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梦三生轩辕破》韩破晓

3、003 珊瑚法阵

　　“是法阵。”河伯一张老脸冷汗涔涔。
　　老白走在最前，伸手正欲捏个定向的法诀，却见结界四周的珊瑚突然暴长三尺，变成矮树一般，硬生生将四人彼此隔开。又仿佛生出了双脚移动起来。起先是缓缓移动，然后愈来愈快。
　　四人被珊瑚结出的法阵冲散，墨染偏偏和不对盘的孟轲被隔在了一起。她眼睁睁看着老白的身影消失在珊瑚丛后。只能自食其力，一面小心闪避着珊瑚，一面寻找出路。
　　墨染跟着老白学法术，兵器学得最好，阵法学得最差，因为她天生没有方向感。加上她是走兽，天性怕水，不敢走出避水珠辟出的结界，于是在这个珊瑚法阵里，四人中属她躲避得最为吃力。她寻思着要不要变回原形，体积小一些，更容易闪避，这一寻思，走了神，脚下顿时慢了一拍。
　　“小心。”孟轲眼尖地瞧见一株珊瑚离墨染后心不到一掌。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向自己。美人在怀。孟轲小心翼翼地瞄了墨染一眼。她劫后余生似乎吓得不轻，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都没有发觉。当然，此时两人命悬一线，饶是墨染生得再美，他没有那个风月心思。更何况他心里对这只喜欢惹是生非的小狐狸的复杂情绪还没有理清楚。毕竟男女授受不清。孟轲正欲松手推开墨染，不料却被她反过来将他抱得更紧。温香软玉在怀，孟轲顿时就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墨染左手环着他的腰，带着他转了半个圈，右手一拂硬生生挡住原本在他身后正向他伸出触手的毒珊瑚，他才回过神来。
　　毒珊瑚滑腻的触手顺势缠上墨染的右臂。毒刺割破肌肤，墨染闷哼一声。孟轲右手抱住墨染，左手捏诀，一道莹光射向那树珊瑚。谁知术法却连珊瑚的边都没沾着就折回来打在孟轲左肩上。顿时鲜血四溅，将墨染的湖蓝罗裙染出一片朱红。
　　这珊瑚阵中竟用不得法术。强行使用，只会悉数反噬施术者。
　　“用长戟！”墨染脑中灵光一现。法术不能用，兵器便是最后的方法了。
　　孟轲闻言即刻幻出长戟手起刀落，斩下缠住墨染的珊瑚触手。珊瑚被斩断一只触手，疼得放开墨染，转过来攻击孟轲。墨染的功夫皆出自老白，若不和老白比，孟轲其实身手了得，一把长戟舞地滴水不漏，将自己和墨染护在光影里。那珊瑚张牙舞爪，却半点近不了他们的身。此时只听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响，法阵瞬间发生了变化。
　　突然几树珊瑚围攻了过来，孟轲一手舞者长戟，一手握住墨染未受伤的左手，闪避起来并不轻松。谁知那些珊瑚圈了个圈，将两人团团围住，便停了下来，不再移动。
　　孟轲戒慎地环顾四周，拉着墨染的手指越来越紧。墨染却吃痛地甩开他，打量了一圈围住他们的珊瑚丛，捧着受伤的右臂寻了一处地方坐下来。“这是法阵的阵眼。咱们出不去，却也暂时没有危险。”四周都是比人还高的有毒珊瑚，以他二人的法力，逃出无望，只能坐等老白他们救援。她方才听见了打斗声，必然是老白也看穿了这法阵的窍门，正全力突围。以他的身手，想必不会让她等太久。
　　孟轲将信将疑，走到她身边坐下，手中的长戟仍是没有松懈警惕。看了看墨染右臂上的伤口，他心中既感动又愧疚，五味杂陈。他没想到她会不顾自身安危而救他。“你还好吗？”
　　“你说呢？”墨染苦着一张脸，毒液顺着伤口进入体内，原本粉嫩的嘴唇变得紫暗。
