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衷情》隐秋山

15、今生今世

　　北漠的六月，已是夏季，比起上京的夏日多雨，北漠的夏日却是格外的干燥，整整一月未见一滴雨水，在烈日的炙烤下，就连空气中都透出些沙尘的气味。
　　在阿璃的细心照料下，荀世翎恢复的很快，只因阿璃从前粗粗也学习过些医理，与宋枢奇的交流也更顺畅些。于是，宋太医负责药物调理，而阿璃则根据荀世翎的身体状况从吃食上调理，弄出了许多药膳，与药物调理倒是相得益彰。眼见着荀世翎的面色也逐渐红润了起来，虽还未能恢复到在上京时的状态，却也能独自在乌木轮椅上坐上小半个时辰。
　　宁王的身子日渐好转，众将士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庆功宴。一众将士终于在大胜都可蛮人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统帅，虽还是有些清瘦，但气色却是很好，军士们不禁高兴地欢呼起来。
　　几位将军更是一致夸赞宋太医的医术高超，倒是宋太医自己甚是谦虚，只说是净慧大师医术了得，救了王爷。宋枢奇的心里其实也很想夸赞一番王妃的药膳极为专业的，功不可没，也是多亏了有王妃在，王爷才能恢复的如此神速。只是这些只能放在心里想想罢了。
　　同一众将士共饮三杯后，在一片歌舞欢腾的热闹气氛中荀世翎悄悄退出了营帐。
　　荀世翎回到寝帐时阿璃正坐在窗边专心为他缝制里衣，优美柔和的颈项微微下弯，额前的碎发随着微风轻轻起伏，纤细灵巧的小手在素白的衣料上在不停的翻飞着。看着阿璃的脸小了许多，就连下巴都尖了出来，荀世翎的心中不免有些酸痛。可是能够看着在烛光下专心的为自己做着衣裳的阿璃，荀世翎又再次庆幸自己没有一直沉睡下去，庆幸自己还活着，每日还能看见阿璃窈窕的身影，听见阿璃清脆软糯的声音。
　　只是荀世翎想到自己昏睡中的梦境却是那样真实，玉澜苑的灵堂、月梅的控诉、自己刺心的剧痛，无一不是那样真实，就在自己以为即将随阿璃而去的时候，却又在朦胧中听到她对自己的喃喃细语，说她还等着自己一起回上京…
　　突然烛光毫无征兆的跳动了一下，原来是爆了烛心，阿璃转头去拿剪子修剪烛心，一转头却见着荀世翎只坐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不出声，吓人一跳”阿璃一边娇嗔的说，一边放下手中的针线朝门口走去。
　　“看你做的认真，不想打扰你”荀世翎微笑说道，一手不自觉的摸着胸口那枚小小的荷包。
　　“庆功宴结束了？”阿璃看看窗外，时间似乎还早“怎么，可是身子不适？” 阿璃蹲下身，仔细看着荀世翎的脸，手上也轻轻摸着他的腿。
　　“没有，只是…”荀世翎垂下眼帘，脸颊微微发热。
　　自从苏醒之后，每日睁开眼睛看见的都是阿璃，饮食起居更是阿璃亲自打理，不知何时起自己的心中已被阿璃占的满满的，再也容补不下其他。今日虽只是离开了短短的片刻，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营帐内虽也挤满了将士，可荀世翎的心中依旧有些空空荡荡，只有见着她才会安心。
　　“只是饮了些酒，便有些乏了”荀世翎避开阿璃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腿说。
　　“那我去烧些醒酒汤来”阿璃直起身子，准备出去。
　　“不用，这一路回来已经好了许多”荀世翎忙伸手拉住阿璃。
　　“那…扶你床上歇会儿吧？”
　　“你只忙你的，我就在这儿坐会儿，我们也可说说话”
　　阿璃再次看看荀世翎的脸色，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今日的王爷似乎有些古怪。推了他的轮椅来到窗前，阿璃掩上了窗，仅留一掌宽的缝隙，这才坐下重又拿起针线。
　　“北漠战事已平，不用多久我们就可回上京了”荀世翎缓缓说道。
　　“好啊，我也想上京了，想太妃和月梅他们了”阿璃一边忙着手中的活一边说“只是，阿璃想是不是…等王爷身子养好些，咱们再启程？”
　　“无事，我已经好了许多”荀世翎顿了一会儿方又说道“只这回上京前，我还有一事想去做。”
　　阿璃听的荀世翎说的很是慎重，放下手中的针线，转头看他。
　　“此次我能得救，还多亏了净慧大师，我想去趟沙宁寺，亲自向大师致谢”
　　“这个…”阿璃有些犹豫，听说这青沙山陡峭异常，而这沙宁寺正修在青沙山的半山腰，若是自己上去还行，可是荀世翎必得马车才可上山，马车难以上去的地方得需人抬，实在有些危险。
　　见阿璃的犹豫，荀世翎知道她的忧虑“阿璃无需太过担心，这青沙山是有些陡峭，沙宁寺从前我也去过，山路中只要两人抬软轿便可上去，无非走的慢些。”
　　见他如此坚持，阿璃便不再反对。

