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梦三生轩辕破》韩破晓

2、002 无妄之海

　　弗离上仙是天庭为数不多的上仙之一。活的年份据说比现今的天帝还要久远。他究竟是何许人也，这要从洪荒时代的炎黄之战开始说起。
　　炎黄之战，炎帝战败，其子孙和臣属均被流放至南荒。神农帝君亲自尝百草，带领族人在南荒开垦农荒。人，仙，妖，巫四族和睦相处。南荒的土地上，男耕女织，一片和乐融融。直到他的玄孙共工氏即位。共工氏其人骁勇好战，心高气傲，一心想要自颛顼大帝手中夺回王权，遂带领十二大巫一同叛乱。那是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不亚于当初炎黄二帝联手击败蚩尤。颛顼大帝亲自领兵镇压，共工氏的叛军退至西荒的不周山时几乎全军覆没。眼见自己惨败，共工氏怒撞不周山而死。不周山本是父神开天辟地之后支撑天地的一根天柱。天柱一断，西北的天穹失去支撑，霎时日月倾斜，江河倒流。天降流火，月余不息。上古凶兽趁乱纷纷自蛮荒逃出，祸乱六界，为害苍生。一时间，天上地下犹如炼狱。
　　女娲娘娘穷尽心血补好了苍天。六界虽然恢复了秩序，然而颛顼大帝担心共工氏残部卷土重来，于是派遣勇猛善战的弗离神君去西荒不周山看守天柱。这一守便是万年。神君在西荒肃清了共工氏余部，渡过了会元大劫，飞身上仙。现任天君感念弗离神君万年来有功于天地、造福于六界，便封了他“弗离圣君”的名号，并在九重天上赐了他一座“九华辰宿宫”。哪知弗离上仙并不在乎名位，一日也未曾在辰宿宫住过，卸去了看守天柱的职责，便隐于山水间，六界任逍遥。
　　无妄水族的四王子叫孟轲。法术天分极高，年纪轻轻便在无妄海底难逢敌手，不免年少轻狂，心高气傲。谁知一招之内就在老白手下输了个彻底。
　　倒不是老白天资过人，只是他毕竟比孟轲多活了那万儿八千年。
　　“胜败乃兵家常事，四王子无需介怀……”河伯正费心思安慰孟轲受创的小心灵。老白这个缺心眼地却凉凉地来了一句：“打架这种事，你还太嫩，需要多磨练。”
　　孟轲闻言气得满面通红，嘴上没忍住。“你身为上仙，打赢了我有什么好得意的？”他伸手指指老白怀中的墨染。“有本事你放她下来跟我比过。”
　　激将法这种事，对老白这样的二皮脸根本没用。老白这个人怕麻烦，凡事喜欢快刀斩乱麻。他素来认为，打架这件事能赢最重要，旁的都是废话。但是墨染这孩子，有时候脸皮可以很厚，有时候自尊心又比较强。
　　老白看着怀中的墨染问。“你想不想打？”她若想打，他不会拦着。只是他真心觉得这件事由他出手解决比较快。而这一次，他不会点到即止。
　　小狐狸认真想了片刻，点点头。
　　老白尊重墨染的意愿。蹲下身把她放在地上，白色袖袍一拂，将她变回人形。
　　墨染扯扯方才窝在老白怀里被压皱的裙子，正欲举步向孟轲走去，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老白交代道：“倘若我打输了，你记得要为我报仇。”
　　老白点点头，笑得云淡风轻。“你放心去打罢。他若是打赢了你，我就来收拾他。”
　　这两人一唱一和，旁若无人。
　　河伯惊得用衣袖拂了拂汗：上仙您这短护得不要太明显……
　　孟轲持戟的手狠狠抖了一下。撩人者贱，这架他突然有些不想打了。
　　墨染走到孟轲身前，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突然发觉自己两手空空有点吃亏。“我没有兵器呢。”
　　老白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纯钧抛给她。“我的纯钧给你。”
　　墨染掂了掂手中锋芒毕露、仙气流转的纯钧，微微皱眉。老白这剑是一把好剑，就是太重了，她使着不顺手，不怎么喜欢。但是眼下她没的选择，姑且将就着用吧。
