长进,打起架来也未见他动用过分毫的内力,难道这个“假象”根本就不是假象?
      靠,这也太扯了。
      就算是不注重修习内功招式的人,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内力护身吧?没内力护身还敢打架,随便被轰上一下就跪了,怎么可能在江湖中蹦跶这么久?唐炮这些日子若是一直被一个跟废人差不多的家伙摁着揍,真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只要是经脉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内力空乏到这种地步。唐炮紧紧盯着尚决云,妄图探知他经脉的状况。尚决云察觉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睁开眼,两人对视的一瞬,唐炮连忙将视线游移了开去,不自在地打了个哈哈:“说起来,哪路高人竟然能伤你啊,老子是不是该去会一会?”
      尚决云微微一笑,隐隐有自嘲的味道:“要伤我,很容易,要杀我就难了。”
      唐炮听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心中的疑问呼之欲出:“你的经脉……?”
      他一出声就后悔了,顿时意识到自己这次妥妥是作死作大发了。果然,尚决云身上杀气陡升,往常的平静与宽容一扫而空,墨色的眸子黑得要吞噬一切,这一瞬间唐炮已经坚信自己绝对要被杀人灭口了。
      然而,那恐怖的杀气最终还是慢慢消失殆尽。尚决云的眼神恢复了平日的静默,随后,他重新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唐炮扭了扭刚才完全被慑得动弹不得的身子,动了动僵住的嘴巴,半天,只吐出一句话:“啊,我还是一头撞死算了。”说着他背过身去,将脑袋顶在墙角。
      尚决云轻轻笑了笑,他慢慢地靠在背后的墙上,喘了口气,身形松弛下来。
      “没错,其实我就是废人一个。”
      唐炮蹲在墙角偷偷扭过头来,面具之外那半张脸的表情分明是哀怨:“你又是怎么从神剑冢大摇大摆地跑出来的?真这么容易,老子也想搞一把神兵啊!”
      尚决云失笑道:“你们都误会了两件事情。”他将决云剑从怀里拿起拄在地上,这把剑的剑身毫无出色之处,只有剑镡上的灵琢石流动着灵性的光彩,“第一,我根本没能从神剑冢跑出来——庄主只出了半招,我就一败涂地;第二,这剑和我一样,其实是一把废剑。”

      【十四】
      剑冢中四季轮回仿佛只在眨眼,又仿佛悠悠百年。
      剑风掠过,明黄色的衣角轻微地拂动了一下,白发之人依旧闭目伫立,不曾有半分动作。
      “这一招,叫什么?”
      白衣少年执剑收势,答道:“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无招——很好,纯阳一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此等奇才了,这把剑现在是你的了。”
      少年一怔,犹豫道:“晚辈受之有愧……”
      “此剑的材质原本集合了多种天材地宝,却因铸造时的失误,成了一把废剑,极易断裂。铸剑师心有不忍,于是将灵琢石嵌于剑镡,略作补救,希望日后能有用武之地,并将此剑命名为‘决云’——一把废剑,还欲与天子之剑比肩,是不是很可笑?”
      少年握住剑的手骤然一紧,他已然明白了什么。
      “你经脉尽毁,有幸遇贵人相助,得以保存些许内力,然而你终究是个废人。”黄衣白发之人言辞平静,却掷地有声,“一个废人,一把废剑,你们能走多远,我很期待。”
      少年正色敛衽,执剑长揖:“晚辈明白,多谢庄主赠剑。”
      “非是我赠你此剑,而是此剑选择了你。”
      “多谢庄主知遇之恩。晚辈今日多有冒犯……”
      “哈,你谦逊有礼,进退有度,今日这般胆大妄为,想必是受了你那位贵人的指使。”
      少年微微一滞,低头道:“庄主明察。”
      “不过,你今日之行,很快就会传遍江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说了两个字,随后他补道:“不瞒庄主,晚辈乃纯阳弃徒,身负杀孽。若被师门得知晚辈武学尚在,必定此身难保,晚辈斗胆恳求庄主莫要将这个名字传入江湖。”
      “罢,那是你们的门内事。”
      “谢庄主成全,不若晚辈此时此地以剑为名。”少年再拜,双手将剑捧起,“决云者,上决浮云,下绝地纪。吾名——尚决云。”

      【十五】
      小炉上的火苗劈啪作响,悬在火苗上方的小砂锅也冒出咕嘟咕嘟的沸腾之声。尚决云靠在墙边,渐渐感受到深沉的睡意。
      如果有一个人,你可以在他面前毫无顾虑地倒下,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最信任的人。
      可是,这个人,不是来取他人头的吗?
      尚决云苦笑,人在变笨了以后,顾虑反而少了很多,所以笨蛋才总是很欢乐吧?
      那个坐在墙角的笨蛋瞥了他一眼,手臂搭在膝盖上,露出那种一看就很蠢的笑容。
      “睡吧,有老子守着呢——这次老子绝对不吵你。”