　　青沙山的山路的确难行，马车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便再难继续，换由两人抬着轿椅缓缓攀行，一路走走歇歇，直过了正午方才行至寺前。
　　阿璃抬头，顺着眼前的石阶便可看见古朴的山门，周围的草木郁郁葱葱，香烟缭绕，千年的古刹矗立其中，是那般的肃穆与沉静。
　　此时却见侧门中有人走出，为首的是一名灰袍老僧。望见台阶下数人，那老僧一边涉阶而下，一边大声说道“来者可是宁王殿下？我家师傅已恭候多时”
　　荀世翎一行入寺内时，净慧早已在大殿外等候。阿璃心下更是诧异“难道他已算得今日我们会来？”
　　入了寺内，荀世翎便换坐乌木轮椅，径直来到净慧面前，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子卿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王爷，客气了，净慧那日在军中已说，是老僧有愧在先，王爷今日前来再次致谢，岂非是要羞煞老僧？”
　　“大师过虑了，子卿此次前来，除表谢意之外，还另有一事想请大师解惑”
　　“老僧定将尽力“净慧说着便领着荀世翎向殿内走去“老僧已备下茶水，王爷和王妃可先歇息片刻，老僧在禅房恭候王爷”
　　很快有僧人领着荀世翎的随从去了另外的屋内歇息。
　　“王爷，可要躺下歇歇？”阿璃蹲在轮椅旁揉捏着荀世翎的腰腿。
　　“无妨，阿璃无需担忧，你只在此等我，我去向大师请教些问题便回来”荀世翎捏捏阿璃的手说。
　　素净的禅房内，荀世翎与净慧相对而坐。荀世翎思索片刻后方才缓缓开口“大师，子卿心中时有困惑，许多时候总不知何为对错，何为慈悲？本以为行了正确之事，不曾想却最终铸成大错，甚至伤人性命。”
　　“王爷，世间本无绝对之事。如都可出兵攻打大昭，于都可王说来既对，立其王威，扬其国威；与我大昭来看则错，占我领土、伤我百姓，天理难容！”
　　“可若只对一人，子卿愿那人一生安定喜乐，该如何方是正确？”
　　“王爷又怎知她现下没有安定喜乐？”
　　“大师为子卿诊过脉，对子卿的状况定已有所了解，如此…怎可谓喜乐？”荀世翎垂下眼帘，低声说道。
　　“王爷，世间之事，依从本心，便无对错”净慧笑了笑，饮了口茶水才又接着说道“两心相悦，不离不弃本就是人间乐事…王妃还在等王爷，切莫让她久等。”说着便起身向门外走去“王爷的身子无需太过担忧…”行至门口时，净慧似是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便离开了禅房。
　　“吱嘎”一声，门开了，谢清璃转过身了，看见荀世翎的乌木轮椅停在了门口，由于背着日光，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但阿璃能够感觉到他在朝自己微笑。果然，他向阿璃伸出手臂，依旧是那个低沉温润的声音“阿璃，咱们该回去了”
　　“好”谢清璃放下手中的茶盅，也伸出手，向门口的人走去，脚步轻快而坚定，只一下一下都刻在了荀世翎的心尖。
　　一天之内上山下山，果然还是太过劳累。回到沙城的军营，荀世翎几乎已经坐不住轮椅，疲软的身体不住的下滑，最终还是华安将他背进了营帐内。
　　荀世翎刚坐于榻上，阿璃还未来得及为他脱去靴子，那平日里死寂瘫软的双腿便开始不住的抽搐，险些直直踢在阿璃的脸上。腰背上的抽痛，瞬间使得荀世翎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可还紧咬着牙关，将痛苦的呻吟深深压在喉间。
　　阿璃面对这样的状况早已不再象初见时那般惊慌，只是心上的酸痛却有增无减。阿璃只紧紧抱着荀世翎的双腿，压制住它的抽动。直到疯狂的抽动慢慢平缓下来，阿璃才开始不住的揉捏放松那些僵硬的肌肉，直到他们又恢复死寂。
　　一如以往每一次抽搐过后一样，阿璃还要为荀世翎更换掉身下已经脏了的衣裤。只这一次不同的是荀世翎，之前他若是昏睡之中，阿璃做这些他并不知晓，若是在他清醒时，定是极力阻止阿璃，只让华安、华福来。
　　这一次荀世翎并未出声阻止阿璃，只静静的看着阿璃，目光追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阿璃好看的眉头微蹙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红着，一边吩咐华安去端热水来，一边熟练褪去自己的裤子，拿着丝帕仔细而轻柔擦拭自己的身体，仿佛在她的手中并非是一具丑陋而无感的躯体，倒是一个万分疼爱而珍惜宝物…
　　直到阿璃为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裤，净了手回来，才见着荀世翎的眼眶红着，望着自己，幽深的眼眸竟也带了潮气，“阿璃…有劳阿璃了，谢谢…我的王妃…真的是…委屈了…”荀世翎的声音颤抖着、断断续续…
　　阿璃踢了鞋，迅速的爬到榻上，紧紧搂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胸前，轻轻蹭着他的胸口，柔柔幽幽地说道“王爷，阿璃是您的王妃！阿璃是您这一世的妻啊！”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是完结了，后面会有一些甜蜜的番外，让这两只快乐幸福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