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到现在（下）》季夏薇安

4、避无可避

　　关于这次期中考试，我的心里还是有些隐隐不安。其他科也就罢了，唯独数学，康老师的课堂讲解方式依然让全班吃力，自从那些数学练习被我越做越错之后，脾气暴躁又没耐性的我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任其自生自灭。

　　成绩单上数学的得分让我品尝了自酿的苦果，也让我有了些许领悟，于是我准备重拾数学，认真耐心地去克服困难，迎头赶上。可是一个月之后，越学越气馁的我再次想到了放弃，却又在某次章节测试之后像打了鸡血似的再次准备迎难而上。整个高中就这样被我蹉跎了再弥补，然后继续蹉跎，继续弥补的拆拆补补中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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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我低落的情绪表露得太过明显，荆齐的纸条在我独自发呆的时候从身后适时传来：“喂，干嘛不开心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看到你给我传纸条。有心事的话，我来给你开导一下吧？你放心，我可是专业的心理理疗师。”

　　“呃，我没有不开心啊，话说你坐在倒数第二排都能够看到第一排的我在干吗么？还心理理疗师，想说你是神经病大师才对，哈哈哈。”我把纸条传了下去。

　　于是，两个人的纸条再次隔着班上几乎最远的距离开始传递起来：

　　荆齐：“我是体育生啊，视力好那是理所当然的，像你这只小四眼狗是不能体会得到的啦。喂，不准人生攻击，我好心好意想帮你，你居然不感恩，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我：“哈哈，为什么我一听到你说文言文，就想笑？你这个体育生的形象真的不适合走文艺路线啦。我觉得自己这次考得不好，所以不开心。你要怎么安慰？”

　　荆齐：“你都考了第九名，还不开心？那我这个四十多名的人是不是要去菜市场买块豆腐回来一头撞死算了？不过，不开心呢，说出来之后，就会开心很多啦。如果还是没有用，下晚自习之后我们去吃鸡蛋甜酒啊？反正你大师兄叫了我好多次，我都懒得走，今晚干脆给你一个面子好了，我请你！”

　　我：“拜托，是我给你面子才对吧？既然你那么大方，又那么看得起我，那好吧，看在这碗鸡蛋甜酒的份上，我就不再不开心了。”

　　荆齐：“一说到吃你就立马复元，这招还真是百试百灵！那就这样咯，下课教室门口见，我先通知你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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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晚自习，我跟在荆齐和肖宇飞的身后，就像被两个家长领着的小朋友一样。还没走几步，就被肖宇飞拎着我的背带裤后带提到了他俩跟前：“安羽婕，你敢不敢走到我俩旁边来的？偷偷摸摸就像做贼一样，我们有那么见不得人么？还是跟我们走在一起你就见不得人了？”

　　“啊？嘿嘿，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被陆成君害惨了嘛，我怕你们的红颜知己也像他前女友一样突然冒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那我多委屈啊。一样的亏可不能吃两次，不是有句俗语，叫什么‘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么。”

　　“安羽婕！”荆齐大声地喊了我的名字，这一声喊得真是震耳欲聋、气势如虹。

　　“好啦好啦，我走上来就是了，那么凶干嘛！”我瞪了荆齐一大眼。

　　“话说，你确定你的女朋友啊前女友啊红颜知己啊之类的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吧？”吃着鸡蛋甜酒的时候，我再一次向荆齐求证，却在他抬起头来用眼神杀死我之前，自己默默地垂下眼睑，根本不敢与他那双充满了杀气的双眼来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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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在上课铃声打响之前，我从自行车停车棚里飞奔而出，一路紧赶慢赶地向教室跑去。每一次都要弄得这么狼狈，连我都要对自己感到无语了。

　　就在我全力冲刺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的前方正常移动着——没想到避了那么久，今天还是给碰上了。看来我们学校真的不算大，否则怎么会避无可避呢？