　　她刚举起剑在手上绕了两圈就见孟轲不服气地对着她叫道：“纯钧是天地至宝，你拿它与我对仗，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纯钧是洪荒时代遗留下来的上古神器。彼时，为铸造这柄神器，不惜劈千年赤堇山、破万载若耶江水而取材。铸剑之时，风伯鼓风，雷公打铁，众神承天之命，呕心沥血、铸磨数十载，此剑方成。神帝更以身试剑，用自己的神之血为此剑开锋。现任天君若不是自身灵力有限，压不住纯钧的剑气，他那么小气的人，断不会轻易将此剑赐给老白。
　　河伯看准时机在一旁劝道：“上仙三思。纯钧剑气精纯，墨姑娘法力若是不够精深，恐怕不仅驾驭不了这把剑，反而会被剑气所伤。”
　　老白眯眯眼，略一思忖，走到墨染身边，左手掌心在纯钧的剑锋上抹过，他的血沾上剑锋，萦绕剑身的仙气顿时幻灭。老白捏诀化去掌心的伤口，道：“现下这就是把寻常铁剑了，打罢。”
　　河伯倒吸一口凉气。脸一白，脚一软，差点吓得打跌。这可是天地至宝啊。上仙您能别这么心宽吗？
　　墨染手握纯钧，摆好姿势就要开打。孟轲却又唧唧歪歪起来。“纯钧是神器，就算封住了剑气，也不是寻常兵器能抗衡的……”
　　堂堂七尺男儿，打个架扭扭捏捏，墨染也被他烦出脾气来了。柳眉一竖，手一松，纯钧朝着孟轲飞过去，几乎是擦着他的腰在他身侧落下，稳稳立在沙中。“你到底打是不打？你想要纯钧，我跟你换。把你的长戟给我。还有什么要说的，一次说完。”
　　河伯眼睁睁看着墨染豪气干云地把纯钧扔给对手，心中又是一颤：姑娘，你的心比上仙他老人家还宽……
　　孟轲原以为这小狐狸是个吃软怕硬的主，没料到她认真起来颇有些架势，一时竟被她的气势喝住了。喏喏答了句：“没有了。”
　　墨染接过孟轲抛过来的长戟舞了几下，但觉十分顺手，很是满意。当初老白教她功夫的时候，她就觉得刀叉斧钺剑戟这六门兵器之中，长戟她使起来最为顺手，只是好些年没用过，不知道技艺生疏了没有。
　　“开打罢。”
　　有老白在一旁观战，墨染觉得很安心。打起来便不急不慢，颇有章法。孟轲即便手持纯钧也占不着她半分便宜。
　　她虽是女儿身，然而一方长戟在她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没有半点突兀。铲，刺，劈，勾，击，砍，招招流畅到位，静如白虹贯日，动若流星赶月。
　　如此飒爽英姿，河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是他忘了墨姑娘乃是上仙亲自调教，是他杞人忧天了。
　　当墨染手持长戟，枪尖直指在孟轲喉前，孟轲面色苍白，手中纯钧滑落。胜负已分。
　　墨染收回长戟回头冲老白嫣然一笑，像个讨赏的孩子。对她，老白向来认为受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所以教学上他一直是位严师。严师出高徒，如今看来她这个徒弟应该没让师父失望。
　　老白捧场地拍拍手，不吝赞赏。“打得不错。”
　　墨染唇边笑容更盛。
　　孟轲望着墨染笑靥如花的侧脸竟失了神，他怎的没发现这小狐狸其实生得美艳倾城？
　　河伯眼见孟轲怔怔望着墨染，而老白的脸色由晴转阴，赶紧出来缓和气氛，把纯钧拾起来交还给上仙。再接过墨染手里的长戟递给杵在一旁的孟轲。左右都是大神，他都得罪不起啊。
　　在无妄海底找东西，那是在孟轲家门口动土的事情。弗离上仙虽然位分高，但是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得罪人总是不好。河伯走到孟轲身边，好言好语地把他一顿哄，见孟轲情绪缓和了不少才切入正题。“上仙此番前来是想寻一个人。”
　　“是何人？”孟轲一心二用。眼神总忍不住瞟向站在老白身侧笑意盈盈的墨染。