      【十六】
      唐炮从不干涉尚决云的任务,哪怕他就在旁边的树上蹲着,而尚决云被好几个敌人围着,他也只需要叼着树叶看戏就好。
      他们俩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永远独来独往,没有朋友,没有同伴。两人的思维里,也没有“后援”这个概念。
      此处远离了纷争地,比较偏僻安静。唐炮正打算跳出去继续他的受虐之行,盘算着这次怎么才能撑过第十招,忽然发现四周有六道气息若隐若现——有埋伏啊,他挠了挠头又隐了回去,那就先看戏吧。尚决云不需要提醒,同时也有所察觉。
      来了一队浩气,啧啧,挑落单的打是没错啦,可惜挑上了这只贱咩。唐炮继续叼着树叶,悠闲地看着首先蹦出来的三个家伙毫无悬念地被瞬间掀倒,他一边捕捉决云剑的轨迹,一边思索着出招的方式。尚决云出招虽然总是让人预料不到,因为他根本没有招式,但人不可能没有任何习惯,所以唐炮最近在试图预测他会如何出剑。
      剩下的三个人也跳出来了,哇,有两个金光闪闪的藏剑。唐炮看到他们的武器时几乎被闪瞎狗眼,真是流光溢彩,让人梦寐以求的神兵啊。相比起来尚决云手里的虽然是同一个剑冢出来的东西,但是档次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唐炮嚼着树叶梗,不动声色地看着。自从他知道决云剑的秘密之后,便极少去烦恼武器差距的问题了,而更关心自身技艺的磨练。
      但是这两个藏剑的优势很明显,剩下的那个几乎一出现就被尚决云干掉了,这两个却一直活蹦乱跳的,金灿灿的剑气晃得人眼晕。
      唐炮继续在缭乱的剑光中捕捉决云剑的招式,他的预测已经成功了好几次,心底也有些小振奋。这一剑只要从对方重剑尖端的七寸处绕过就可以直接封喉——唐炮目不转睛地看着决云剑依照他的猜测的路子迅猛挥出,但是竟然偏了几分,只划开了敌人的肩膀。
      唐炮不由张嘴探头——靠,这是在搞啥?尚决云好像是很不喜欢杀人,但如果敌人来势汹汹,他杀起人来也从不手软,地上的四个人都是例子。
      “喀”的一声裂响,决云剑被另一把金光闪闪的重剑拦腰劈中,眼尖的唐炮当即发现决云剑出现了一道裂纹——神兵不愧是神兵啊!而尚决云则不愧为四两拨千斤的高手,长剑轻盈一转,重剑沉重的力道便被层层卸去。同时他右手从背上掣下剑鞘,鞘的尖端在纵横的金光中精准地点中敌人持剑的手腕,寸劲强悍,对方的重剑几乎脱手。
      隐在一边观战的唐炮不禁惋惜了一把——这一击要是带了内力,腕骨必碎。
      出乎他意料的是尚决云使出这一击后剑鞘也脱手落地了,并非遭受攻击,而好似是自己没拿稳。
      喂喂喂,这贱咩今天状况频频啊,昨天打架还好好的也没见他受过伤啊?唐炮的眉头越皱越紧,从决云剑的招式中发现的破绽越来越多,尚决云错过的击杀敌人的机会唐炮一只手已经数不过来了——搞啥子?!
      尚决云退开了几步,却正好退到了一棵树前。对面两人一左一右包抄而来,速度之疾,让观战的唐炮也不由捏了把冷汗。不过他更相信尚决云的速度,果然,两把轻剑同时刺中的是轻飘飘的白色鹤氅,而尚决云的身影早已腾空而起自树干绕过,倏然落于两人身后,红衣如血。
      决云剑迅如鬼影,一人瞬间被刺中肩胛踉跄着倒地。唐炮此时撇嘴撇得脸都开始扭曲了——为啥就是不刺要害?
      而另一人反应很敏捷,回身招架后将决云剑顺势带向一边,两把剑纠缠着砍向树干。又是一声轻响,决云剑上的裂痕更深了!
      尚决云猛然抽剑,又是一道封喉的剑光——只斩中了敌人的锁骨。
      早就开始暗自捉急的唐炮顾不上感慨这剑怎么又偏成这样,因为他发现在尚决云的身后,之前倒下的那个敌人跪在地上拼力直起身,手中的轻剑向尚决云的腰间重穴笔直刺去!
      尚决云正被面前的敌人纠缠住脱身不得,他拧身向左撤了一步,护住了气海,但还是没能避开那一剑,轻剑在他的腰部右侧刺了个对穿,紧接着剑刃一旋,又从他的腰侧砍出!
      鲜血狂涌!