　　“嗨，好久没见。”我平复着刚才奔跑时引起的气喘，尽量假装自然地朝蒋浩打了声招呼。

　　蒋浩扭过头来，朝我笑了笑：“嗨，是好久没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呃，挺好的。在新班级里跟大家相处得都挺好，我很喜欢这个新集体，呵呵。”

　　蒋浩：“嗯，看得出来。”

　　我：“……，你从哪里看得出来的？”

　　蒋浩：“呵呵，这是你第一次说到自己在班上的情况啊，如果不是真心的喜欢，怎么会那么顺口地就说出来呢？”

　　我笑了起来：“呃，想不到你还挺细心。这是不是你们家的优良传统啊？”

　　电光石火之间，我蓦然想到他表哥萧进当时从牛仔裤兜里掏出的蚊烟香，然而这已经成了时过境迁令人感慨的一段往事。

　　蒋浩：“还好吧，稍微注意一点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怎么？你又准备迟到了？”

　　我：“啊？连我再次迟到你也看得出？神人啊！”

　　蒋浩：“哦，我随便猜的。你快点跑吧，马上就要打铃了。”

　　我：“那为什么你不跑？”

　　蒋浩：“我们班今天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我：“……，再见。”

　　说完之后，我再次向教室发起了全力冲刺，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赶在打铃的瞬间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座位还没坐稳，语文老师甘墨就紧跟着走上了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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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间休息的时候，荆齐在走廊上对我说道：“喂，你每天早上或是午休的时候稍微早起那么五分钟，就不会弄得像现在这么地狼狈啦！”

　　我：“其实我也想过的，也是这样努力的。”

　　荆齐：“然后你的英明决策就在每天的赖床中不了了之了？”

　　我：“嘿嘿，你果然了解我哈。明天，明天我一定早到。你看我今天都没有迟到了，踩着点进教室不算迟到好不好？”

　　荆齐：“反正你输了，今晚你得请我和你大师兄吃宵夜。”

　　我：“……，不就是两碗鸡蛋甜酒，我请就是了。”

　　荆齐：“你别把不高兴写得那么明显嘛，明早我帮你买早餐吧。”

　　我：“真的？你那么好？”

　　荆齐：“呃，顺便而已。你知道我们体育生每天都要晨练的，到时我回教室路过小卖部时顺便帮你买豆沙包吧。”

　　我：“嗯嗯，我还要豆浆，甜的。”

　　“一说到吃就那么兴奋！知道啦。”荆齐赏了我一记白眼，然后走到走廊那头跟着班上的男生们一起聊美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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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独自留在原地，揉搓着略显困顿的双眼，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甘老师在课堂上宣布的消息。学校的文学社《朝旭》正在招聘新人，我很有兴趣，想去试一试，却又有些犹豫，害怕自己会落选。

　　“其实你可以去试一下，没有尝试过，怎么会知道自己行不行呢？你心里有了想法，就要坚定地往前走下去，这样到了后面，即使你失败了，你也不会觉得有遗憾了，你说是不是？”第二节课下课之后，甘老师在教室门口这样向我建议。

　　我站在她对面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微笑着对甘老师说道：“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你，甘老师。”

　　“呵呵，说实话，我倒是希望你去呢，你好歹还是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而且，进到文学社，写作啊鉴赏啊这方面的能力肯定是能够得到提升的。”

　　“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放心吧，甘老师，你在校团委等着我来噢。”

　　甘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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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节自习课，全班都在静悄悄地看书写练习，王柳泉走了进来，对着满室安静的我们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为了缓解大家学习的疲惫，这个周六晚上，班委会为大家举办一场趣味知识竞赛。到时候，大家会以现在的组别为单位来进行参赛。我会准备好彩灯，做为到时大家抢答的道具。大家现在有什么疑问，尽可以提出来，我们先把规矩定下来，到时候就按规矩来办事。”

　　班上顿时哗然一片，各种讨论各种说笑立即冒了出来，这个消息给我们一平如水的学习生活果然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同学甲：“老班，这次的竞赛题目都有哪些啊？每个科目都会涉及到么？”