　　“方才……谢谢你。”孟轲吞吞吐吐地道。饶是心中感动，他堂堂七尺男儿，还是不习惯说这样感性的话。“要不是你为我——”
　　墨染却不解风情地打断他：“你别说煽情话，我听不惯。你要是心中愧疚，现下就赶紧把恩报了，什么金银珠串，稀世珍宝，只管拿来，就是千万别说要记得我千年万年。就像我对老白一样。”
　　“老白？”孟轲被她说糊涂了。
　　“就是打赢你的那个弗离上仙。”墨染见他一脸困惑，遂解释道。
　　“你叫他……咳咳……老白？”孟轲无语地望着墨染。照河伯所言，弗离上仙身份何其尊贵。老白？！她会不会太随便了点？
　　“因为他喜欢白色嘛。”墨染又开始没个正经。
　　“我自小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在山里长大，不知名字为何物。我们这些法力低微的山林小妖都是以物种和颜色来称呼对方。例如灰狼妖，白兔精，还有红狐狸。我第一次见老白，哪里知道他是哪根葱哪根蒜。加上他为人很是‘低调’，于是我就自作主张喊他‘大仙’，老白则叫我‘小狐狸’。初时我们去的地方都是些深山老林，随便怎么称呼都无所谓。后来，偶尔会在凡世逗留。连续吓跑了两家人，又被一家人轰出来之后，我发现称呼大仙和小狐狸实在不妥。那时，我与他相处了也将近一年，逐渐有所了解。他所有的衣物由里到外皆是白色，害我在洗衣服这件事上着实吃了不少辛苦。于是我就自作主张给他取名叫做‘老白’了。”
　　孟轲听完这番原委脚下差点踩空。他就知道狐狸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墨染被孟轲不屑的表情伤了自尊，有些伤怀。“喂，胖头鱼。你那是什么表情？遇见老白之前我是只在山林里野大的狐狸，每天光想着如何填饱肚子而又不被人捉去填饱肚子就已经精疲力竭了，哪里比得上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王孙公子有学问。能想得出老白这个名字，当初我也是十分沾沾自喜的。”
　　孟轲没料到自己如此轻易就踩到了狐狸尾巴。半晌才摸摸鼻子道：“我又没说什么。”
　　两人在法阵里静静坐了好一会儿，孟轲见她疼得厉害，忙找些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你以前过得很苦吗？”
　　“也就是白天吃不饱，晚上不敢睡，一面躲避狼妖的追杀，一面从老虎嘴里抢兔子吃，遇上旱季雨季没东西吃的时候就啃点草根树皮……跟着老白之后就更苦了，白天要端茶递水，洗衣叠被，晚上要读书写字，还要学法术……”
　　孟轲努力消化墨染的话。她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个字：很苦。“你和弗离上仙，咳咳，老白又是如何相识的呢？”
　　“有一次我从狼妖嘴里抢了只兔子，被追杀了三天三夜。差点就被咬死了，老白突然出现出手救了我。我第一次遇见神仙，又是个很有善心的神仙，当时心里很是感动，于是立誓说，大恩不言谢，他日定当粉身碎骨，回报大仙。转身刚要走却被老白施法拉了回来。
　　他说我想要报恩不用等以后，也用不着粉身碎骨。现下就可以报答他。他说要他去寻一样物什，需要个帮手，觉得我很适合。
　　我当时听了心里很是激动。被老白这样厉害的神仙肯定并需要，是极有面子的事情。我当下心里有几分得意。然而我也有自知之明，以老白的身手，真要遇上难事儿，我这点妖法能帮上什么？不拖累就算好了。于是我很谦虚地推辞道：‘我法力低微，哪里帮得上大仙呢？’”
　　墨染陷入回忆，有些晃神。
　　她记得格外清楚。彼时，老白一双明眸沉静地看着她，略一沉思，非常认真地说：“此去山长水远，路上总是需要个人端茶递水、洗衣叠被什么的。当然，要再有个人聊闲解闷就更好了。我觉得你很适合。”