      【十七】
      这个一剑得手的人还来不及喘息,突然心口一凉,他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胸口被穿了个洞,一支弩箭从背后飞来将他射穿,他震惊地看着斜插在地上的弩箭,慢慢倒地。
      另一人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紧随而来的一箭射穿了腹部,也带着震惊的表情倒了下去。
      变生突然,尚决云眉头紧蹙,他右手按在腰间,身子晃了晃,扭头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你……”
      “老子看不下去了!”唐炮举着千机匣从树上一跃而下,“你今天吃错药了还是脑筋抽了?这种人老子都能对付你居然对付不了?你没睡醒?梦游呢?你是尚决云没错吧老子没认错人吧!”
      尚决云的脸色相当难看:“不要擅自做多余的事情。”
      “靠靠靠!你的人头是老子的!怎么可能让给别人!”
      他瞥了一眼尚决云的腰,按在那里的整只手都被浸成了红色,他能听到鲜血滴滴答答落地的声音,而由于是一件红衣,竟然看不出来那染了半身的血迹。
      尚决云却冷冷地一笑,唐炮看到那笑容,登时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现在杀我,你有一成的胜算。”
      “说过了老子要堂堂正正地……等等为啥只有一成?”
      “只要你能拖到一刻,我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可惜这个可能性……”
      红色的人影突然消失,唐炮根本没来得及惊讶,头上就遭到了剑柄重重一击,他眼前一黑,只骂出半个字,就软软地倒下了。
      “其实连一成也没有。”
      尚决云在确认他已经昏过去之后,才彻底脱力,颓然跪倒在血泊里。

      【十八】
      唐炮睁开眼发现眼前是黑的,他闭上眼晃了晃头,再睁开眼,还是黑的。
      我靠!他“腾”地坐起身,眼前顿时又亮了,原来是蒙在头上的东西滑了下来。他低头一看,是一件白色的鹤氅,他很熟悉的那件。
      他连忙四下张望,被地上一连串的血迹刺痛了眼睛,他顺着血迹望过去,看到半隐在树后的那个红色人影,正靠坐在那里。
      “尚决云!”他跳起来冲了过去,看到那个身影还在动才松了一口气。
      尚决云褪去了半身上衣,正在包扎伤口,听到他的声音扭过头来,黑瞳一冷,竟然又是一身杀气。
      唐炮再次打了个冷战,止住脚步,生怕他又冲过来给自己一下子。不过看这失血的程度,他可以肯定尚决云一时半会儿是根本站不起来的。
      他定睛看过去,顿时惊得后撤了一步,因为他赫然发现尚决云的右肩上有一道可怖的红痕——是旧伤,极其严重的剑伤,应该有好几年的历史,这一剑凌厉狠辣,必是将整个右臂的筋脉都断去了!
      难怪他刚才右手使用剑鞘攻击时会拿不稳,这右手根本不可能挥剑。回想当时剑鞘那精准的一击,居然是用这样的手使出来的,简直就是奇迹。
      察觉到尚决云那汹涌的杀气,唐炮连忙背过身去,他感到自己的世界观遭受了又一次崩毁——江湖皆知决云剑主惯用左手剑,却从来没有人想过这是因为他的右臂已废!
      唐炮都不知道自己该撞墙还是该跳崖了。
      他有些颤抖地听着身后窸窣的响动,跟一个误撞见女子沐浴的酸书生似的,想回头又不敢回头。直到他确认身后的人已经将衣服重新穿好,才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去,看到尚决云坐在那里,正眯着眼睛端详决云剑上的裂痕。
      “三年,走得还算远吧。”他似乎喃喃自语了一句,将剑插在身边的地上,抬起头,对唐炮说道,“这里。”他指了指剑上的裂痕。
      “干啥?”
      “射一箭。”
      “哈?”唐炮不明所以,看看决云剑又看看尚决云。
      “你应该不至于手抖射到我吧,唐包?”
      “老子不叫唐包啊啊!”
      一道箭光呼啸而出,擦着尚决云的衣袖掠过,正中剑上的裂痕。只听一声脆响,决云剑应声而断。
      尚决云拾起断剑,轻轻抚摸了一下剑镡上依旧流动着灵光的石头,然后将断剑抛向对面的杀手。
      “恭喜你击杀了决云剑主,你可以去复命领赏了。”
      唐炮接住断剑,嘴巴却合不上了:“你说啥?”
      “人头我给不了,信物还是可以的。剑在人在,剑断人亡——现在,尚决云已经死了,至于尸体在哪里这个问题你自己编个理由吧。”
      唐炮还是愣愣地张着嘴,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呢?”
      “尚决云已死,自然再也不会在江湖中出现了。”
      “可是……”
      “放心,这世上根本没有几个人认识我。”
      “我不是说这个……”
      身份,声誉,乃至整个生活,都可以这样轻易舍去?隐姓埋名完全成为另一个人?
      “尚决云此人原本就是因剑而生,没有决云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所以尚决云并非他原本的名字,那……想到这里唐炮赶紧打住,他作死的次数已经够多了,现在他一点也不敢再多探知这家伙的秘密了。
      但是他还是非常不自在:“喂,你其实没必要这样……我是说,我不晓得你今天为啥这个状态……我只是随手替你干掉了俩人而已……”
      “我的决定,你不必在意。”
      “我就是在意!”唐炮捏紧手中的断剑,上面的灵琢石正是他曾经心心念念的宝物,“我……并不值得你做成这样!”
      “是吗?”尚决云——曾经是尚决云的人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那,赏金分我一半吧。”