　　王柳泉：“是的，题目由裁判团来选定，也欢迎大家积极参与投票。如果你的题目被选中了，那么你们组就会获得优先的权力，这相当于你们已经提前知晓了答案，就会比其他组赢得了更多抢答的时间。”

　　同学乙：“哈哈哈，这样的话，我看行，大家积极踊跃地投票哦。”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每一科都有涉及，那么课代表是不是就会有更大的优势啊？我们需不需要立一个规矩，比如，语文课代表不能回答语文科的题目。”张谦在教室的另一头瞎吼着，被我狠狠地瞪了过去。

　　王柳泉：“这个，我想应该听取大家的意见。你们认为呢？”

　　同学丙：“那就这样定下来吧。”

　　我急忙抗议：“喂，这样不公平嘛，课代表也是参赛队员啊，如果不能回答，那他们组岂不是少了一名队员了？”

　　同学丁：“你看，就是有这么凑巧，你们八个课代表刚好两两分配在同一个组，不会有人吃亏也不会有人占了便宜的。就这么决定了吧。”

　　然后，我就这样被提前定下的规矩剥夺了回答语文科竞赛题目的权力。

　　下午放学时，我拦在教室门口，狠狠地跺了一脚在张谦的鞋子上，并在他鬼哭狼嚎之前，迅速地消失在楼道里，往自行车停车棚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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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嘛？一路上都不说话，还在生张谦的气啊？”龙辰骑在我身旁，疑惑地问我。

　　我：“呃，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小器啦。就是感觉有些累了，不想讲话。”

　　龙辰：“呵呵，这可完全不像平时的你，你突然安静下来，会让大家都不习惯的。”

　　我：“话说，我平时真的有那么吵？”

　　龙辰：“如果你非要我换一个词，那么我也可以用‘疯’来形容。”

　　我：“……，要说疯，也是跟着你们这群野人一起疯的好不好？再说，我挺大家闺秀的啊。”

　　龙辰：“……，那是你自我感觉良好。算了，还是轮到我安静吧。”

　　我：“……，喂，不带这样打击人的！”

　　龙辰说完之后果然没再出声，陪着我安静地往前骑着。

　　快骑到另一边桥头的时候，我问龙辰：“欸，问你啊，你相信轮回么？”

　　龙辰一脸诧异：“干嘛突然问这么深奥的问题？”

　　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那简单点说吧，你相信历史会重现么？呃，就是你之前经历过的事情，无论场景啊事件啊，会在之后的时间里再次出现。”

　　龙辰：“呵呵，我还没信佛呢，你现在是在传教？”

　　我：“传你个头！算了，当我没问。”

　　直到骑回单元楼，快走上楼梯，龙辰才回答了我刚才的提问：“其实，历史不会重现，但是总会惊人地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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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历史只会惊人地相似，怎么可能重现呢？

　　虽然一样是趣味竞赛，虽然一样是在一年级的第一个学期里进行；但是题目不一样了，一起参与的队员不一样了，就连抢答方式都改成较为先进的彩灯道具了。

　　我怎么可能傻到还会认为在比赛那天，仍会有一双手臂，高高举起，越过众人的头顶，轻而易举地接住老师手中的题目；然后带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向我递过来，轻声地说：“喏，给你。”

　　原来我从不曾忘记。

　　原来这些看似不经意的沉年往事，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牢牢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我以为我开始了新的生活，我以为我有了新的伙伴，我以为我塑造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我，所以我才以为我再也不会跟粟俊贤的世界有任何瓜葛。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只需要一点点的记忆，原来这个一点点的记忆只需要轻轻地小手指一勾，就可以把我长久以来好不容易才披上的伪装，“哗啦”一下全部都给撕裂掉。

　　粟俊贤，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即使彼此已经失去消息，不再联络，你却仍然不肯放过我。

　　是我长久以来积习而成的习惯么？所以才会习惯到，即使你早已经把自由还给了我，然而我却还是被你束缚在了原地，心甘情愿地被你禁锢着？