　　“玄冥。”老白淡淡道。
　　“颛顼大帝座下的战将冬神玄冥神君？！”墨染顿时来了兴致。
　　孟轲乍见墨染灿若朝霞的笑颜，心中一动。半晌才轻咳一声回过神来看着老白道：“玄冥神君的属地是北荒，你来我东荒海底找岂非可笑之极。再说玄冥神君在洪荒时代跟随颛顼大帝勘平共工氏叛乱之时就已经身殒。神死是魂飞魄散，干干净净，你如何找他？”
　　“怎么找他是我的事你不用管。”老白挑眉。“你只要告诉我这无妄海底是不是有座玄冥殿。”
　　孟轲不甘愿地点点头。“有是有，但那只是颛顼大帝为纪念玄冥神君的功勋敕令建的衣冠冢。你找到了又有何用？”
　　老白嘴角一扬。“你只管带路便是。”
　　孟轲犹豫了片刻。“玄冥神殿是无妄海下的一座地宫。万年来一直是本族的禁地。”
　　老白微微蹙眉：“当真从未有人去过？”
　　孟轲摇摇头。“有过。只是进去的人都有去无回。于是万年前我曾祖父便下令将神殿方圆十里都划作禁地，不允许任何族人靠近。”
　　“你害怕了？”墨染挑衅地看着孟轲。“怕就别去。”
　　孟轲瞪了她一眼。“谁说我害怕了。我只是把话说在前头。你们若是执意要去，枉送了性命可不要怨我没有提醒你们。”若说他本来心中还有几丝犹豫，全在看见墨染讥诮的眼神后烟消云散了。事已至此，他就是打肿脸也要充一回胖子。先是被这只小狐妖打败，如今还被她瞧不起，他日后哪还有脸面在仙界立足。
　　一行人在孟轲的带领下向无妄之海更深的地方进发。海水越来越昏暗，结界里越来越冷。每走一步，避水珠的光芒就减弱一分，慢慢连结界里的方寸之地都照不亮了。老白伸手在衣襟里摸来摸去。墨染狐疑地望着他，弱弱地问：“有虫子咬你么？”
　　海底一片冷寂，墨染的声音显得格外清亮。专心认路的孟轲和河伯闻言停下脚步齐刷刷看向老白——的胸前。
　　只见老白慢条斯理地在胸前掏啊掏，终于掏出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结界里顿时明亮起来，就连周围两丈见方的海域也能看得清楚。
　　墨染偷偷抬头，看见老白正眯着桃花眼望着她微笑。“墨染，你又调皮了。”
　　墨染仿佛听见了老白磨牙的声音，心中一个冷颤，赶紧转开视线，讪讪地摸摸鼻头。然后不动声色地与老白拉开两步远的距离，以防他打击报复。
　　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河伯同情地望了墨染一眼。轻咳一声，拉着孟轲继续赶路。
　　往玄冥神殿的路并不好走。沿途景致却十分漂亮。
　　墨染一路上看见许多珊瑚，生在海底的磐石上，一大丛一大丛的。白似瑞雪，赤若云霞，颜色十分艳丽。枝干纵横交错，足有三四尺高，在水中轻轻摇曳，美不胜收。他们经过之处，偶尔会有几丛珊瑚进到结界里。墨染第一次看见珊瑚，觉得新鲜得紧，忍不住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摸，却被老白捉住手腕。“小心有毒。”
　　老白用脚从沙里撩出一只小螃蟹踢到珊瑚上。珊瑚软绵绵的触手立刻将螃蟹层层缠绕。螃蟹起初还挥舞着蟹钳拼命挣扎，很快动作缓了下来，蟹壳逐渐颜色变成墨黑，很快便不再动弹。
　　墨染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老白眼疾手快阻止了她，这会儿死的就不是螃蟹而是她了。
　　又走了大约两炷香的功夫，老白突然叫住大家。“不对，这地方我们方才走过。”
　　墨染前后左右认真打量了一番。无奈她法力低微，又缺乏方向感，实在很难凭借周围的景物来判断身处的位置。
　　孟轲也停下步子，一面打量四周一面思索着老白的话。半晌神情凝重地点点头。“确实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