      【十九】
      “铸剑师曾言,此剑的使命,并非杀戮。”
      “晚辈会寻到答案。”
      “不过,鉴于你的那位贵人让全江湖头疼,我身为一门之主,不得不在意,你们会掀出什么风浪。”
      哈,让全江湖头疼吗。一醉江湖三十春,焉得书剑解红尘——的确是足够让整个武林都震上三震的人物。
      “晚辈从来无意江湖,只求报恩。晚辈会入恶人谷,而今日庄主之恩,晚辈也必有所报。”
      白衣少年向着对面黄衣白发之人郑重行礼。
      “为报庄主知遇之恩,晚辈在此发誓——此生不杀藏剑弟子。”

      【二十】
      “尚决云!——呃抱歉认错人……嗯?尚决云?”
      唐炮刚转身跑了几步,又折回来,探着头仔细端详面前的白衣人。
      “有什么问题吗,唐包?”
      唐炮居然没有反驳名字的事情,而是死死地盯着白衣人的脸。
      眼前的人一身干净的青白道袍,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束以高冠,只留些许鬓发散落在脸侧,不再是之前那刘海覆了半面的遭雷劈造型,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唐炮曾经恨恨地想过尚决云那被头发挡住的半张脸肯定不是有疤就是有印要么就是大小眼或者其实半张脸都是烂掉的……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白皙俊俏的一张脸,简直就是文弱又水嫩的小白脸一个——完全不霸气啊!就算搁大街上也绝对不会有人认出来这就是曾经名动江湖的决云剑主!
      那双黑眸如墨潭一般,幽深而无波,平静地注视着一脸痴呆的唐炮。
      唐炮半天才眨了眨眼:“没、没问题。”
      “你是来打架的,还是来分赃的?”
      “你现在能打架? ”唐炮瞥了一眼他之前受伤的地方,又望向他背后的剑——一看就是城里随便哪个打铁铺子上顺来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跟他现在的气质倒是挺般配。
      当然唐炮知道再粗劣的剑到了他的手里都是神兵。
      “反正就算我只剩五成实力,你也赢不了。”
      “靠!”唐炮嘴上骂着,内心则不得不服。现在他不过是换了一把剑而已,而曾经的决云剑若没有灵琢石的加护,原本也是废剑一把。
      对了,灵琢石。唐炮当然没有蠢到将灵琢石也交出去,在让人相信这是决云剑了以后,他就将灵琢石留了下来。此时他将这个宝物在手里掂了掂,道:“赏金什么的你随意啦,老子就中意这块石头……”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白袖一拂,灵琢石竟然就落到了对面白衣人的手里。
      “这个,你这水平用起来太浪费了,还是我拿着吧。”
      “靠靠靠!尚决云!”他扑上前,而白衣人却轻松地躲了开去,手腕一翻就不知将石头收到哪里去了,他扑来扑去也碰不到白衣分毫,只能边跳脚边嚎叫,“尚决云你这只——贱咩!”
      “你喊这么大声,是生怕世人不知道你作弊了吗?”
      “那老子喊啥——贱咩?嗯,贱咩很合适。”
      “既然尚决云已死,就该回归原本的名字了。”
      “哦?你原来叫啥?”
      “石珞。”
      暖风自林间穿过,衣袂与冠带随风而舞,白衣的人影清逸出尘,仿佛原本就不应存在于这尘世的俊逸仙人。
      “麻烦,不习惯,老子就叫你贱咩了。”

      【番外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番外】决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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