　　她听了差点当场气绝。老白这毒舌。她当时很想有骨气地拒绝。
　　老白却接着道：“你跟着我，不愁吃喝，不用再过三餐无以为继的日子。也不用日日担惊受怕，生恐被其他妖物追杀。有我在，天地间没几个人能动得了你。”
　　这话听起来十分狂妄，但是老白确实有撂大话的本钱。
　　那时她想了想，又想了想。妖界的生存法则是弱肉强食，而她正巧属于一块弱肉。跟着老白虽然自尊心很受伤，但衣食无忧是不争的事实。再加上从此有老白罩着，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条件确实很诱人。罢了罢了，自尊心能值几个钱？
　　于是她心一横，从此跟着老白混迹六界。一混就是二百多年。
　　二人言谈间，忽听唰唰几声兵器声响，墨染抬头一看，果然是老白。眨眼间，他的纯钧又劈开几树珊瑚。墨染迎面望去，挤出一个微笑。“老白——”
　　“这阵里用不得法术，费了一些功夫。”老白将纯钧背在身后，缓缓向二人走来。一双清亮的桃花眼直直盯着墨染受伤的右臂，眉头锁得很紧。
　　墨染看老白一副山雨欲来的表情，心里比被珊瑚围攻还慌。她咽咽口水赶紧站起身，掸掸裙裾上沾上的细沙，呵呵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是被珊瑚刺了一下，小伤罢了。”
　　老白哐当一声将纯钧扔在地上，仿佛那是不值一文的废铁。跟在后头的河伯看得一颤，心中唏嘘不已。上仙啊上仙，这把纯钧好歹也是天地至宝，您就是再不稀罕，也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做得这么明显嘛。让大家情何以堪……
　　老白走到墨染身边，捧起她的右手，唰的一声就把她半截衣袖给撕了。孟轲倒吸一口凉气，定定看着墨染已经淤紫的裸露伤臂。连老白黑着脸瞪他，他都一无所觉。
　　河伯轻咳一声，赶紧拉走杵在一边的孟轲。
　　孟轲心里担心墨染，皱着眉不愿走。“她的伤——”
　　事急从权。河伯急得一头汗，只能捂着孟轲的嘴果断把他拖走。“四王子，你也受伤了，且让小仙为你疗伤。” 非礼勿视啊，四王子。那墨姑娘饶是生得倾国倾城，也是名花有主了，更何况那个主儿还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呀。撕衣裳这事儿，上仙不管是调情还是治病都不是我们能管的啊。
　　不待河伯拉着孟轲走远，老白捧起墨染的手臂，嘴唇覆上她的伤口不轻不重地吸起来。墨染没有半点准备，心中一颤，下意识就要抽回手臂，却被老白按住。
　　“我怕痒。”墨染可怜兮兮地看着老白。她真没瞎说。她跟了老白两百年，抱过搂过，先前下水的时候连亲也亲过了。却都比不过这一刻的肌肤相亲让她觉得别扭。他的唇贴着她的手臂，心里的痒挠不着，比手上的痒更让她难受。
　　“忍着。”老白将吸出的毒血吐在地上，看也没看她一眼，嘴唇覆上她的伤口又吸起来。
　　可怜墨染抗议无效，直挺挺杵在原地，任老白为所欲为。
　　法阵虽然破了，但是禁制仍在，不能用仙法，用嘴吸出毒液便是最直接的救命方法。老白这一吸就吸了一炷香的时间，等墨染的手臂恢复白皙的颜色，他才放过她。不能施法令伤口愈合，老白从自己的白袍上撕下一块，缠上墨染手臂上的伤口。
　　“帮我吸了毒液，你自己若是中毒了怎么办？”墨染担忧地望向老白。之前那只小螃蟹的死状仍历历在目。
　　老白抡起衣袖不在意地抹去嘴角的血迹。“我是仙身，这点毒还伤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